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回到民宿便匆匆收拾行李,折叠衣物时带起的微尘,在斜照进窗的雪光里浮沉,像撒了把细碎的星光。
和民宿老板道别时,檐角的冰棱正滴着融水,“嗒嗒”落在雪地上,砸出一个个细碎的小坑。
老板笑着挥手叮嘱“下次带朋友再来玩”,韩简乐攥着行李箱拉杆的手指微微收紧,指尖泛白,心里泛起一丝说不清的悸动。
驶往机场的路上,韩简乐的手机在掌心震动不停。
四人小群里,苏沐言的消息带着九宫格的好奇表情包:「乐乐快老实交代,你们到底去哪里玩了?拍的照片呢!」
安绮柔的消息紧随其后,配着个滑雪小人蹦跳的动图:「你们什么时候回来呀?快到机场了吗?」
祁溪澈的信息则透着细致:「脚伤怎么样了?落地后要不要先去医院复查一下?」
紧接着,五人工作群突然弹出新消息,@凌辰的提示格外显眼——是苏沐言发来的:「乐乐脚伤恢复得怎么样了?凌辰,你有没有好好照顾她?」
凌辰瞥见群里的消息,转头看向韩简乐,她正低头打字,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敲击,给四人小群发了句「好了好了,在回来的路上了,马上到机场」
凌辰没有打字回复,反而在五人群里@了韩简乐。
韩简乐看到提示,下意识转头看他,两人视线猝不及防撞在一起,她像被烫到般慌忙避开,耳尖悄悄泛红,总觉得心里藏着点莫名的虚怯。
几个小时的车程在轮胎碾雪的“沙沙”声中流逝,当他们走进机场等候室时,落地窗外正飘着新雪,细小的雪花在空中打着旋,温柔地覆盖了地面的痕迹。
凌辰走到廊柱旁打电话,羽绒服拉链没拉,露出里面干净的白色毛衣,领口松松垮垮,透着几分随性。
韩简乐窝在沙发里修图,指尖在手机屏幕上轻轻滑动——阿勒泰的雪松林在滤镜下泛着清冷的蓝调,红狐的身影灵动可爱,还有她和凌辰并肩站在雪地里的侧影。
她挑了九张最满意的图发了微博,配文只有简短的“雪原来信”,却对着屏幕看了许久,才按下发送键。
刚退出微博APP,微信朋友圈的红点就跳了出来。
她逐条给苏沐言晒的滑雪视频、安绮柔拍的雪狐特写、祁溪澈发的雪山远景点赞,手指滑动间,忽然刷到凌辰的最新动态——发布时间显示在半小时前,正是他们在雪路上颠簸的时候。
照片没有配任何文字,却让韩简乐握着手机的指尖骤然发凉:第一张是她蹲在雪地里玩雪的背影,米白色羊毛围巾的穗子垂在膝头,雪花落在发梢上,像撒了层碎钻;第二张是他的自拍,镜头里他戴着黑色雪镜,侧脸线条冷硬,而她在他身后,抬手去接飘落的雪花,发丝被风吹起的弧度清晰可见,眼底满是笑意。
“他是什么时候拍的……”韩简乐的心脏像被雪粒轻轻砸中,密密麻麻地泛起微麻的痒意。
一个念头在心底破土而出,带着让她既害怕又窃喜的震颤——怕这只是偶然的抓拍,怕自己过度解读了他眼底的温柔;又隐隐盼着,那些不经意的对视、沉默时的拥抱,还有雪地里的并肩而行,都是藏在雪粒下的真心。
这种矛盾的情绪像团乱麻,绕得她指尖发颤,连凌辰走到面前都没察觉。
“怎么了?”他忽然半蹲下来,视线与她齐平,语气里带着担忧,“脸色这么差,哪里不舒服吗?”
温热的掌心悬在她额前,带着雪室外套上残留的冷杉香,让她心跳漏了一拍。
韩简乐猛地回神,慌忙避开他的目光,发梢扫过他的手腕,轻声说:“没事……我们该登机了吧?”
飞机冲上云霄时,舷窗外的雪野渐渐缩成一片白色的绒毯,被云层轻轻覆盖。
韩简乐望着云层下方的苍茫天地,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凌辰朋友圈的照片:他偷拍时温柔的角度,自拍时刻意留出的空位,雪地里那个短暂却灼热的拥抱,还有平时那些被她忽略的细节——他放慢的脚步、递来的热水、默默守护的身影。
这些线索在三万英尺的高空上,拼凑出一个越来越明确的答案,让她在引擎的轰鸣声里,清晰地听见自己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
飞机降落在北淮时已是次日清晨,薄雾像轻纱般笼罩着城市,街道两旁的树木透着几分清冷。
司机早已等候在机场出口,黑色轿车平稳地驶入熟悉的街道,一路驶向宿舍。
到了宿舍楼下,凌辰坚持要送她到六楼。
电梯里,灯光柔和地打在两人身上,他忽然小心翼翼地开口,声线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你怎么了?从机场开始就怪怪的”
韩简乐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指尖无意识地绞着围巾穗子:“没事,可能长途飞行太累了”
她不敢看他的眼睛,害怕那里面藏着她既渴望又恐惧的答案,怕自己的心思被轻易看穿。
电梯门“叮”地打开,她几乎是逃也似的走了出去,只留下一句“你也快回去休息”,便匆匆按下了宿舍门的密码,连回头都不敢。
凌辰站在电梯里,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眉头微蹙,心里像压了块石头,沉甸甸的。
车子驶往公寓的路上,凌辰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心里像落了片悬而未决的雪花,凉丝丝的痒。
回到公寓洗了澡,整理好行李,他却鬼使神差地开车去了公司,对着电脑屏幕处理文件,指尖却频频在键盘上停顿——整整一天,他和韩简乐的对话框,始终停留在阿勒泰时的最后一句。
韩简乐在宿舍休息了一整天,直到傍晚才被苏沐言拉着去吃火锅。
火锅店蒸腾的热气里,安绮柔夹着毛肚,随口问道:“凌辰呢?怎么没见他一起过来?”
她夹菜的手猛地顿住,筷子上的虾滑险些掉回锅里,半晌才低声说:“不知道,他可能有事吧”
“你们吵架了?”苏沐言嘴里塞着肥牛,含糊不清地问。
韩简乐慌忙摇头,眼神躲闪,不敢与众人对视。
祁溪澈全程没说话,只是默默看着她,眼底藏着一丝探究。
“吃完去‘野火里’坐坐吧?好久没去酒吧放松了!”苏沐言突然提议,安绮柔立刻拍手附和。
韩简乐刚想拒绝,怕在那里遇见凌辰,却被苏沐言打断:“别墨迹了,难得大家都有空,赶紧吃!”
四人走进“野火里”时,驻唱歌手正抱着吉他唱着舒缓的民谣,昏暗的灯光里,酒气和音乐声交织在一起,透着几分慵懒。
她们刚在角落坐下,吧台前的沈律年就端着酒单凑了过来——他一眼就认出了韩简乐,那个凌辰时常挂在嘴边的女生。
“几位想喝点什么?”沈律年的声音带着点痞气,眼神却在韩简乐身上多停留了几秒。
苏沐言没接酒单,反而先问:“凌辰今天没来?”
沈律年想了想,摇了摇头:“他今晚好像有事,应该不来”
苏沐言“哦”了一声,接过酒单开始点单。
韩简乐一直低着头,指尖反复摩挲着桌布的纹路,直到沈律年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才下意识地抬眼,对上他探究的视线,只能勉强扯出个微笑。
点完酒,音乐声浪渐渐涌过来,她却觉得格外心烦,拿起面前的长岛冰茶就猛灌了几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带着辛辣的刺激,却压不住心里翻腾的乱麻。
几口下去,玻璃杯就见了底。
安绮柔惊得筷子掉在桌上,连忙说:“乐乐你慢点喝!这酒劲大,容易醉!”
祁溪澈按住她的手腕,指尖触到她发烫的皮肤,语气带着担忧:“到底怎么了?有心事就说出来,别拿酒闷着。”
“就是想喝。”韩简乐甩开她的手,又抓过苏沐言面前的酒杯。
苏沐言一咬牙,拿起酒杯碰了上去:“喝就喝!谁怕谁!今天不醉不归!”
四个人推杯换盏间,空酒瓶在桌上堆成了小山,韩简乐的脸颊泛着醉人的红晕,眼神也渐渐变得迷离。
此时的凌辰,正在办公室听徐特助汇报投资项目的进展,手机在文件堆里震动了半小时,才被他偶然发现。
沈律年的信息跳出来时,他正用红笔圈着会议时间——“她过来了,在角落里喝了挺多酒,看起来不太开心。”
钢笔尖在A4纸上戳出个破洞,凌辰猛地站起来,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急切:“徐特助,马上送我去‘野火里’”
半小时后,凌辰推开酒吧厚重的木门,混杂着酒味的声浪扑面而来。
他目光快速扫过全场,一眼就看见角落桌上的人影——韩简乐趴在桌上,发梢浸在洒出的酒液里,苏沐言抱着酒瓶睡得正酣,安绮柔和祁溪澈则撑着头,眼神也有些迷离。
“怎么喝成这样?”他弯腰站在韩简乐面前,指尖轻轻擦过她泛红的颧骨,语气里带着心疼,“不是说不喜欢喝酒吗?”
安绮柔和祁溪澈听到声音,缓缓站起来,话还没说出口,就被韩简乐突然的动作惊住——她摇摇晃晃地抬起头,双手捧住凌辰的脸,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酒珠,声音含糊:“我看见凌辰了……”
凌辰的呼吸骤然停滞,酒吧里的鼓点震得他耳膜发疼,却清晰地听见她迷迷糊糊的呢喃:“凌辰,你是不是喜欢我?”
他的瞳孔在昏暗光线下猛地收缩,甚至能看见她眼底倒映的、自己震惊的模样。
“你那么好,值得更好的人……”她的指尖慢慢滑下他的下颌,整个人软软地倒进他怀里,失去了支撑。
凌辰僵了几秒,才缓过神,小心翼翼地将她打横抱起。
公主抱的瞬间,她无意识地蹭了蹭他的胸口,像只寻求温暖的小猫,让他的心瞬间软成一片。
“你们扶着苏沐言,跟我走吧”凌辰说完就要往外走。
祁溪澈突然喊住他:“等一下,我们还没付钱”
这时,一直站在一旁目睹一切的沈律年走了出来,笑着说:“不用付了,记在凌辰账上就行”
凌辰看向沈律年,语气简洁:“把你车钥匙给我”接过车钥匙时,他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骨节在灯光下透出冷玉般的光泽。
抱着韩简乐的手臂却稳得惊人,推门的瞬间,裹挟着霓虹气息的夜风灌入走廊,吹散了酒吧里鼎沸的音浪,却吹不散掌心传来的、属于她的细微震颤——那颤抖像一根细弦,在他神经末梢反复拨动,让他心跳不止。
黑色轿车滑入夜色时,祁溪澈坐在副驾,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安全带。
后排传来布料摩擦的轻响,安绮柔半蹲在座椅间,用膝盖抵住晃悠的苏沐言,左手还勾着她的手臂,生怕她摔下去。
车厢里弥漫着甜腻的酒气,祁溪澈忽然偏头看向窗外掠过的路灯,轻声问:“你们怎么了?”
方向盘在凌辰掌心碾出青白的指痕,他喉结滚动着,声线像被砂纸磨过,带着几分沙哑:“我不知道”
几分钟后,祁溪澈突然开口,声线压得极低:“她怕是知道了吧?你准备怎么回应?”
“知道什么?”安绮柔的声音从后排缝隙挤出来,带着酒后的茫然,显然没听懂两人的对话。
凌辰突然踩了脚刹车,仪表盘的蓝光在他下颌切出冷硬的线条,最终却只化作胸腔里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继续发动车子前行。
车子滑到宿舍门岗时,祁溪澈突然语气坚定的说道:“停在这里吧,你这车太扎眼,被人看到不好。”
“好,那我——”凌辰刚想说自己送韩简乐进去,就被祁溪澈打断:“我们扶她们进去就行,你先回吧”
凌辰看着后视镜里四个摇晃的身影消失在楼道口,才缓缓发动车子。
雨刮器突然无预兆地摆动起来,他才发现不知何时落了细雨,细密的雨丝打在车窗上,模糊了视线。
他掉转车头时,后视镜里的小区门牌在雨幕中渐渐模糊成橙黄色的光斑,像一颗逐渐远去的星辰。
“野火里”酒吧的胡桃木吧台泛着琥珀色光泽,凌辰面前的玻璃杯凝着水珠,像他眼底悬而未落的潮汐。
沈律年把加冰的可乐往他面前推了推,杯壁与吧台碰撞出清脆的声响:“愁眉苦脸的,怎么了?送她回去还不开心?”
“她好像知道了”凌辰盯着杯壁上的水痕,瞳孔里映着吧台射灯的碎光,声音低沉,“知道我喜欢她了”
“好事啊!”沈律年差点把酒杯磕在吧台上,语气激动,“我看她看你的眼神,明明也喜欢你——”
“她不喜欢我”凌辰打断他的话,指腹在玻璃杯沿摩挲出细微的水迹,“从机场回来就一直躲着我,好像……好像阿勒泰的雪、那棵孤独的松树,还有那个拥抱,全是我做的一场梦。现在梦醒了,一切都回到原点。”
沈律年沉默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再说话。
凌辰忽然转头笑了,那笑容却没抵达眼底,像强撑在冰面上的薄雪,脆弱得随时会破碎,他抓起外套,转身走出了酒吧,任由冷风灌进衣领。
公寓的地毯吸走了他所有的脚步声,凌辰靠着沙发滑坐在地,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他空洞的眼睛。
微信群聊里,祁溪澈的头像静静躺着,他指尖悬在“添加好友”的按钮上,直到屏幕因久未操作暗下去三次,才终于按下确认键。
「她怎么样了?醒了吗?」消息发出后,对话框里的“对方正在输入”跳动了很久,久到他数清了天花板吊灯上的十二颗水晶,祁溪澈的回复才跳出来:「刚睡沉,应该要到明天才醒」
「今晚就当我没去过」凌辰盯着屏幕,敲下这句话,删除重写了三次,最终还是发送出去,「怕她醒了会觉得尴尬」
对方只回了个「好」,简单又干脆。
凌辰放下手机时,指节在地毯上攥出几道褶皱,心里像被掏空了一块。
良久,他才撑着沙发站起来,洗漱时吞了两颗助眠药,药片在喉咙里留下微苦的余味,像那句没说出口的告白,带着几分涩意。
次日近午,韩简乐在头痛中醒来,宿醉的钝痛像细密的针脚,扎着她的太阳穴,让她忍不住皱起眉头。
她茫然地环顾四周——这是安绮柔的房间,粉色蕾丝窗帘滤进斑驳的阳光,旁边床上的苏沐言正以扭曲的姿势酣睡,口水濡湿了枕头,还打着轻微的呼噜。
“醒了?”祁溪澈端着一杯蜂蜜水走过来,玻璃杯壁上凝着水珠,带着淡淡的甜香,“喝点蜂蜜水,能缓解宿醉的头痛。”
韩简乐接过水杯,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轻声问:“我怎么在这儿?昨晚……”
她努力回想,脑海里却只有酒吧昏暗的灯光、震耳的音乐,还有凌辰模糊的身影,中间像被橡皮擦抹过般空白,“我是不是断片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安绮柔从沙发上翻了个身,卷发乱糟糟地翘着,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你和苏沐言喝得烂醉如泥,抱着酒瓶不肯放,我跟祁溪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你们扛回来。”
韩简乐握着水杯的手微微收紧,心里隐隐觉得,昨晚好像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只留下一阵莫名的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