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知逸的心突突跳,面上却没什么变化,只是手里的团扇扇得更快了点,十月的夜里竟然没觉得冷。
拜托,没有人能在自己喜欢的一次元角色站着自己面前,还说他在找你的时候,不激动!!!
好在章知逸面部管理能力不是一般的强,她眨眨眼装作没听懂的样子,干笑两声:“徐大人的意思我不明白。”
徐展焕神色坦然:“殿下方才破局之举令微臣敬服,微臣是特来道贺的。”
章知逸唇角微扬,心里却不觉得有这么简单,徐展焕在书里看似是个温润君子,实则内里是一副黑心芝麻馅的腹黑心肠。
她虚心收下徐展焕的道贺:“大人言重,我也不过是自保罢了。”
“自保也有高下之分,殿下破局之机敏胆魄非寻常人可有,微臣自愧不如,不过……微臣也为殿下感到一丝可惜。”
“可惜?”章知逸眉梢一跳。
徐展焕语气沉稳:“是,可惜。可惜殿下如此才智,难道就甘愿屈居后宫吗?依微臣愚见,殿下该将眼光放得长远些才不算辜负这满身经纶。”
章知逸懂了,原来徐展焕这是来招揽她了。
居然这么直白的吗?
不过徐展焕主动来找她,倒省得她想办法接近了。
她装傻:“长远?还恕本公主听不懂徐大人的话。”
徐展焕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殿下久居后宫或许不知,如今朝堂之上……”他轻笑一声,“党派林立,铲除异己。微臣初入其中,站对了平步青云,若是站错那便是万劫不复,实在是不可不慎。”
“徐大人这是想来站我的队?可我一介女流,在朝中并无羽翼,怕是不能助大人平步青云了。”
“殿下误会,微臣心知无论是站在哪一边,都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以仕途平稳。”他压低声音,“微臣科举入仕,可如今进了官场才明白,奉承献媚原是常态,本以为为官就可以为国为民,不料却只是我们这些无知读书人的一番宏愿而已。”
章知逸心一颤,连忙抬手打断他的话:“徐大人慎言,大人状元及第风头正盛,所谓树大招风,这些话若是被有心人听去传到陛下那里,大人怕是要吃苦了。”
他上前半步,话没停:“毫不作为才是要吃苦。微臣直言,微臣已与几位读书时的同窗合议,想要变一变这百年来的旧习,可惜我们人微言轻,还要受老臣排挤……所以微臣想要试试。”
她被徐展焕眼底的锋芒一惊,不自觉拾起团扇遮住半张脸,避开他的眼睛后退半步,“试什么?”
徐展焕深深一拜,眸中带光:“想要试试,若是有殿下支持从中斡旋,是否会有转机。”
“找我不如找我三哥,他议政已久,在朝中威信不低,我不过是个深闺公主,手里并无实权,怕是帮不上大人什么。”
徐展焕沉默着摇头:“三皇子背靠老臣得势,与他们早就利益相连,如何肯‘变’。微臣看得出,殿下不是池中鱼,远胜过凡俗男子许多。”
章知逸打马虎眼不成,表情正色起来,语气不善:“大人这是一定要拉我入局,来赌一个成与不成了?”
徐展焕全当听不出来她话里的怒意,用恭恭敬敬的语气说出大不敬的话:“正是。”
章知逸轻呵一声:“徐大人可知你口中的‘变’在过去几百年里有几人做到了?你为何就能确信自己会是成功的那一个?若是成自然皆大欢喜,也全了你的一腔抱负,可若不成,那可就不是小小排挤的结果了,重则身死株连九族就不为过。大人可要细细思量。”
她皱眉,徐展焕把事情想的太过简单了,人又年轻,还是读书思维,仅凭一颗热心和几个知己好友就想干成一件千古难成的大事,想得太简单了。
而且贸然跟她说这么多,对人也太不设防了,这可不是一个好习惯。
她补充道:“人心难测,大人就不怕我将此事讲给陛下听?”
“那殿下会吗?”
章知逸咂舌,她的确不会。
徐展焕把她的表情看得清楚,很快的弯了一下嘴角:“微臣看人一向很准,知道殿下哪怕拒绝微臣也不会说给旁人听的。”
章知逸在心里连连摇头,你看人其实一点都不准,否则后期怎么还会有人趁你不备在背后捅了你一刀,那还是你信任的人。
虽然徐展焕现在不太成熟,完全没有变法中后期的腹黑和运筹帷幄,可眼前这个略带稚嫩又满眼肆意的样子,是章知逸在书里没见过的。
她并不讨厌这样的徐展焕,因为刚步入职场的时候她和他一样,对所有事都抱有乐观的态度,只是工作太久了才被琐事磨平了棱角,变成了现在的社畜。
不过她虽然有意加入,却不能太过轻易就同意,刘备请诸葛亮出山还得三顾茅庐呢,她也不能免俗。
章知逸摇头:“大人侃侃而谈,却也不过是一家之言,看不到实事,我也不敢入局,毕竟若是失败我也难有好下场,还不如过好眼下的日子,虽无大成却也平安。我只当今日没见过徐大人,这些话也没听过。夜深了,大人早些回去吧,告辞。”
她说完,就轻轻点头,转身快步离开了。
徐展焕静静站了一会儿,目视着人走远后也走了。
章知逸回到自己的长乐宫,刚进门就直冲床榻,她躺上去开始拆头上的发饰,绿云给她戴的太多,重得她脖子都要断了。
绿云好说歹说把瘫在床上的她拽起来,一番收拾之后她神清气爽的盘腿靠在墙上,听绿云说话。
说的都是些夸她终于支棱起来的没营养的话,她听了一会儿,抬手打断,装作不经意间问:“绿云,父皇明天让我去太极殿,可有说是为了何事吗?”
绿云啊一声,“那倒没说,陛下唤公主伴驾是寻常事,不见得有什么紧要啊。”
章知逸屈起食指把关节抵在齿关口咬住,纠结了两秒,果断滑进被窝闭眼睡了,想不通的事就不想,何必拿明天的事为难今天的自己呢。
绿云见状贴心的捏捏被角,放下床幔吹灭烛火,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第二天,章知逸站在太极殿外偷偷打了好几个哈欠,站得脚底板都疼了才听到传召,心里嘟囔着正要走进去,徐展焕就迎面从里面走出来。
他还穿着朝服,一身青衣,无端的让章知逸想象起来他位居一品,绯袍鹤纹的样子。
两人俱是一愣,都没想到第二次见面来的这样早,只是此地不宜多言,简单问好之后章知逸进殿,徐展焕则被掌事公公赔笑着送远。
她正要跪就被皇帝喊住免礼,皇帝抬头看一眼她就继续埋首处理奏折,嘴上问她:“昨夜你说被贵妃罚抄宫规,是为什么啊?”
她一愣,书里没写这么细,她也忘了问绿云,是真的不知道为什么被罚,只能随口说是她惹了贵妃不快,好在皇帝也没追问,想来也就是随口一问。
皇帝又对着章知逸招手,把人叫到跟前,点点案桌边缘的一本奏折:“打开看看。”
章知逸一惊,吓得又要跪,这次直接被皇帝扶着小臂停住。
“父皇,后宫不得干政,儿臣惶恐。”
皇帝摆手,语气轻飘飘的:“无妨,你只当是寻常人家的父亲问女儿该怎么处理家事就好。”
她在心里把这句话咀嚼了好几圈,半晌紧盯着皇帝的表情,屏住呼吸缓缓拿过奏折,时刻准备着只要皇帝表情不对就立刻跪下请罪。
好在直到她抖着手打开奏折,也什么事都没发生。
她悄悄松了一口气,强打着精神集中注意去看上面的字。
大致意思是请愿想要改进官员的考核标准,下面还陈列了几条具体的内容和处分,她大概看看,拟的还算齐全,一看署名,两眼一黑,是徐展焕。
“进来的时候见过徐卿了吗?”
她放下奏本,整理好情绪不动声色地答:“见过了。”
“你觉得徐卿此人如何?”
她掂量着用词,想想说:“徐大人一心为国,是个可用之人。”瞥到皇帝眉尾一挑,立刻补充,“只是还太过年轻,许多事看不通透。”
果然皇帝哈哈笑了两声,把徐展焕的奏折握在手里,指尖一搭一搭地点着,听得章知逸一阵心悸。
“皇儿说的不错,徐卿献计,朕亦有心整顿吏治,只是分寸二字实难把握,朕若是真的这么做了,处置勋贵老臣,不仅徐卿会在整个朝廷树敌寸步难行,朕的朝局也难保安稳。”
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徐卿的忠心与才干,朕都明白,只是此事……还得容朕再想想。”
章知逸顿感不妙,正好有宫女进来奉茶,她眼疾手快的接过去递给皇帝,轻声抚慰:“父皇,喝口茶歇息一下吧。”
看着贴心的女儿,皇帝紧绷的脸色缓和了几分,他侧过身饶有兴致地问:“皇儿以为该如何做?”
徐展焕已经把机会递到她面前了,要是抓不住还真是对不起他也对不起自己了。
章知逸在心里盘算,半晌开口,声音虽轻却字字敲在皇帝的心上:“儿臣明白父皇是担心朝局不安,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您贵为天子,也正好可借此事来探探老臣们的底,又能为您选出真正为国效力的能人志士,可谓是两全。”
她一顿,狡黠一笑:“若是此法不成,那也是献计的徐大人有罪,您任意责罚便是,左右与您无干。”
一番话把皇帝哄得哈哈大笑,他朱笔一划,展开的奏本上留下了个大大的“准”字。
皇帝心情大好,章知逸正准备趁机告退,就被皇帝叫住:“对了,你三哥后日回宫,到时别忘了去瞧瞧他。”
章知逸乖乖应下,顺势退了出去。
她走在宫道上,徐展焕果然还没有走远,她远远缀在他身后,看见太极殿的掌事公公急匆匆追上他,两个人几句对话下来,徐展焕就转身要折返回去。
他毫不意外地和不远处的章知逸对上视线,章知逸眼底意味深长。
往后还请徐大人不吝赐教了。
另一边,昨夜骤然失势的贵妃在自己宫里大发雷霆,砸了满宫的瓷器后,今日没事人一样地倚在软榻上唤来手底的宫女絮竹,表情阴鸷:“听闻,三殿下要回宫了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