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时光在齿轮咬合般的精准节奏里流转。
韩简乐如同被拧紧发条的人偶,在排练室与公演舞台间往复穿梭——晨曦微露时便踩着节拍挥汗,额间的发带被汗水浸透;暮色沉霭中又站上聚光灯,在追光里演绎着精心编排的舞步;偶在夜间开启直播,对着镜头扬起标准却略显疲惫的笑容。
而直播间的打榜名单里,“不知名热心市民”的ID总如影随形,带着恒定的存在感,钻石礼盒的特效总能在她话音未落时准时亮起,像道无声的支持。
日历页被时光之风逐页掀开,当排练室的落地窗透进第一缕裹挟暖意的春阳时,指针已悄然滑向四月。
微博超话的广场渐渐热闹起来,粉丝们用手绘海报与剪辑视频搭起虚拟的庆生舞台,“韩简乐生日场”的词条开始刷遍超话,那些精心设计的应援文案与倒计时海报,像春日萌发的新叶,在网络世界里铺陈出盎然的生机。
排练室的镜面墙忠实地映照着成员们汗湿的脊背,每一道反光都凝结着剧烈运动后的蒸腾热气。
韩简乐刚在落地镜前收住最后一个舞步,膝盖微屈的瞬间发带已被甩落在地上。
她像被抽去骨架般瘫坐在光滑的地板上,后腰贴着冰凉的镜面墙长长舒出一口气,胸腔里满是灼热的疲惫。
空调出风口卷着地板清洁剂的柑橘香扑面而来,混着空气中未散的汗味织成密网。她扯过毛巾擦拭额角时,指腹触到的皮肤还带着灼人的温度,连指尖都在微微发颤。
凌辰已攥着文件夹拨开人群走近,金属搭扣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当背景音暂歇的刹那,他的声线穿透喧闹:"队务让确认生日公演的时间。"说着便屈膝蹲下,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手背上织就碎金般的纹路,"25号下午给你留了live场地,音响和灯光组都能协调,你看行不行?"
韩简乐垂眸沉吟时,指节无意识蹭过毛巾毛边,绒线在指腹下绞出细碎的涟漪。
“还有哪些空档可选?”话音尚在空气里悬着,凌辰已将对折的排期表轻搁在她膝头。
摊开的纸页上,七月的日期被彩笔染成虹色区块,而21号下午场的备注栏里,铅笔勾勒的生日帽缺了道帽檐,像枚欲言又止的月牙,透着几分可爱的笨拙。
她的指尖在数字上微微凝滞,抬眼瞬间撞进凌辰垂落的视线——他睫羽间筛下的光斑,恰好与纸页上未完成的笔痕叠成温柔的弧。
“就定7月21日下午场吧。”她轻声说,心里泛起一阵暖意。
“好”凌辰应声时,指节叩了叩文件夹边缘,金属搭扣发出清响,“参加总选和生日的PV要定个时间拍摄,时间敲下来知会我,我来对接团队。”话音落时他已转身,百叶窗的影子在他肩线处碎成流动的格子,只余下韩简乐坐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指尖还残留着排期表上纸张的温度。
当16号晚场公演的最后一束聚光灯如同倦鸟收拢羽翼般缓缓熄灭,猩红的天鹅绒幕布带着割裂空气的簌簌声垂落。
细密的尘埃被追光的残迹裹挟着,在骤暗的舞台上浮沉闪烁,宛如无数未说出口的台词在寂静中飘荡。
次日早晨九时,晨光透过高铁站巨大的玻璃穹顶倾泻而下,将候车大厅照得明亮。
韩简乐拖着银灰色行李箱立在闸机前,行李箱滚轮碾过大理石地面的声响,在空旷的大厅里拖曳成细长的颤音,仿佛是昨夜舞台上未尽的旋律,仍在空间里回荡。
她望着电子屏上不断跳动的车次信息,恍惚间觉得那些闪烁的文字,竟与昨夜舞台上不断变幻的LED背景幕布有了某种神秘的呼应,都带着让人眼花缭乱的忙碌。
接下来的日子里,手机屏幕像被静置在玻璃罩中的湖面。粉丝群的对话框偶尔泛起涟漪,除此之外,整个界面干净得像未拆封的信笺,连消息提示角标都吝啬地保持着零的姿态。
暮色漫过纱帘,在米白色沙发上投下朦胧的光影。
韩简乐蜷缩在柔软的靠垫里,手机屏幕的冷光映着她低垂的眉眼。
指尖机械地滑动着微信列表,最终在“凌辰”的头像处凝滞——对话框停留在16号公演结束后的那句“晚安”,此后再无新消息。
如今日历已经翻到22号,整整六天的空白像被按下了静音键,他没问归期,没说近况,连一句简单的“在忙吗”都没有。
韩简乐点开那个熟悉的头像,跳转到朋友圈界面,映入眼帘的依旧是那条横亘许久的灰色分割线。
“三天可见”的设置像道无形的墙,将他的生活彻底隔绝在外。
她对着漆黑的屏幕撇撇嘴,把手机往抱枕里一塞,却又在三秒后捞回来,指尖在对话框里敲了又删——“你在忙吗”“最近还好吗”“什么时候有空”,最终都化作一声轻不可闻的嘀咕:“这人到底在忙什么……”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落了下来,敲打着玻璃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极了她此刻乱作一团的心跳,细碎又慌乱。
此刻的凌辰正蜷在DIY手工店的角落,指尖捏着细巧的打磨棒,在银质耳钉坯上反复抛光,动作专注得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手中的银饰。
台灯暖黄的光晕里,能看到他虎口处新添的几道细小红痕——是刚才用锉刀时不小心蹭到的,伤口上还沾着些许银色金属碎屑,透着几分狼狈的认真。
当第七次调整耳钉背面的造型时,他终于将成品放进丝绒盒子,对着光举起时,两颗水滴形的银饰在掌心映出细碎的光,背面用极细的刻刀凿了个不易察觉的“L”字,是他名字的首字母,也是她名字的字母。
墙上的挂钟指向晚上七点,他掏出手机时,指尖微微发颤:“她该回来了吧……”他摩挲着手机边缘,点开对话框的手指有些犹豫,打出的「栖山最近要下雨,记得带伞」又迅速清空,最终只剩下简洁的问句:「什么时候回来,要我去接你吗?」
消息发出不到十秒,对话框就弹出“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
凌辰盯着那行小字,心脏像被攥紧般紧张,直到韩简乐的回复跳出来:「明天下午」,紧接着又是一条:「你有空吗,大忙人」,末尾还带着点调侃的语气。
他看着"大忙人"三个字愣了神,指腹无意识蹭过屏幕上她的头像,打字框里的「一直有空」被改成「当然」,发送后便迅速拿起丝绒盒子塞进包里。
走出手工店时,夜风带着凉意吹过,他裹紧外套,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
韩简乐的新消息跳出来:「那明天高铁站见」,末尾还跟了个歪头表情包。
凌辰笑着摇摇头,没再回复,而是点开为微信里里"花店老板娘"的对话框,指尖在输入栏敲下:「明天下午二点,要一束碎冰蓝玫瑰」
街灯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口袋里的丝绒盒子随着脚步轻轻晃动,里面的银质耳钉在黑暗中闪着微光,像藏了整个春天的星光,温柔又璀璨。
23号午后的阳光裹着春末的柔暖,凌辰的车刚滑到花店门口,悬在檐下的贝壳风铃便叮咚作响,清脆的声音里满是春日的生机。
他从花店老板手中接过用雾面纸裹好的碎冰蓝玫瑰,几枝银灰色的尤加利叶斜插在花束间,剔透的水珠正沿着花瓣弧线缓缓滚动,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虹彩,美得像场不真实的梦。
时针悄然滑过三点一刻,车载音响里的肖邦夜曲还未扬起副歌的旋律,凌辰已精准将车停稳在高铁站落客区的黄线内。
不过五分钟车程的距离,那个熟悉的身影已出现在玻璃扶梯的尽头——韩简乐穿着件薄荷绿卫衣,发尾翘着几缕不听话的碎发,正低头翻找手机,模样带着几分迷糊的可爱。
当一束裹着碎冰蓝包装纸的玫瑰递到她怀里时,韩简乐指尖触到冰凉的雾面纸,像是被露水沾湿了般发凉,嘴角却早已绷不住上扬的弧度:「这次又是路过随手买的?」她盯着花束里从浅蓝渐变成深海色的花瓣,睫毛在眼睑下投出颤动的阴影,语气里带着点拆穿谎言的狡黠。
凌辰接过她行李箱的拉杆,金属杆上还残留着她手心的温度,带着淡淡的暖:「嗯,出站口有个卖花的老奶奶,看她不容易就买了」他依旧用着上次的借口,语气却带着几分刻意的坦然,像在配合她的调侃。
韩简乐闻言轻轻笑了声,指尖摩挲着冰凉的花束包装,跟在凌辰身后往停车场走。午后的阳光透过高铁站的玻璃幕墙斜斜照进来,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像幅温柔的剪影画。
刚坐进副驾将安全带卡榫扣合的刹那,韩简乐的视线就被方向盘上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吸引住了——虎口处交错着几道浅粉色的新疤,靠近指根的位置还留着干涸的碘伏痕迹,中指关节泛着淡淡的青紫色。
她指尖无意识蜷缩了下,疑惑声线带着不易察觉的轻颤:“你手怎么弄的?怎么突然多了这么多伤?”
凌辰的动作忽然滞了半秒,指腹在方向盘的皮质纹路上摩挲出沙沙的轻响,像是在思考如何解释。
他侧过脸时,午后的阳光正透过车窗斜斜切过他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喉结随着低笑轻轻滚动:“前两天拼那个大型乐高,零件边角太利了,不小心蹭到的。小伤,不碍事的。”
他晃了晃手,试图让她放心,伤口在阳光下透出半透明的质感,却更显刺眼。
韩简乐盯着他手上那些横亘的划痕,分明是利器切割的形状,和乐高零件的钝边截然不同。
她还想再问些什么,却见他忽然转动方向盘,睫毛阴影里那双眼睛微微弯起,语气带着刻意的转移:“对了,你晚上有安排吗?”
韩简乐几乎是话音未落就听见自己脱口而出:“晚上约了苏苏她们吃饭,早就定好的。”
话一出口,她就瞥见凌辰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倏地蜷起,指节泛出淡淡的白,连指尖都失去了血色。
后视镜里,他的眉峰极轻地蹙了下,原本带笑的声线像被抽走了温度,沉下去半度:“这样啊……”尾音像一缕青烟,刚飘出来就散在空气里,带着难以掩饰的失落。
她盯着他喉结滚动的弧度,看他重新扯出个略显生硬的笑,指尖在方向盘上敲出断断续续的节奏,像是心不在焉地拨弄琴弦:“好的,那你们吃开心点,多聊会儿。”
车厢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车载音响里流淌的旧歌还在低吟,旋律温柔却透着几分伤感。
韩简乐把额头轻轻抵在微凉的车窗上,玻璃外的街景正被暮色揉碎。
其实苏沐言下午发来的聚餐邀约还躺在对话框里,那个红色的未读标记像颗小钉子扎在屏幕上——她不是不能推掉,只是不敢去猜凌辰的心思,怕今晚这顿晚饭一旦应下,烛光摇曳间,那些被刻意藏起来的情愫会顺着蒸汽漫出来,把两人之间那层薄薄的窗纸彻底烫穿。
暮色将凌辰的轮廓晕染得愈发柔和,可韩简乐却敏锐地捕捉到他嘴角那抹笑意正逐渐淡去,搭在方向盘上的指尖无意识蜷缩,仿佛攥着一缕抓不住的风。
她望着他垂眸时睫毛投下的阴影,心口突然泛起丝丝钝痛,像是被羽毛轻轻扫过,又像是被细针刺了一下,密密麻麻的疼。
“明天我生日,有个聚餐”她咬了咬下唇,声音不自觉放轻,带着几分试探,“你……要来吗?都是队里的人。”
这句话像是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打破了车厢里微妙的寂静。
车载音乐不知何时切到了一首舒缓的情歌,轻柔的旋律在狭小的空间里流淌,却盖不住她紧张的心跳声,像擂鼓般响亮。
凌辰握着方向盘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出苍白的颜色,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他喉结滚动了两下,眼底泛起欣喜的涟漪,转瞬却又被一层薄雾笼罩——他怕自己的出现会让她不自在,怕破坏了她生日的氛围。
片刻的沉默后,他偏过头,唇角勾起一抹略带苦涩的笑:“算了吧,都是女孩子”他的语气很平静,可微微颤抖的尾音却泄露了内心的波澜,满是遗憾与不舍。
韩简乐望着他强装镇定的模样,心里泛起一阵酸涩,眼眶都有些发热。
她轻轻点了点头,指甲无意识掐进掌心:“那下次吧,等我忙完这段时间,我单独请你,想吃什么都行,我请客。”
“好”凌辰的回答简短而温柔,像一片羽毛轻轻落在心间,却带着沉甸甸的重量。
光影透过车窗在两人身上交错,明明近在咫尺,却仿佛隔着无法跨越的银河。
韩简乐望着窗外倒退的街景,突然希望这段车程永远没有尽头,好让她能多留住这份若即若离的悸动,和他眼底那转瞬即逝的温柔。
车子缓缓驶入小区,当凌辰将车停在宿舍楼前的树下,韩简乐望着空荡荡的停车位,心里顿时明白了什么——熟悉的默契让她一眼看穿,这又是一次短暂的告别,他还有别的事要忙。
“大忙人又要奔赴下一场了?”韩简乐指尖灵活地解开安全带,调侃的语气里藏着不易察觉的关切。
风透过半开的车窗涌进来,带着春日特有的草木香气,轻轻掀起她额前的碎发。
凌辰低笑一声,侧脸在暮光下镀上一层温柔的银边:“你猜?”他的回答像句没说完的诗,尾音轻轻扬起,落在两人之间的空气里,带着几分神秘的期待。
韩简乐推开车门,运动鞋踩在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她朝着宿舍楼走去,在刷开门禁的刹那,她鬼使神差地回过头——只见凌辰的车已经缓缓启动,黑色的车身在暮色里渐渐远去,只留下一缕淡淡的雪松香,萦绕在空气中,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