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辰望着屏幕里那张熟悉的脸,喉咙发紧地应了声“新年快乐”,低头时才发现,自己攥着手机的指节已泛出青白。
韩简乐忽然把镜头转向后方,语气带着神秘:“你仔细看哦。”
下一秒,漆黑的屏幕骤然被绚烂的光点燃——震耳的爆破声裹着电流传来,手机镜头随着她的动作仰向夜空,银白与金红的花火在墨蓝丝绒般的天幕上炸开,火星簌簌坠落时,她的指尖在镜头边缘轻轻颤抖,连带着画面都晃出细碎的光。
凌辰靠在书桌上,目光紧紧追着屏幕里炸开的烟花。
每一声轰鸣都像撞在他心上,炸开的光映亮他微微睁大的眼睛,连呼吸都随着烟火的节奏起落。
约莫一分钟后,镜头重新切回她的脸,夜风把她的碎发吹到唇边,她带着点小得意晃了晃手机:“说好带你看烟花的,没骗你吧?”
“谢谢……”他眼里的笑意漫出来,忽然注意到她身后呼啸的风声,语气不自觉变得关切:“你在外面吗?”
“嗯啊,在院子里”话音未落,又一阵烟花的爆响从听筒里涌出来。
凌辰下意识坐直身子,眉头微蹙:“快回去吧,外面多冷,别冻感冒了。”
“知道啦,这就回!”她转身往里走的动作带得镜头轻晃,忽然画外传来亲戚的大嗓门:“乐乐快来搓麻将!三缺一呢!就等你了!”
凌辰闻声轻笑,语气里带着纵容:“那你去玩吧,不打扰你了,拜拜。”
“好嘞,拜拜!”韩简乐冲镜头挥挥手,视频画面随之暗下去。
手机黑屏映出凌辰发呆的脸,屏幕的光在他瞳孔里碎成细屑,仿佛刚才那场烟花的余烬还没消散。
直到小安“咚咚咚”跑上楼,带着一身奶香的小手拽住他的袖子,积木块在掌心哗啦作响,他才恍然回神。
另一边,韩简乐刚被亲戚按在麻将桌前,三婶就凑过来打趣:“刚才跟谁视频呢?笑得那么甜,是男朋友吧?”
她只含糊笑着应了句“朋友”,指尖却无意识摩挲着手机边缘,心里还想着刚才视频里凌辰的模样。
牌局里骰子哗啦啦转着,她却突然想起视频里凌辰身后过分安静的背景——连春晚的声音都没有。
“这小朋友该不会一个人过年吧?”念头刚冒出来,她就趁着摸牌的空隙,给凌辰发了条消息:「小朋友过年没娱乐活动吗?一个人待着多无聊」
彼时凌辰正陪小安在客厅搭积木,看到消息,直接打开相机拍了张满地积木的照片发过去:「和真·小朋友玩积木,这算娱乐活动吗?」发送完便把手机丢在沙发上,任由小安把积木往他怀里塞,自己则耐心地帮孩子搭起城堡的尖顶。
几轮麻将打得韩简乐手腕发酸,趁妈妈接手的空隙,她溜到客厅沙发上瘫着。
看到凌辰的消息时,她忍不住笑出声,指尖在屏幕上敲得飞快:「你也太乖了吧?小朋友和小朋友玩,倒也挺合适~」
消息刚发出,凌辰的回复就跟了过来,快得像掐着秒表:「麻将打完了?这么快就歇着了?」
韩简乐挑眉,指尖在沙发扶手上敲出节奏,故意逗他:「你怎么知道我打完了?难道在我家装监控了?」
窗外的烟花突然炸开,橘红色的光透过纱帘,在她手机屏幕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斑。
凌辰发来个得意的表情包,小人儿摊着双手,配文:「神机妙算」
紧接着又追问:「你家没小朋友吗?过年不应该热热闹闹的?」
韩简乐看着屏幕撇撇嘴,回了个「切」的表情,指腹在键盘上犹豫片刻,老实回复:「我是独生子女,亲戚家的小朋友倒是满地跑,一个个都是混世魔王,吵得人脑仁疼」
「那挺好的,至少不用像我这样,被小朋友缠得脱不开身」凌辰发送消息后,跟着添了个无奈摊手的表情包。
画面里的小人儿苦着脸,倒和他此刻被小安抱着胳膊、没法搭积木的模样有几分神似。
韩简乐回了个歪头疑惑的表情包,对话框里的“正在输入”闪烁了几下。
凌辰指尖在键盘上敲了敲,忽然想起今早10点被小安扒着床头喊起床的场景,忍不住弯了弯唇角:「至少不会有小朋友一大早扒着你床头,喊你起来吃早饭」他打下这句,想象着韩简乐看到消息时可能会笑弯的眼睛。
「你侄子真会大早上叫你起床啊?」韩简乐的消息带着笑意跳出来,末尾的问号像个俏皮的小尾巴,透着好奇。
凌辰抬眼看向在地毯上堆积木的小安,孩子正认真地把红色积木摆成一排,便轻声回复:「有时候会,他精力比我好太多」
屏幕上跳出「哦哦 」的表情包,紧接着是新的询问:「你侄子读幼儿园了吗?看照片上的样子,好可爱啊」
凌辰点开相册,放大之前拍的照片——小安搭积木时抿着嘴、眉头微蹙的认真模样清晰可见。
「读小班了,刚去半年,还挺适应的」他顿了顿,指尖在发送键上悬了两秒,终究还是添上那句藏在心里的试探:「下次带真正的小朋友,和你一起玩? 」发送后,心脏莫名像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目光不自觉地盯着屏幕上方的“对方正在输入”,连呼吸都慢了半拍。
「好啊!」回复来得很快,像颗投入湖心的石子,激起圈圈涟漪。
「对了,我妈喊我去替她的位置咯,先不聊啦!」
凌辰刚打下「好」字发送,对话框里突然弹出个红包——封皮是卡通小熊举着鞭炮的图案,备注写着:「给凌辰小朋友的新年红包」,后面还跟着句不容置疑的「要收哦,不许拒绝!」
他点开红包的瞬间,屏幕上跃出的数字像突然燃起的烛火,映亮了他眼底转瞬即逝的笑意。
指尖在键盘上敲下「谢谢」,发送键按下的声响轻得像一声叹息,对话框里的文字静静躺着,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漾开温柔的涟漪。
大年初一的晨光刚漫过窗棂,韩简乐就被家人拽去了庙会。
集市上蒸腾着糖画的甜香,人群如浪潮般涌动,花花绿绿的风车在风里转得哗啦啦响,连空气里都飘着热闹的气息。
她挤在卖棉花糖的摊位前,看着摊主熟练地转出蓬松的粉色棉花糖,忽然想起凌辰——那个总习惯和周围保持距离、自带清冷气场的人,大概从未见过这样铺天盖地的烟火气。
手机镜头扫过攒动的人头、挂着红灯笼的牌坊,还有孩子们手里转动的风车,她把这段短视频发过去,想象着凌辰看到这画面时,可能会微蹙眉头、却又忍不住好奇的模样。
此时的凌辰,正驱车行驶在通往郊区墓园的路上。
车载音响里放着舒缓的轻音乐,他却什么都听不见,只觉得轮胎碾过碎石路的声响格外清晰。
停车场的冷风灌进衣领时,他才想起副驾上放着的桂花糕——那是奶奶生前最爱的点心,每年过年,奶奶都会亲手做上一笼。
墓碑前,凌辰跪在冰凉的石阶上,将桂花糕、水果一一摆好,又点燃一炷香。
照片上的奶奶笑得温柔,鬓角的银丝在天光下闪着微光。
“奶奶,新年快乐”他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发颤,指尖轻轻拂过墓碑上的刻字,“又过了一年了。”
他顿了顿,眼眶有些发热:“我很好,就是有点想您。家里都好,小安也长高了,过几天家里人都会来看您”风穿过墓园的松柏,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像是奶奶在回应他的话。
凌辰在墓碑前坐了很久,直到裤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才恍然回神。
“奶奶,我先回去了,下次再来看您。”
他站起身,拍了拍膝头的尘土,转身时,落寞的背影被晨光拉得老长。
车停进地下室时,屏幕上韩简乐的名字还亮着。
他点开视频,集市的喧嚣透过听筒涌出来,画面里晃动的灯笼像一串跳跃的火焰。
「好热闹,这是在赶集吗?」他打下回复,却迟迟不见动静,便把手机揣回兜里,准备上楼。
刚走出电梯,就看见凌砚抱着一箱年货从车库入口走来,额角还沾着薄汗:「一大早跑哪去了?快过来搭把手,把楼上那堆也搬下来,一会儿要去你嫂子爸妈家拜年 」
「午饭在那边吃? 」凌辰接过纸箱,指尖触到冰冷的包装,语气带着确认。
「嗯,午饭在那边吃,晚饭回来吃」凌砚说着,把纸箱往后备箱里塞。
凌辰走到门口,帮着把最后几袋年货搬上车,转身时,看到小安穿着红色的新年外套,正眼巴巴地看着他。
他弯腰抱起孩子,小安的下巴轻轻搁在他肩头,温热的呼吸蹭着他的脖颈,带来一阵微痒。
「小安不去拿红包吗?去外婆家,外婆会给大红包哦」他笑着问道,声音里满是温柔。
「不要红包,要和叔叔玩」小安搂着他的脖子,语气坚定,小脑袋还在他颈窝里蹭了蹭。
客厅挂钟敲了十二下时,凌妈将最后一盘可乐鸡翅端上桌,饭菜的香气弥漫在整个房间。
小安坐在椅子上,用勺子把米饭堆成小山,凌辰坐在旁边,时不时替他擦去嘴角的酱汁,耐心又细致。
午后阳光透过纱帘落进卧室,小安玩累了,靠在凌辰怀里睡着了,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扇形的阴影。
凌辰从床头柜摸出手机,看到韩简乐的回复静静躺着:「对啊,我们这儿大年初一必赶庙会,每年都这么热闹」
后面跟着几张照片——她举着糖画的手、旋转木马的彩灯、摊位上悬挂的鲤鱼灯笼,每张图片的角落都有她指尖的影子,像未说完的话语,透着鲜活的气息。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只是偶尔分享日常——他会发小安搭积木的趣事,她会拍家乡的风景和美食,聊天简短却温暖。
凌辰刚从国外回来,成了亲戚们聚会时的焦点,每当有人问起他的工作或感情状况,他都只是礼貌性地简单回应,目光却常常飘向窗外,心里想着韩简乐此刻在做什么。
直到初四下午,他正陪小安拼乐高,朋友圈突然跳出韩简乐的新动态:“建议亲戚们开个催婚培训班,包教包会包分配,省得每年都被念叨。”配图是她对着镜头皱鼻子的模样,透着无奈又可爱的气息。
凌辰几乎是立刻切到对话框,指尖在屏幕上敲出「怎么了?被亲戚催婚了?」发送时,小安正把乐高汽车塞进他手里,塑料轮子硌得掌心发麻。
彼时韩简乐正和苏沐言几人在群里吐槽,三姑那句“再不嫁就没人要了”还在耳边回响,屏幕上方突然弹出凌辰的消息,她立刻切了过来。
先发了个气鼓鼓的表情包,然后打字道:「可不是嘛!家里亲戚轮番上阵,烦都烦死了。小朋友肯定没经历过这种场面吧??????」
凌辰看着屏幕,指尖顿了顿,回复道:「催婚?你不是和公司签了合约,规定不能谈恋爱吗?他们不知道?」发送后,他听见厨房传来凌妈切菜的咚咚声,刀刃与砧板碰撞的节奏,像极了自己此刻的心跳。
「和他们老一辈的说不通,他们觉得合约都是小事,结婚才是正经事」韩简乐发来个无奈摊手的表情。
下一秒,对话框里的文字突然跳出来,带着明显的委屈:「我真的很老吗?为什么在他们嘴里,我变成了没人要的老女人?」后面跟着个翻白眼球的表情,看得凌辰心里一紧。
他几乎是立刻回复:「你不老,一点都不老,正青春呢,他们就是思想太传统了」又追问:「你几号回北淮?回来就能清净点了」发送时,小安突然爬上他的膝盖,伸手去够他手里的手机。
韩简乐那边沉默了几分钟,久到凌辰以为她又被亲戚拉去“教育”,直到消息框跳出回复:「今天才初四,初六还有个高中同学会,估计初七初八才能回北淮」
「还有高中同学会?」凌辰忍不住问,脑海里浮现出自己高中时的模样,毕业照上的同学面孔早已模糊,毕业后也几乎断了联系。
「对啊」韩简乐的消息带着叹息般的语气,「无非就是比谁开的车好、谁老公赚得多、谁的工作更体面,一点意思都没有。你没参加过同学会吗?」文字间透着对老同学间虚与委蛇的无奈,像极了她之前吐槽年会时撇着嘴的模样。
凌辰发了个摇头的表情包:「没参加过,高中毕业就去国外了,和以前的同学基本断了联系」
「也是,你一直在大城市,和我们不一样」韩简乐秒回,「北淮是大都市,我高中在青舟的小地方读的,同学都是附近村镇的,每隔两三年就搞这么一出,躲都躲不掉」
「青舟的哪里?不想参加就别去了,免得委屈自己」他指尖悬在键盘上,小心翼翼地斟酌着词句,既想了解更多关于她的事,又怕显得太过刻意。
「当然不想去,可烦这种场面了!」她发来定位,「青舟的栖山市,你有听说过吗?小地方,没什么名气」
凌辰看着定位,思考片刻回复:「没听过,但不想去就别勉强,成年人也可以拒绝不想做的事」
「成年人的社交圈,哪有你想的那么容易,有时候不得不去应付」她发来个叹气的表情,末尾还跟着个被掏空的小人儿,透着疲惫。
「我也是成年人,可我觉得不想做的事,就可以不做」凌辰回复着,附上无语的表情,却在看见她下一句「嘿嘿,可我总感觉你是个小朋友,想法太简单啦」时,指尖顿在屏幕上,心里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别扭。
凌辰没有接话,而是切到订票APP——小安正把积木往他领口里塞,痒得他忍不住笑。
航班信息跳出来的瞬间,他想起韩简乐在视频里晃着手机说“带你看烟花”时,眼尾盛着的星光,心里忽然有了个决定。
晚饭的热气在餐桌上氤氲成朦胧的雾,凌辰放下筷子时,陶瓷碗底与木质桌面碰撞出清浅的声响。
“爸妈,我后面几天得出差。”他刻意让语气显得平常,却看见凌爸夹着酱牛肉的筷子顿在半空,酱色的汤汁顺着牛肉纹理滴落在桌布上,晕开一小片深褐。
“什么时候走?”父亲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眼神里满是担忧。
“明天一早就走,事情比较急。”凌辰迎上父亲的目光,语气坚定。
凌妈的勺子在汤碗里转了半圈,终于忍不住开口,语气里带着心疼:“什么工作这么急?过年都不让人歇着?你才回来没几天……”
“妈,小辰这么大了,有自己的安排,就让他去呗,工作要紧。”凌砚适时开口,打断了凌妈的话,替他解了围。
小安突然把勺子摔在桌上,瘪着嘴看向凌辰,眼眶渐渐泛红,带着哭腔:“叔叔又要走吗?不能陪小安玩了吗?”
凌辰连忙起身抱起孩子,坐在沙发上轻轻哄着,鼻尖蹭过孩子柔软的发顶,闻到淡淡的奶香味——这是他每次离家前最熟悉的味道,也是最让他舍不得的味道。
“叔叔只是去工作,很快就回来,回来给你带新的乐高,好不好?”他轻声哄着,心里却想着,明天就能见到韩简乐了,连带着离别都少了几分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