项目负责人气喘吁吁地赶到,墨镜歪斜地挂在鼻梁上,衬衫领口还沾着沙尘,显然是一路狂奔而来。
“都受伤了吗?”他的目光急切地扫过围成一圈的工作人员,发颤的尾音彻底暴露了内心的慌乱,连手指都在微微发抖。
几个成员默默举起缠着创可贴的手臂,伤口处还沾着细小的沙粒,仿佛在无声诉说着方才的惊险;更多人只是沉默地摇头,眼神中残留的惊恐尚未散去,如同惊弓之鸟般警惕地望着四周——倒塌的花架、暗红的血迹、翻涌的海浪,每一幕都还在脑海中回放。
整个沙滩笼罩在一片压抑的寂静中,唯有海风依旧在不知疲倦地呼啸,将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的余韵,久久地留在每个人的心头。
负责人扫视着惊魂未定的成员们,喉结艰难地滚动:“安排司机送所有人回酒店,受伤的先去附近诊所处理。”
又转头向场务组厉声下令:“立刻封锁现场,所有设备逐一排查!不许任何人靠近坍塌区域!”
他掏出手机的手指微微发抖,屏幕上已经跳出三条未读消息,全是来自总部的询问,红色的提示角标刺得人眼疼。
远处,场务们正用警戒线围住坍塌的花架,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是给这场意外盖上了黑色的封印,隔绝了外界的窥探。
此刻在北淮市的写字楼里,徐特助握着手机的手掌全是冷汗。
当傅南在电话里提到“凌辰被钢架砸中,后背流了很多血”时,他面前的咖啡杯突然倾倒,褐色的液体在项目文件上晕染开,宛如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将“安全预案”几个字彻底浸透。
“我知道了,我会去处理,你照顾好他,有情况随时跟我联系。”徐特助对着电话冷静地说道,指甲却几乎掐进掌心,指节泛出青白。
陆总接到电话时,正将钢笔旋进笔帽,准备结束一天的工作。
突如其来的震动让他指尖一颤,屏幕上“徐特助”三个字在暮色中格外刺目。
“陆总,你们项目组是怎么监管的?”电话那头,总部领导劈头盖脸的质问让他猛地坐直身子,“助理重伤送医,核心成员坠海,砚辰集团的追责函马上就到,你们必须给个说法!”
怒吼震得耳膜生疼,陆总盯着办公桌上的台历——5月22日的日期被红笔圈出,标注着“T国拍摄启动”,此刻却像是滴着血的伤口。
他立刻回拨项目负责人的电话,听着听筒里单调的忙音,每一秒都像是钝刀割肉。
当终于接通时,听筒里传来的嘈杂背景音和负责人颤抖的“陆总”,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怒火瞬间涌上心头。
“风太大?这种借口糊弄得了谁?”陆总猛地拍桌,震得相框里的团队合照都微微晃动,“商时现在情况如何?助理的伤势严重到什么程度?有没有生命危险?”他抓起纸巾擦拭额角的冷汗,办公室里空调冷气开得十足,后背却被冷汗浸透,黏腻得难受。
听完负责人断断续续的汇报,陆总捏着眉心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MV素材进度呢?还剩多少没拍?”
当得知只差几位TOP成员的关键镜头时,他的语气稍稍缓和:“让已完成拍摄的成员立刻返程,减少现场人员聚集。24小时内,我要看到包含事故原因、责任划分、整改方案的详细报告。砚辰集团那边,必须给出一个能堵住所有人嘴的解决方案,绝对不能影响后续合作!”说完便挂断了电话,手指重重按在眉心,只觉得一阵头大。
与此同时,医院大厅里,凌辰抱着商时冲进来的瞬间,消毒水的气味裹挟着空调冷气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身上的海水湿气。
他浸透海水的衬衫紧贴后背,暗红的血迹在白大褂人群的注视下格外刺目,怀里昏迷的商时发丝还在滴着咸涩的水珠,头歪靠在他肩头,轻晃如凋谢的墨莲,毫无生气。
"快!这边!"推着担架床的护士几乎是撞开人群冲来。
凌辰半跪在地将商时平稳安置,沾着沙粒的手指因用力而发白:"She fell into the sea from the Gobi Desert,"
他急促的英语混着喘息,海水顺着裤管在瓷砖上蜿蜒出深色痕迹,"her head hit the rock, then lost consciousness. I'm not sure if there's water inhalation..."
监护仪刺耳的警报声已骤然响起,护士利落地给商时插上氧气管,调整好输液速度,担架床的滚轮在地面擦出尖锐声响,迅速消失在抢救室的自动门后,只留下“砰”的一声关门声,和门外焦灼等待的几人。
凌辰僵立在原地,消毒水的气味突然变得格外刺鼻,呛得他忍不住咳嗽起来。
他伸手扶住冰凉的墙壁,后知后觉地感到后背传来撕裂般的疼痛——被钢架砸中的伤口在海水浸泡后,此刻像是撒了把辣椒面,灼烧感顺着脊椎蔓延,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滴在衣领上,晕开一小片深色。
瓷砖地面倒映着他摇晃的身影,头顶的白炽灯在视野里晕成刺目的光斑,眼前阵阵发黑。
韩简乐看着他摇摇欲坠的背影,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连指尖都泛了白。
自上车后,她就注意到凌辰始终保持着紧绷的坐姿,后背不敢靠向座椅,每一次车辆颠簸,他的指节都会不自觉地攥紧,显然是在强忍着疼痛。
此刻他垂落的睫毛上还凝着水珠,不知是未干的海水,还是疼出来的冷汗,让她心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又酸又疼。
“白柏,你守在这里”韩简乐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商时有任何情况,立刻给我打电话”白柏攥着手机的手指关节发白,眼睛泛着红,用力点头:“好...你们快去吧,凌辰的伤看着就严重,别耽误了。”
韩简乐深吸一口气,缓步走向那个失魂落魄的身影。
凌辰的T恤下摆还在往下滴水,在地面汇成小小的水洼,折射着灯光。
“凌辰”她轻声唤道,声音很轻,却足够让他听见,“去处理伤口,别硬撑着。”
凌辰缓缓抬头,瞳孔里还残留着未散的惊恐,像是还没从刚才的惊险中缓过神。
当视线对上韩简乐泛红的眼眶时,他突然想起在戈壁上,自己将她护在身下的瞬间——她的睫毛上沾着细小的沙粒,眼神里满是慌乱,却还是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胳膊。
他撑着墙壁,艰难地站起身,脚步虚浮得如同踩在棉花上,每走一步,后背的疼痛就加剧一分。
两人并肩走向护士站,韩简乐能清晰听见他刻意压抑的喘息声,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轻微的颤抖。
消毒水的气味愈发浓烈,而抢救室的红灯,在他们身后固执地亮着,像一颗悬而未决的心脏,揪着每个人的心。
护士白色的橡胶鞋底与瓷砖地面摩擦出细微声响,引领着他们穿过一扇扇紧闭的门,来到医生办公室。
暖黄色的灯光倾泻而下,驱散了些许医院的冰冷。
戴着金丝眼镜的医生从文件堆里抬起头,目光扫过凌辰狼狈的模样——湿透的衣服、沾着沙尘的头发、后背隐约可见的血迹,立刻明白了情况,用流利的英语问道:"Where is the injury?"
凌辰刚要开口,韩简乐已经抢在他前面说道:"The steel pipe hit him on the back."
她的声音微微发颤,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医生朝就诊床扬了扬下巴,语气平静:"You sit on the hospital bed, take off your clothes and show it to me."
凌辰迟疑地看了韩简乐一眼,喉结艰难地滚动,显然是有些犹豫。
在韩简乐慌乱转身的瞬间,他缓缓褪去浸透海水的T恤,动作缓慢而吃力,每动一下,都牵扯着后背的伤口,疼得他额头直冒冷汗。
布料滑落的刹那,韩简乐的余光不经意间瞥见他腹部紧实的肌肉线条,还有腰侧若隐若现的伤疤,耳根瞬间烧得通红,连忙将目光转向窗外,假装看风景,心跳却像擂鼓般响个不停。
"Turn around and sit down." 医生戴上一次性手套,声音沉稳,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
凌辰顺从地转过身,脊背上狰狞的伤口彻底暴露在灯光下——皮肤被锋利的钢管割裂,好几道伤口深可见肉,翻卷的皮肉间还嵌着细小的沙粒,殷红的鲜血正顺着脊椎缓缓流淌,在腰侧积成一小片深色,触目惊心。
韩简乐咬着下唇,强迫自己转回身,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疼得她眼眶都有些发热。
凌辰的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分不清是未干的海水,还是疼出来的冷汗,但他始终紧咬着牙关,一声不吭,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像是早已习惯了忍耐。
当消毒水棉签接触伤口的瞬间,凌辰的身体还是猛地绷紧,肩膀微微颤抖,指节死死攥着床单,连床单都被扯得变了形。
韩简乐看着棉签在伤口上来回擦拭,将沙粒一点点清理出来,想象着那该是怎样钻心的剧痛,眼眶不禁泛起酸涩,连忙别过脸,不敢再看。
忽然,她注意到凌辰右胳膊关节内侧有道狰狞的疤痕,足有□□厘米长,像条蛰伏的蜈蚣。
"Disinfect your wound and bandage it first. It may hurt a little." 医生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韩简乐目不转睛地看着医生熟练地包扎伤口,白色的绷带一圈圈缠绕在凌辰腰间,将那片触目惊心的血色渐渐覆盖。
处理完伤口,医生走到洗手池前脱下手套,水流冲刷声中,他坐到电脑前开始录入信息:"The trauma has been treated for you. Change the medicine on time in the next few days. Don't touch the water. You have to take a film to know the internal injury."
他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Go to the toll booth to pay the fee first, and then take a film."
缴费、拍片、等待结果,整个过程中,凌辰始终沉默不语,只是默默地跟在韩简乐身后,像个失去力气的孩子。
当医生看着片子皱眉说出"One of the ribs is broken, and it needs to be fixed with a chest strap for 2-3 months. If it is serious, surgery is required"时,韩简乐感觉呼吸都停滞了。
凌辰却只是微微颔首,仿佛这不过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拿着肋骨固定带走出诊室,韩简乐捏着包装袋的手指发颤,声音带着担忧:“要先戴上吗?医生说越早固定越好。”
凌辰望向走廊尽头的抢救室方向,眼神里闪过一丝担忧:“回去再带吧,先去看看商时,不知道抢救结束了没有。”
他转身时不小心牵动了伤口,身体微微一晃,差点摔倒。
韩简乐下意识伸手去扶,指尖刚触碰到他的胳膊,就像被烫到般慌忙缩回,耳尖又开始发烫。
两人沉默地走向抢救室,却发现门已经大开,里面空无一人,只剩下刺鼻的消毒水味。
询问路过的护士才得知,商时已经脱离危险,转入普通病房观察了。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加快脚步,朝着病房区走去。
走廊里的灯光在他们脚下拉出长长的影子,韩简乐望着凌辰单薄的背影,心脏被愧疚与心疼撕扯着——如果不是为了保护她,他又怎会被钢架砸中,又怎会肋骨骨折?这份恩情,她不知道该如何偿还。
病房内的冷白色灯光将一切都镀上了层霜,没有一丝温度。
商时静静躺在中央的病床上,苍白如纸的面容与雪白的床单几乎融为一体,毫无血色。
心电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里,她额角缠着的绷带渗出淡淡的血迹,像一幅未干的水墨画,触目惊心。
白柏正将温水杯贴在唇边试温,想等商时醒了给她喂点水,听见脚步声立刻起身,金属椅腿在瓷砖地面划出刺耳声响,打破了病房的寂静。
“医生说商时姐是头部受到撞击,轻微脑震荡,”白柏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眼眶还泛着红“又呛了水,所以一直昏迷着,不过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
她的目光突然扫过凌辰,落在他颈间若隐若现的绷带,惊讶地问道:“你怎么样?后背的伤处理好了吗?严重不严重?”
“肋骨骨折了”韩简乐抢先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角,不敢看凌辰的眼睛。
凌辰垂眸不语,睫毛在眼下投出浓重的阴影,湿透的白T被冷汗浸得发皱,紧紧贴在单薄的脊背上,勾勒出绷带的轮廓。
“这么严重?!”白柏惊呼出声,满脸担忧,“那你快回酒店休息啊!傅南他们马上就到,这里有我守着,你放心”
凌辰缓缓摇头,喉结艰难地滚动:“等她们来我们再走”他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尾音像被风揉碎的残叶,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
韩简乐与他对视,看见他眼底布满的血丝,突然想起医生说的“若咳嗽或呼吸加剧,可能引发内出血”的警告,心猛地悬到嗓子眼,再也顾不得别扭。
“先把固定带戴上”她从包里掏出刚取的肋骨固定器,递过去时,指尖不小心擦过他冰凉的手背,两人都愣了一下,又迅速移开目光。
凌辰攥着固定器,转身走向卫生间,刚推开金属门,又停住脚步,侧过身,苍白的脸上浮现出难得的脆弱神情,声音轻得像羽毛:“我一个人...扣不上。”
他的声音很轻,却在韩简乐心里掀起惊涛骇浪——那个永远骄傲、永远把一切都扛在肩上的少年,此刻竟用带着几分撒娇的语气示弱,让她根本无法拒绝。
卫生间的门在身后缓缓闭合,顶灯暖黄的光线将凌辰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驱散了些许冰冷。
他褪去白T的动作缓慢而隐忍,每一个抬手都牵扯着伤口,疼得他额头直冒冷汗。
绷带下渗血的伤口狰狞可怖,右肩还留着被海水泡皱的痕迹,连皮肤都泛着苍白。
韩简乐的心跳骤然失控,目光慌乱地转向镜子,不敢看他的背影,结结巴巴地问道:“脱、脱衣服做什么?!戴着衣服也能固定吧?”
“不脱怎么戴?固定带要贴紧皮肤才能起作用。”凌辰轻笑一声,声音却带着气音,显然是疼的。
他缓缓转过身,一步步逼近,将她困在门板与自己的胸膛之间,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听见彼此的心跳。
消毒水的气味混着他身上若有若无的雪松香扑面而来,包裹着她,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你脸红什么?”他的指尖轻轻擦过她发烫的耳垂,动作轻得像触碰易碎的琉璃,带着电流般的触感,让她浑身一颤。
韩简乐猛地仰头,撞上他眼底翻涌的暗潮,那里面有担忧,有疲惫,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情愫,让她心跳更快了。
她伸手轻轻推他的胸口,却触到他肌肉下急促的心跳,与自己慌乱的节奏渐渐重合,连呼吸都变得同步:“别...别靠这么近。”
凌辰顺从地后退半步,却依然保持着近得令人窒息的距离,让她能清晰地看见他眼底的血丝,和额角未干的汗珠。
医用绷带在韩简乐颤抖的指尖展开,她小心翼翼地绕过他后背的伤口,将固定带从他腰侧绕过去,一点点调整松紧,生怕弄疼他。
凌辰的呼吸随着绷带收紧而变得急促,温热的吐息拂过她的发顶,带着淡淡的消毒水味,让她的耳根愈发滚烫。
当最后一个卡扣扣上时,韩简乐才发现自己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连手心都湿了。
镜中倒影里,两人交叠的身影在暖黄灯光下缠绵成诗,而门外,商时监护仪的滴答声仍在执着地诉说着时间的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