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墨,将城市浸染成深浅不一的蓝紫色,凌辰修长的身影出现在“野火里”酒吧门前。
暖黄的灯光从橱窗里漫出,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透着几分落寞。
沈津年正在吧台后擦拭威士忌杯,余光瞥见那道熟悉的身影,手中的动作不自觉顿住。
往常这个时候,凌辰要么在工作室赶设计稿,要么陪着韩简乐跑通告,极少会出现在酒吧。
此刻他逆着灯光走进来,周身萦绕着某种压抑的气息,显得格外反常。
“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大忙人居然有空来我这儿?”沈津年晃着擦杯布迎上去,调侃的话语里藏着不易察觉的担忧,怕他出了什么事。
凌辰却恍若未闻,径直走向角落那张高脚凳。
他落座时,衣服下摆扫过椅面,带起一阵若有若无的风,惊得吧台上的杯垫微微翻动。
“冰可乐”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像是被砂纸磨过,尾音还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连语气都没了往日的轻快。
凌辰垂眸盯着吧台木纹的缝隙,路灯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将他的侧脸切割成明暗交错的棱角,冷硬得像尊雕塑。
沈津年挑眉的弧度还未完全落下,已探入冷藏柜,玻璃瓶可乐与金属冰夹相触发出轻响。
晶莹的冰块在杯底碰撞出泠泠清韵,琥珀色的液体如瀑布般倾泻而下,细密的气泡争先恐后地浮向表面,像是藏不住的心事在翻涌。
他将杯子推过吧台,指节叩击木质台面的声响混着背景爵士乐,语气带着笃定:“说吧,怎么了?看你这模样,肯定有事。”锐利的目光紧锁着好友绷紧的下颌线——那道往日总挂着笑意的弧度,此刻冷硬得如同寒冬里结冰的刀刃。
凌辰仰头灌下一大口可乐,喉结在冷光里剧烈滚动,冰凉的液体也压不住心头的闷意。
玻璃杯与吧台碰撞出清响,他用指尖绕着杯口凝结的水珠,在木质台面画出断断续续的圈:“明天是她生日。本来想约她吃晚餐,守到零点第一个说生日快乐,还准备了礼物。”尾音像融化的冰碴,簌簌坠进沉默里,满是失落。
玻璃杯倒映着他垂落的睫毛,阴影里浮动着浓稠的怅惘。
“然后呢?她没同意?”沈津年肘撑吧台,凑近时身上带着淡淡的威士忌气息,语气里满是追问。
“她说有约了,和朋友一起。”凌辰的目光死死钉在杯中沉浮的气泡上,那些转瞬即逝的银光,多像他破碎的期待。
声音轻得如同叹息,若非周遭音乐骤然减弱,几乎要被彻底吞噬。
沈津年拿起可乐又倒了一点,语气带着不解:“你没提前问?明天聚会结束,再单独约她不也成?”
“没敢......”凌辰苦笑,指腹摩挲着玻璃杯壁的冷凝水,水珠在掌心晕开一小片湿痕,“总觉得她今天该有空的,毕竟是生日前一天。问了才知道,明天她早就安排好了聚会。”他眉间拧出个结,灯光在他眼下投出青灰的暗影,像被揉皱的宣纸,满是焦虑。
沈津年恨铁不成钢地咂舌:“让你不早做打算!不过从现在到明晚十二点,这么长的空档,总能挤出时间见一面吧?打算趁机表白?”他挤眉弄眼的调侃里,藏着小心翼翼的试探,盼着好友能迈出那一步。
凌辰忽然仰起头,顶灯的强光刺得他眯起眼,整个人仿佛笼罩在朦胧的光晕里。
良久,他吐出的字句带着霜雪般的冷意:“表白......现在还不是时候。我......读不懂她的心思,怕被拒绝,连朋友都做不成。”
话音消散的刹那,杯口袅袅升腾的寒气突然散开,如同他那些无疾而终的念头,被现实的风一吹,便碎成了满地星光。
“你啊,就是想得太多!”沈津年重重拍了下吧台,震得杯垫都跳了跳,“喜欢就直说,被拒了就拉倒,下一个更乖。多大点事儿?磨磨唧唧的。”
凌辰垂眸盯着泛着冷光的玻璃杯,18岁那年的炽热仿佛还烫着掌心——那时的他敢爱敢恨,从不会像现在这样迟疑。
可时光早已把莽撞淬成了谨慎,此刻心跳的震颤都带着小心翼翼的钝痛,怕一步错,就彻底失去她。
突然,他抬头露出个明亮的笑,眼底却藏着说不清的怅惘:“开黑吗?好久没一起玩了。”
“现在?”沈津年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着好友若无其事的模样,一时分不清他是真的释怀,还是强装洒脱。
“就现在。”凌辰抓起外套,金属拉链碰撞声清脆得突兀,像是在刻意打破这份沉重。
他转身时带起一阵风,吹得吧台上的纸巾微微翻卷,仿佛要卷走那些未说出口的心事。
二楼休息室的楼梯在脚下发出吱呀声响,混着沈津年无奈的叹息,渐渐淹没在酒吧的喧嚣里。
与此同时,韩简乐的宿舍里,暮色浸透窗帘的缝隙,将房间染成朦胧的灰紫色。
她将最后一件衣服轻柔地叠进衣柜,猫咪“富贵”慵懒地蜷在她膝头,毛茸茸的尾巴不经意间扫过她的手背,惹得她下意识伸手挠了挠小家伙的下巴。
“富贵”舒服地发出呼噜声,那声音像是一串温柔的音符,却无法驱散她心头的阴霾。
韩简乐疲惫地瘫倒在布艺沙发上,随手点开平板里常看的综艺。屏幕里传来此起彼伏的欢笑声,可这些热闹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怎么也穿透不了她混沌的思绪——凌辰低头时睫毛在眼下投下的阴影,那句“不去”后抿紧的嘴角,还有他手上那些未愈合的伤口,如同被刻进脑海的画面,不受控制地循环播放。
突然,茶几上的手机开始震动,屏幕亮起的瞬间,数十条群消息蜂拥而至,像汹涌的潮水,瞬间将“凌辰”的头像淹没在信息的洪流之中。
她机械地滑动着屏幕,指尖在键盘上快速跳跃,回复着群里的调侃,可眼神却空洞地望着虚空,思绪早已飘向了那个此刻不知在做什么的人。
直到“富贵”轻巧地跃上茶几,毛茸茸的爪子“啪嗒”一声拍在手机屏幕上,她才猛地回过神来。
深吸一口气,她起身朝苏沐言的房间走去——与其独自发呆,不如和朋友们待在一起,或许能好受些。
推开房门的刹那,暖黄的灯光裹挟着热烈的讨论声扑面而来。
苏沐言、安绮柔和祁溪澈围坐在柔软的地毯上,见到她进来,三人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话题瞬间切换到明天生日聚会的布置细节。
“乐乐,明天凌辰来吗?”苏沐言窝在懒人沙发里,晃着涂着薄荷绿甲油的脚趾,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语气漫不经心,却藏着好奇。
“他说不来。”韩简乐随手捞起靠枕抱在胸前,倚在门框上,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可指尖却无意识地攥紧了抱枕边缘。
“啊?太可惜了!”安绮柔抱着平板,脸上写满失望,“我还以为他肯定会来呢,毕竟每天都跟在你身边忙前忙后。”
“就是说啊,还想让他当苦力帮忙布置场地呢!”苏沐言托着腮帮,语气里满是遗憾。
祁溪澈头也不抬,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快速滑动,发出清脆的敲击声:“得了吧,一堆女生聚在一起说说笑笑,聊的都是些八卦,换我我也不来,多尴尬。”
韩简乐哭笑不得地翻了个白眼:“明天主角是我哎!寿星在这儿呢!你们能不能多关心关心我?”说着,她扑到沙发上,抓起抱枕朝祁溪澈砸去,却被对方灵活地躲开。
房间里充满了嬉闹声,话题渐渐转向PV的拍摄计划,气氛重新热闹起来。
可每当苏沐言提到“场地布置”“生日蛋糕”,韩简乐的思绪就会不受控制地飘远——她想起凌辰那双布满伤口的手,想起他说“不去”时眼底一闪而过的黯淡,心里就像被什么东西堵住,闷闷的疼。
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温柔的晚风将少女们的谈笑声轻轻托起,却怎么也抚平不了她心底那层层泛起的涟漪。
另一边,酒吧二楼休息室的挂钟滴答作响,秒针在表盘上划出幽蓝的弧光。
凌辰斜倚在皮质沙发里,远处传来沈津年三人激烈的游戏战况——顾聿风兴奋的呐喊混着键盘敲击声,熙泽的笑声穿透耳机线,在狭小空间里荡开阵阵回响。
而他的世界仿佛被按下静音键,目光死死锁在手机屏幕上,看着时间从23:58跳到23:59。
指腹在对话框空白处悬了又悬,最终落下的笔触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
“生日快乐”四个字在冷光下泛着银白,凌辰盯着它们,仿佛要将字符刻进视网膜,反复确认没有写错。
当时间跳转到00:00,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按下发送键,屏幕瞬间弹出绿色气泡,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溅起细小却灼人的涟漪。
他紧握着手机,指尖泛白,期待着她的回复,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此刻的宿舍里,韩简乐蜷在被窝里,手机屏幕的冷光映着她微怔的眉眼。
新消息提示音响起的刹那,她就知道是他。
对话框顶端跳动的头像,连同那简短的四字祝福,在数十条未读消息中格外刺目。
她想起傍晚车内他失落的侧脸,想起他受伤的手握着方向盘的模样,喉间突然泛起酸涩。
窗外的月光爬上窗台,将她的影子拉长投在墙上,显得格外孤单。
韩简乐机械地划动屏幕,逐条回复着好友们的祝福,指尖却始终避开最想看的那条,怕自己忍不住,会说出不该说的话。
直到所有对话框都沉寂下来,她才深吸一口气,点开与凌辰的聊天框。
颤抖的拇指悬在键盘上方许久,最终只落下两个字——“谢谢”
发送的瞬间,她仿佛听见了自己心跳漏拍的声音,既期待又害怕,怕这份简单的回复,会让他失望。
而另一边的凌辰,正对着亮起的手机屏幕,眼底泛起细碎的光。
手机在掌心的震颤如惊蛰的雷声,他几乎是痉挛般扣住冰冷的机身。
解锁时蓝光劈开黑暗,将他骤然发亮的瞳孔照得通透,却在触及对话框里单薄的“谢谢”二字时,灼得眼底泛起刺痛。
胸腔里沸腾的期待被瞬间浇熄,化作不甘的青烟从喉间溢出。
他狠狠咽下酸涩,起身时带翻的可乐罐在地毯上炸开暗红的花,粘稠的液体蜿蜒成扭曲的纹路,倒像是此刻千疮百孔的心脏,狼狈又破碎。
“你疯了?”沈津年慌忙扯下耳机,游戏手柄摔在皮质沙发上,闷响如鼓,“马上就要赢了,你干嘛去?”
凌辰转身时,背后的壁灯将他的影子拉长成锋利的剑,钉在贴满游戏海报的墙面上。
“我要去找她”他的声音带着铁锈味的沙哑,语气却异常坚定,“现在就去,当面说生日快乐,把礼物给她。”话音未落,休息室的门已被撞得狠狠摇晃,急促的脚步声如骤雨砸在楼道里,惊起一串空旷的回响,带着孤注一掷的冲动。
深夜的街道浸在墨色里,凌辰的车如同脱缰的野兽,撕裂寂静的风。
仪表盘幽蓝的光线在他紧绷的下颌投下冷冽的影,风噪灌进半开的车窗,将他的发丝吹得狂乱如野草。
他死死攥着方向盘,指节泛白得近乎透明,每一根神经都在叫嚣着害怕——怕这份冲动会打扰到她,怕她已经睡了,更怕这份心意,会像泡沫般在黎明前破碎。
往日需五十分钟丈量的路程,此刻在疯狂的油门下被压缩成三十分钟的疾驰。
凌辰一气呵成将车停进小区车位,金属保险杠与路沿碰撞出闷响,他却浑然不觉。
副驾驶座上包装精美的礼物盒随着惯性滚到脚边,缎带散落成凌乱的叹息,像是在嘲笑他的莽撞。
他的手指悬在手机屏幕上方,颤抖如风中残烛,最终发出的「睡了吗」短短三个字,发送键按下的瞬间,剧烈的心跳声震得耳膜生疼,仿佛下一秒就要冲破胸腔。
他盯着屏幕,期待着“正在输入”的提示,可良久,都只有一片死寂。
此刻的韩简乐正蜷缩在床上,手机屏幕的冷光映着她发烫的脸颊。抖音视频自动播放的音效在寂静里显得格外刺耳,她却死死盯着锁屏界面弹出的新消息——「睡了吗」,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连指尖都泛了白。
窗帘缝隙漏进的月光在地板上投下狭长的银线,她知道只要掀开帘子,或许就能看见楼下那辆熟悉的黑色特斯拉,看见那个此刻或许正焦急等待的身影。
可她不敢,不敢确认那份藏在深夜疾驰里的心意,更不敢面对自己狂乱的心跳,怕一旦捅破窗户纸,就再也回不到从前。
最终,她将手机倒扣在枕边,望着天花板上晃动的树影,在忐忑与期待中,数着时间缓缓流逝,一夜无眠。
凌辰的目光死死钉在手机屏幕上,锁屏界面的时间数字跳动着,像一把钝刀在心上来回拉锯,每一秒都格外漫长。
他不时抬头望向宿舍楼漆黑的窗户,月光将防盗网的影子投在墙面,像一张细密的网,困住了他所有的期待。
“真的睡了吗......”他喃喃自语,喉间泛起苦涩,连声音都带着颤抖。
车载电台里流淌的情歌不知何时换成了午夜新闻,机械的播报声混着空调的嗡鸣,在狭小的车厢里织成令人窒息的网。
时针与分针在表盘上交缠又分离,三十圈的轮转却漫长得如同丈量整个宇宙。
当凌晨两点的整点报时声从车载广播里消散,凌辰终于发动车子,后视镜里,宿舍楼的轮廓正被夜色吞噬。
那些亮着的窗户渐次熄灭,像极了他胸腔里逐渐黯淡的炽热,连带着残存的勇气也被抽离得一干二净。
公寓楼下的路灯将他的影子拉成一道孤寂的墨痕,智能门锁解锁的声音在空荡的走廊格外刺耳。
他拖着沉重的步伐跌进客厅,瘫坐在冰凉的地毯上,后脑勺枕着沙发边缘的棱角,任疼痛刺进头皮,试图驱散心底的失落。
天花板上的吊灯仍在不知疲倦地旋转,光晕一圈圈扩散,又一圈圈破碎,正如他此刻凌乱的思绪。
委屈与失落如涨潮的海水,漫过喉咙,漫过眼眶,漫过每一寸皮肤。
他害怕面对那个未知的答案,更害怕自己小心翼翼珍藏的喜欢,不过是一场无人问津的独角戏,从头到尾,只有他一个人在认真。
黑暗中的寂静无限放大,唯有心跳声在胸腔里撞出钝痛,一下,又一下,仿佛在为这场无疾而终的奔赴敲起丧钟,沉闷而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