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禾安笑够了,拍拍屁股上的草屑和泥土,利落地站起身,顺便把林晚也拉了起来,“不闹了,认真赶路,萤火虫还在前面等我们呢。” 她重新捡起掉在地上的手电筒,检查了一下没坏,光束再次亮起。
这一次,沈禾安没有再刻意逗弄,而是非常“尽职”地将光稳稳地打在林晚脚下,甚至伸出手臂:“呐,怕你再摔,扶着点我手,比你一个人走稳当。”
林晚看着她伸过来的、在光束下显得结实有力的小臂,又想起刚才摔倒时那短暂的亲密接触和此刻对方坦荡的眼神,心里那点涟漪早已平复。她没好气地白了沈禾安一眼,轻轻搭了上去:“你再敢乱晃手电筒,我真捶扁你!”
“得令!保证不晃!”沈禾安笑嘻嘻地应着,两人重新上路。手臂相贴,传递着彼此的温度和山林夜晚的微凉。这一次,脚步轻快了许多,刚才那场小小的打闹带来的事故,像投入湖面的石子,荡开了生疏,留下了熟悉的亲近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被夜色与肢体接触悄然放大的微妙气息。
不知走了多久,脚下的路似乎平缓了一些。周围的虫鸣声更加响亮密集,还夹杂着溪水流淌的淙淙声。空气里的湿度明显增加,带着水汽的清凉。
“到了。”沈禾安停下脚步,声音放得很轻,带着一种分享秘密基地的、纯粹的兴奋。她关掉了手电筒,骤然降临的黑暗让林晚下意识地抓紧了沈禾安的手臂。然而,下一秒,她的眼睛适应了这纯粹的黑暗后,便猛地睁大了,呼吸也瞬间停滞——
眼前,不再是浓得化不开的黑。
而是一片流淌的、静谧的、浩瀚的绿色星河!
无数萤火虫在眼前这片不算大的竹林里飞舞。它们像是被揉碎了的、带着生命力的星辰,又像是从地底深处升腾起的精灵之火。点点幽绿的光芒,或明或灭,或高或低,或独自漫游,或成群结队。光芒交织、流动,形成一片朦胧而梦幻的光雾,将整个竹林渲染成一个不属于人间的、童话般的秘境。
“天啊……”林晚失神地喃喃,所有言语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她完全被眼前的景象攫住了心神,她的眼睛贪婪地捕捉着每一寸流动的光影,脸上不自觉绽放出纯粹而惊喜的笑容,像个第一次见到雪的孩子。这份美,让她暂时忘记了所有的身份和顾虑。
沈禾安没有看萤火虫。她站在林晚身侧,微微侧着头,目光落在林晚被萤火映亮的侧脸上。
那柔和变幻的绿光,如同最细腻的画笔,勾勒着林晚精致的下颌线,挺秀的鼻梁,和那双此刻盛满了星辰大海的眼眸。她的嘴角微微上扬,形成一个沈禾安从未见过的、柔软而美好的弧度。这一刻的林晚,美得惊心动魄,像误入凡尘的精灵,被这萤火的光海温柔拥抱。沈禾安看得有些呆了,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跳得有点快,有点乱。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万籁俱寂,唯有萤火流光,溪水低吟。两人并肩站在竹林中,仿佛站在了世界的尽头,又仿佛置身于宇宙的中心。
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的电流在两人之间无声涌动。沈禾安的手臂依旧被林晚轻轻抓着,那温热的触感此刻变得格外清晰。她甚至能感觉到林晚指尖细微的颤动,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她自己的呼吸也不知何时放得很轻,很缓。
林晚似乎感受到了身侧那束专注的目光。她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终于从那片绿色的星河中缓缓收回视线,带着未尽的笑意下意识地侧过头,看向沈禾安。
两人的目光,在萤火虫微弱而梦幻的光芒中,猝不及防地、直直地撞在了一起。
沈禾安没有躲闪。她的眼神不再是以往那种充满调侃或泼辣的样子,而是深邃得像这夜色下的山林,里面翻涌着林晚看不懂、却足以让她心跳失序的纯粹光芒。这目光太过直白,太过赤诚,反而让林晚心头一悸,她瞬间读懂了空气中的暧昧。
等等,这氛围不对劲!!!
林晚想移开视线,却像是被那目光里的纯粹热度烫了一下,一时竟忘了动作。
沈禾安看着林晚突然染上红晕的脸颊和微微闪烁的眼神,只觉得更加…好看了?她不懂林晚为什么脸红,只觉得这反应也很有趣。她的嘴唇似乎动了一下,像是想说什么无关紧要的话,比如“好看吧?”或者“我没骗你吧?”
就在这暧昧得几乎要擦出火花、心跳如鼓的瞬间。
“汪!呜汪——汪汪汪嗷呜!!!”
一阵惊天动地、充满亢奋和狂野的狗吠声,如同平地炸响的惊雷,毫无预兆地从竹林深处猛地爆发出来!那声音洪亮、急促、带着一种发现猎物般的狂喜,瞬间撕裂了竹林里所有的静谧、梦幻和那刚刚萌芽的、脆弱而旖旎的氛围!
是大黄!
紧接着,就听到一阵更加激烈的扑腾声、翅膀拍打声、草叶折断的哗啦声,伴随着大黄狗更加兴奋狂野的吠叫,由远及近,朝着她们这个方向快速移动过来!
“靠!”沈禾安瞬间从刚才那种奇异的氛围中抽离,恢复了平日的彪悍本色,她低咒一声,反应极快地一把将林晚拉到自己身后护住,同时迅速按亮了手电筒!
刺眼的光束猛地射向声音来源!
只见一道矫健的金黄色身影正像一道闪电般疯狂追逐着什么!大黄狗四蹄腾空,吐着舌头,尾巴摇得像螺旋桨,兴奋得忘乎所以。而被它穷追不舍的,赫然是一只扑棱着翅膀、惊慌失措地低飞乱窜的……野鸡!
那野鸡显然被大黄吓破了胆,慌不择路,竟然朝着林晚和沈禾安直冲过来!大黄狗在后面紧追不舍,吠声震天,溅起的泥水草屑乱飞,场面一片混乱!
“大黄!死狗!停下!!”
然而,大黄此刻眼里只有那只肥美的野鸡,哪里还听得见主人的命令?它一个猛扑,野鸡吓得“咯咯”惨叫,翅膀奋力一扇,竟然险之又险地从林晚头顶不足半米的地方掠过!带起的风甚至掀动了林晚额前的发丝!
“啊!”林晚吓得闭眼尖叫,本能地往沈禾安怀里钻。
沈禾安眼疾手快,一手护住林晚的头,另一只手拿着手电筒下意识地想去挡开那野鸡,身体因为林晚的冲撞而微微晃动。两人紧紧贴在一起,能清晰地感受到彼此剧烈的心跳和急促的呼吸。
野鸡成功逃脱,一头扎进更深的竹林里消失了。大黄狗追到溪边,对着野鸡消失的方向不甘心地狂吠了几声,又悻悻地刨了几下土,这才喘着粗气,吐着舌头,摇着尾巴,得意洋洋、邀功似的朝着沈禾安和林晚跑了过来。它跑到近前,完全无视了刚才自己造成的破坏性后果,亲热地围着两人打转,湿漉漉的鼻子还想去蹭林晚的腿,尾巴扫得林晚脚踝痒痒的。
“尔只颠狗!明晚的红烧肉!冇了!骨头!都冇了!罚尔啃一个礼拜的馒头!!!”
大黄狗似乎听懂了“红烧肉冇了”这几个字,摇得跟螺旋桨似的尾巴瞬间没电了,发出了一声委屈至极的、拖着长音的:“呜……汪?” (仿佛在说:我这么努力抓鸡,不给肉就算了,怎么连骨头都没了?)
林晚也慢慢从惊吓中回过神,看着眼前一片狼藉和一脸无辜的大黄,再回想刚才那瞬间的极致浪漫与此刻的极致搞笑,巨大的反差让她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一笑,仿佛卸掉了所有残余的紧张和尴尬,只剩下一种荒诞又真实的轻松。
她轻轻从沈禾安怀里退开,脸上红晕未消,但笑容真切。林晚揉了揉大黄毛茸茸的脑袋,没好气地笑骂了一句:“你啊,净会搞破坏。”语气里却没有多少真正的责备。她抬起头,看向沈禾安,刚才那种深邃的、让她心跳加速的眼神已经褪去,重新变回了平日里那种带着点促狭的亮光。
“还看么?”沈禾安晃了晃手电筒,指了指那片依旧闪烁的绿色星河。
“下次吧。今晚…够精彩了。” 林晚顿了顿,声音很轻,却清晰地飘散在萤火点点的夜风中,“谢谢你,沈禾安。”
“行,打道回府!这只死狗,今晚加餐无望,罚它看门!”沈禾安吆喝一声,牵起大黄脖子上的项圈(防止它再去追鸡),重新打开了手电筒。
光束再次亮起,照亮了回程的路。这一次,沈禾安很自然地伸出手,不是抓手腕,而是轻轻握住了林晚的手。
掌心相贴。温热,带着一点薄汗和刚才紧张的余韵,却又无比踏实。
林晚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没有挣脱,反而轻轻地回握住了那只带着薄茧、充满力量的手。她心里想着:嗯,沈禾安怕我再摔跤,一片好心。
这手……真有劲。
两人一狗,踏着被手电光照亮的、坑洼不平的归途。身后的竹林里,万千流萤依旧在无声地编织着绿色的梦境,仿佛刚才那场浪漫与闹剧交织的插曲从未发生。但有些东西,在黑暗中的相视,在混乱中的相护,在掌心相贴的温度里,已经悄然改变,像萤火虫的光芒,微弱却执着地,点亮了心湖深处某个未曾被发现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