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辰”韩简乐的声音突然打破车厢静谧,声线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他心尖漾开圈圈涟漪。
凌辰闻声抬头,眼里还带着整理副驾康乃馨时的茫然:“嗯?怎么了?”
阳光透过车窗,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将那双清澈的眼睛衬得如同蒙着薄雾的星辰,盛满未及散去的疑惑。
韩简乐指尖轻轻叩了叩方向盘,目光投向车窗外:“我爸妈在前面”
“啊?”凌辰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单元楼前两道身影正并肩而立,显然是特意等候。
他下意识坐直身体,手指紧张地蹭了蹭裤子裤缝,喉结轻轻滚动——那细微动作里,藏着难以言说的忐忑,像揣了只乱撞的小鹿。
车子缓缓停在韩父韩母面前,轮胎碾过路面的细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韩简乐率先解开安全带,金属扣“咔嗒”弹开的声音,让凌辰的心猛地一跳。
他跟着伸手解安全带,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推开车门的瞬间,凌辰深吸一口带着烟火气的冷空气,努力让表情看起来自然,才跟着韩简乐下车。
阳光落在身上,却驱不散心底那丝紧张,连指尖都有些发凉。
“爸妈,这么冷的天,怎么还在楼下等着呀?”韩简乐语气带着无奈,话音刚落,就被母亲不由分说地揽住肩。
风吹得她发梢乱晃,母亲的目光却早已越过她,落在凌辰身上,眼角笑纹像揉开的月光,满是暖意:“哎哟,这就是你说的朋友吧?”热络的语气几乎要漫出来,全然没顾上女儿往回缩的小动作。
凌辰往前半步的动作顿了顿,先对身旁的韩父颔首,声线清朗如浸过泉水:“叔叔好”随即转向韩母,手腕轻轻翻转,将藏在身后的康乃馨递上前:“阿姨,这是给您的花,祝您天天有好心情。”
粉色花束在阳光下绽放,花瓣边缘的水珠闪着微光,像他此刻毫无保留的真诚。
“哎呀这孩子,来就来,怎么还带花呀!”韩母笑得眼睛弯成月牙,把花束凑到鼻尖轻嗅,又上下打量凌辰——连他发梢被风吹乱的样子,都透着股干净熨帖:“快让阿姨瞧瞧,长得真精神!小伙子叫什么名字啊?”
“阿姨,我叫凌辰”他微微躬身,声线掺着恰到好处的温和,“凌晨的凌,日月星辰的辰。您叫我小辰就好。”说话间,指节又无意识蹭了蹭裤缝——那里还留着方才在花店挑包装纸时,沾到的一点胶水痕迹,是紧张时下意识的小动作。
凌辰话音刚落,韩简乐忽然轻咳一声,目光掠过父母肩头:“别在楼下站着了,不上去吗?”
韩父沉稳的声音响起:“不去家里,去爷爷奶奶家吃饭,一大家子都等着看你带回来的人呢。”
韩简乐指尖猛地收紧,下意识看向身旁的凌辰。
四目相对时,他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被阳光揉成温和的光。
她悄悄拉住他大衣袖口,羊绒面料的纹理蹭过掌心,才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可能人会比较多,你要是觉得不自在……”语气里满是担忧,怕他应付不来一大家子的热情。
凌辰的喉结在阳光里划出道紧绷的弧线,能闻到她发间混着洗发水的柑橘香,清新又治愈。
“来都来了”他笑着说,眼里的光芒忽然亮了起来,像找到了方向的星辰。
韩简乐盯着他骤然发亮的眼睛,忽然感到袖口被一股暖力攥住——羊绒面料下的指节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腕,像在安抚受惊的雀鸟,温柔又坚定。
“那走呗”她转回头时,父亲已坐进驾驶座,便拉着凌辰坐进后排。
车子驶离小区时,韩母忽然从副驾转过头,安全带在大衣上勒出道浅痕:“小辰啊,你家里几口人呀?父母是做什么工作的?”
阳光透过车窗,把她发间的银线照得发亮,语气热络得像刚煮开的红枣茶,暖得人心头发烫。
“妈,都说了多少遍了,他不是……”韩简乐想解释,话没说完就被母亲挥手打断:“问问怎么了?朋友之间也能了解家庭情况嘛。”后视镜里,父亲握着方向盘的手轻轻抖了抖,显然也有些无奈,却没出声阻拦。
韩简乐正准备再次开口,忽然感到手背上落下一片温软——凌辰的手掌隔着她呢子大衣的袖口覆上来,指腹在她手腕内侧轻轻摩挲两下,像在安抚炸毛的小猫。
他朝她弯起眼睛,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月牙形的阴影,阳光将他瞳仁染成琥珀色,随即转向副驾的韩母,声线浸着晨雾般的温润:“阿姨,我家里总共六口人。”
车载收音机里流淌着老式民谣的旋律,凌辰顿了顿,指尖无意识蹭着座椅缝线:“有个大我八岁的哥哥,他儿子过完年就七岁了,正是调皮的时候,每天都能把家里闹翻天。”
韩父从后视镜里瞥了他一眼,发现他叙述时总会习惯性微微倾身,显出十足的专注,阳光在他发顶勾勒出一圈柔和的金边,添了几分亲切感。
车内其余三人都屏息听着——韩父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轻轻收紧,韩母将花束往膝头又挪了挪,韩简乐则静静望着凌辰的侧脸。
她从未听他提起过这些,只知道他有个侄子,却不知他说起家人时,眼角会不自觉扬起温柔的笑意。
这些陌生的细节像一枚枚拼图,在她眼前缓缓勾勒出他生活的另一幅模样,那是她未曾触及的、充满烟火气的世界。
随后韩母又问起他的工作、爱好和生活习惯,凌辰始终保持着温和态度,一一耐心回答。
他的声音像春日溪水,清澈温暖,流淌在车厢里,也悄悄淌进每个人心里。
韩简乐靠在座椅上,忽然意识到,这是她认识凌辰以来,第一次听他说这么多关于自己的事——那些藏在沉稳外表下的柔软,让她心中那份朦胧的情感,像春日藤蔓,悄然蔓延。
车子碾过村口结着薄冰的田埂,排气管喷出的白雾在冷空气中凝成絮状。
两旁的白墙黛瓦覆着残雪,竹篱笆上挂着的玉米串冻得硬邦邦,在风里晃出清冷声响。
凌辰望着窗外,指尖触到玻璃上的霜花,远处晒谷场的石碾子裹着层银边,几只麻雀正啄食散落的谷粒,画面安静又治愈。
青砖大院的木门上贴着崭新的朱红春联,“天增岁月人增寿”的烫金字体在薄雪中格外鲜亮。
车子刚滑进铺满青石板的院落,雕花木门就“吱呀”一声向内推开,一位身穿藏青色棉袄的老人撩着门帘迎出来,鬓角的银霜与屋檐下的冰棱颜色相近,在寒风中微微颤动:“可算到了!路上冻坏了吧?”
她身后跟着另一位系着蓝布围裙的老人,手里还握着半把刚劈好的柴火,显然是听到车声就急忙赶了出来。
韩简乐推开车门时,檐下的铜铃被风一吹,晃出一串清越的响声,在寂静院落里回荡。
凌辰跟着她绕到后备箱,两人合力卸着礼品,纸箱边角磕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刚把最后一份礼品提下来,韩母就领着几个亲戚围过来,脸上都带着热情的笑容。
“这是我嗲嗲娭毑”韩简乐指着前头两位裹着粗布棉袄的老人,他们鬓角的霜雪比屋檐的冰棱更显厚重,“就是爷爷、奶奶。”
凌辰上前半步,清了清被寒气冻得微哑的嗓子,恭敬地喊道:“爷爷,奶奶”
娭毑抿着嘴笑起来,眼角的皱纹堆成核桃褶,满是慈祥;嗲嗲则微微颔首,藏在袖筒里的手悄悄把围巾往脖子里紧了紧,看似严肃的外表下,藏着不易察觉的温和。
“这是我叔叔婶婶”韩简乐转向旁侧的中年夫妇,婶婶的围裙上还沾着没拍净的面粉,显然刚在厨房忙碌过。
凌辰跟着喊了声“叔叔婶婶”,叔叔粗糙的手掌在棉袄上蹭了蹭,笑着应道:“来了就好,快进屋暖和暖和。”
“这是姑爹姑娭毑”韩简乐指向戴着灰棉帽的老两口,“旁边是我表妹,今年刚上大学。”
凌辰刚喊完“姑父姑妈”,扎着高马尾的表妹就凑上来,眼尾笑出好看的弯月,语气带着俏皮:“姐夫好呀!表姐从哪儿拐来这么帅的姐夫?藏得够深嘛!”这话一出,檐下栖息的麻雀扑棱棱飞起,打破院落宁静。
韩简乐的耳尖瞬间泛红,手指无意识抠着纸箱的胶带,有些不好意思。
凌辰却低笑一声,转身从礼品堆里拎出一个长条形礼盒——礼盒覆着暗纹锦缎,边角烫着“贵州茅台”的金字,精致又大气。
他走到嗲嗲面前,呵出的白气在礼盒上方聚成一团白雾,诚恳地说:“第一次来拜访,也不知道买什么合心意,听说您爱喝两口,就选了这个。”
众人的目光落在酒的包装上,一眼看出价值不菲,都露出惊讶的神色。
韩简乐默默拉过凌辰,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你怎么买这么贵的酒?太破费了”语气里带着嗔怪,又有一丝担忧。
凌辰只是笑了笑,接着去拿其他礼物:先拿起一个包装精美的按摩器递给奶奶:“奶奶,这是按摩仪,您平时累了可以用,对身体好。”
又拿起一条柔软的羊绒围巾递给韩母:“阿姨,这是给您的羊绒围巾,冬天戴着暖和。”
“我还有呢,我以为花就是我的礼物了。”韩母笑盈盈接过围巾,指尖反复摩挲着细腻的绒毛,眼角的笑意都漾开了。
凌辰又取来一饼茶饼,对韩父说:“叔叔,这是给您的茶饼,这次来的匆忙,下次给您带星海的龙井”韩父连声道谢,接过茶饼时眼里满是赞赏。
凌辰又指了指旁边的糕点和水果,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还有这些糕点和水果,不知道大家爱吃什么,就都买了点。”
亲戚们看着满满当当的礼品,都笑着点头,对他的懂事大方赞不绝口。
韩简乐站在一旁,脸颊微微发烫。
几天前家里还在念叨她的终身大事,此刻突然“带男友上门”,瞧着凌辰在长辈间周旋得滴水不漏,她又羞又窘地扯了扯嘴角,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暖暖地填满了,格外踏实。
这时,韩简乐的爷爷一脸慈祥地看着凌辰,眼角的皱纹笑成温和的弧线,朝他招了招手:“孩子,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啦?”话音里浸着长辈特有的暖意,像冬日里煨在炉边的热茶。
凌辰迎上老人含笑的目光,脊背挺得笔直却不失亲和:“爷爷,我叫凌辰,凌云壮志的凌,日月星辰的辰,您喊我小辰就好。”他顿了顿,指尖轻轻蹭了蹭裤缝,“我和乐乐年纪相仿”没说破具体岁数,心里那点对年龄差的隐忧,像枚小石子沉在眼底,没泛起涟漪。
爷爷听完,浑浊的眼珠亮了亮,布满老年斑的手轻轻拍了拍他手背,喉头发出满意的喟叹。
还没等凌辰松口气,斜对面的婶婶突然往前探了探身:“小辰啊,听乐乐说你是北淮的?现在房子车子都置备好了吧?”话音落得干脆,眼神里的打探像细密的针,扎得空气都有些发紧。
“婶婶您这问题抛得也太急啦!”表妹突然从旁边冒出来,眼睛亮晶晶地看向凌辰,“好歹先问问姐夫在哪儿高就、家里几口人嘛,怎么上来就问房子车子呀?”话音未落就被身旁的姑妈狠狠拽了下胳膊,疼得她吐了吐舌头,却还忍不住朝婶婶眨眼睛,替凌辰解围。
凌辰的目光掠过韩简乐,眼底漾开一丝无奈的笑意,随即转向众人坦然开口:“我在北淮有套公寓,车的话只有一辆代步的,目前在做家装设计,有自己的小工作室。”话音落时,周围亲戚的目光如探照灯般在他身上逡巡,却没再追问,显然对这个答案还算满意。
“饭都快凉透了,进去吃饭吧!”韩父适时开口,姑父也搓着手连声附和:“对对对,先吃饭,有话饭桌上说。”
韩简乐与凌辰落在队伍最后。
她悄悄凑到他身侧,用仅两人能辨的声线轻赞:“真专业啊,刚才都替你捏把汗”指尖还飞快比了个大拇指,语气里的佩服几乎要溢出来。
凌辰低笑一声,忽然牵住她的手,嗓音压得更沉:“感觉到了吗?我手心全是汗”话音未落,前排的表妹突然回头,好奇的目光扫过交握的手:“你们俩干嘛呢,怎么还牵上手了?”
凌辰下意识想松开,韩简乐却反而攥得更紧,抬眼理直气壮地反问:“怎么了?牵个手不行吗?”
表妹“切”了一声转回头,发梢掠过的弧度里藏着促狭的笑意。
待两人在餐桌旁落座,韩简乐才松开手。
她望着凌辰端坐的模样——脊背挺得笔直,应答间从容得体,可眼角余光却瞥见他指尖悄悄蹭过裤腿,显然还在紧张。
“原来装得这么镇定,手心却全是汗。”她心里又觉得好笑,又泛起一丝柔软的疼,悄悄在桌下碰了碰他的手,传递着无声的安慰。
凌辰似是察觉到她的注视,微微侧头望过来,眼底漾着温柔的笑意。
那默契与心动像化开的糖,在空气里悄悄弥漫,连窗外的寒风,都变得温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