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没有证据!”
此话一出,不止是舒子墨,就连一旁安静坐着的琴有弦都没忍住笑出了声。
此刻意识到自己了什么的戎小玉只能低着头,掩饰自己的尴尬。
自己这是在说什么啊!
这和变相地承认有什么区别!
啊啊啊那个小管事一定会杀了自己的!
舒子墨唇角的笑意未尽:“我是没证据,但是你说,我把这件事情告诉钟家呢?”
钟家是皇后母家,自治王争储失败、顾之渝上位太子之后,他们选择了蛰伏。
可这并不代表钟家就这样放弃了。
戎小玉平日里混迹江湖,再怎么不了解这朝堂中的弯弯绕绕,也明白钟家是太子的对头。她拿着太子的令牌,钟家要是给她安上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她在劫难逃!到时候太子也不定会保她。
那个时候的戎小玉,必定会成为两方博弈的筹码!
戎小玉的身子颤抖,再抬头,已然放弃了挣扎:“你们要做什么,直接问吧!”
舒子墨摇头失笑:“早这样不就好了嘛。”
是个不见棺材不落泪的。刚刚舒子墨没有点出她的令牌来源,一是舒子墨自己也不确定,二是现在非常时期,不要牵扯到太子是最好的,稍有不慎,就会给舒家树敌,得不偿失。
如果不是戎小玉实在不配合,舒子墨并不想将这件事情牵扯上太子和钟家。
“第一个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戎小玉的声音不再如刚刚那样嚣张,她如丧考妣地坐在椅子上,声音毫无起伏地回答这个问题:“戎小玉。”
“你为什么偷走尸体?”
“有人让我偷的。”
“目的是什么?”
“我不知道,好像是想要找尸体上的什么东西。”
舒子墨眉头一皱。
难道是诬陷舒家的那封信?
舒子墨大跨步走到戎小玉面前:“说!他们要找什么?”
“我不知道啊大姐!”戎小玉往椅子上一滩,一副和舒子墨说不清的架势,“我只负责把尸体送到约定好的地方再送回去,其他的一概不管。”
迅速捕捉到她话语间关键词的舒子墨眉头皱得更厉害了:“送回去?什么送回去?”
意识到不对劲的戎小玉坐直了身体:“我、我把尸体送回去了啊……”
“送回去了?”身边一直沉默的琴有弦都停下了喝茶的手。
就连装聋作哑的初夏都抬头朝戎小玉的方向望了过来。
戎小玉当即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你们别吓我!我可是送回去了的!我把尸体搬到约定的地点之后,他们在尸体上找什么线索,后来我又把尸体搬回去了!”
戎小玉不是傻子,这浮肿女尸案看着事小,但是背后问题大着呢!太子都要这浮肿女尸身上的东西,现在尸体丢了,到时候出事,小管事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卖了!
舒子墨的视线紧紧锁在戎小玉身上,看她的样子,不像是撒谎。
“她没有撒谎。”琴有弦也肯定了她的想法。
“我当然没有撒谎!”戎小玉的情绪激动,声音差点尖叫到破音,“他们只是为了尸体上的东西,很快就让我把尸体还回去了!”
舒子墨的眼睛眨巴了两下,挑眉问:“就这样?”
“就这样!”戎小玉理直气壮,完全没有自己是偷盗者的自觉,往那里一坐像是来告状的。
舒子墨朝初夏使了一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地将戎小玉给带走了。
戎小玉抓着舒子墨的衣摆,旋即开始哭诉:“你们是刑查院的?你们一定要为我做主啊!那个尸体不见了不关我的事啊!我没有偷走尸体啊!”
舒子墨被她一嗓子嚎得头疼,不停地挥手示意初夏赶紧带她下去。
等那恼人的声音终于消失了之后,舒子墨才坐回到琴有弦身边。
“你觉得怎么样?”舒子墨问。
“不是很好。”琴有弦抿唇。
“也觉得她有问题。”舒子墨的眼神紧盯着戎小玉离去的方向,“她说她把尸体还回去了,可是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如果尸体身上真的有太子想要的东西,那她只需要把东西拿走就可以了,为什么要把尸体搬来搬去?”
把尸体偷走又送回来,到底是为什么要用如此繁琐的步骤?
舒子墨的眉头紧锁。这件案子的牵扯的人越来越多了。各大势力在背后推波助澜,每个人都心怀鬼胎。
过了许久,舒子墨都没等到身边的琴有弦开口。
“诉音,我跟你说话呢……”
舒子墨气恼身边的琴有弦没听自己说话,扭头只见琴有弦盯着那把被戎小玉踢坏了的折扇暗自神伤,那模样,仿佛那把破扇子是什么稀释珍宝。
琴有弦抬头,声音委屈至极:“知韵,扇子坏了。”
舒子墨:……
她一时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什么?”
自己在和她探讨戎小玉,她却在关心这把随处可见的破扇子?
折扇被缓缓展开,一览无余地展现在舒子墨面前,扇面上的画和提笔字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模样:“我最喜欢的清怀居士的亲笔字。”
舒子墨觉得她在开玩笑:“哈?你说谁?清怀居士?”
这不是舒子墨自己吗?
舒子墨当时少年意气风发,洋洋洒洒写了许多、画了许多,都是用的清怀居士这个名字。
后来出了那件事之后……她就没怎么出过门了,更没有再提笔作画。
“嗯。”琴有弦重重点头,手不自觉地抚摸上那个破扇子,“我废了好大的功夫才从顾无渊那里拿来的。”
“顾无渊?”舒子墨的疑惑更盛。
思索了一会,舒子墨才从自己的记忆角落里翻出一段早已深埋的记忆。
她年少时意气风发,觉得自己文采斐然,全天下的文采都不如自己,甚至对当年的状元郎都看不上,自诩天下第一文人墨客。
那个时候的舒子墨到哪里都喜欢留下自己的作品,甚至对着常家新砌的白墙就开始提笔。
彼时的顾无渊是个彻头彻尾的纨绔,两个人一起长大狼狈为奸,两个人一拍即合,所以那个时候她在朔王府上留下的“墨宝”是最多的。
隔天顾无渊说她写的那堆简直就是垃圾,家里都要堆不下了。
“你……喜欢清怀居士?”
舒子墨的心情一时间有些复杂。
虽然她此刻是个十八岁的姑娘,但实际上她芯子里可是三十多岁的妇人。
三十多岁的舒子墨,过着的是内宅妇人的日子,每天要做的事情就是翻阅账本、打理简府上下、照顾婆母。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少年时期乱涂乱画的东西,会被人好好珍藏。
“喜欢啊!”琴有弦承认得坦然,“你不觉得她写得非常潇洒不羁吗?”
舒子墨:……
没觉得。
她从来就不是豪放潇洒那一派的!
“你刚刚说你从顾无渊那里费了好大劲拿来的?”
她的这些东西,顾无渊那里有一仓库!他当时还说她写的不值钱!
“对啊!”琴有弦点头,“我求了他好久!”
舒子墨“腾”地站起身:“你还求他?!”
顾无渊当时把她的这些作品贬的一文不值,结果拿到琴有弦面前耍威风了?
“顾无渊脑子有病吧?!”
“我也觉得!”琴有弦非常赞同,可赞同完,她又对着手里的扇子犯了难,“顾无渊说他还有清怀居士的墨宝,但是想必要拿到,又得废很大的功夫。早知道我就不丢出去了。”
戎小玉的轻功确实卓绝,初夏都差点跟丢她,也正因如此,琴有弦情急之下才丢出了这把折扇。
现在戎小玉人是抓到了,但是琴有弦想要清怀居士的扇子,就又得去求顾无渊了。
舒子墨看着眼前人伤心的模样,犹豫良久之后,对琴有弦说:“你真的很喜欢清怀居士?”
“很喜欢!”琴有弦点头。
很喜欢还说清怀居士是豪放派的……
舒子墨一时语塞。
“你要是喜欢的话,我那里有,我送你!”舒子墨拍拍胸脯,颇有种“此事包在我身上”的豪气。
琴有弦登时坐直了身体,如果不是有眼衣的遮挡,她必定眼睛都亮了:“真的?你那里有清怀居士的墨宝?”
听到“墨宝”二字,舒子墨颇有些羞愧,但还是坚定道:“有!你想要什么样的?我给你弄来都行!”
大不了她画一遍!
琴有弦上前握住了舒子墨的手,像是获得了至宝的孩子,对着她反复确认:“真的吗?真的吗?”
“真的。”舒子墨内里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被一个少女这样注视着,难免有些不自在。
她讲自己的手抽回来:“但是我要调查浮肿女尸案。”
“可以。”
琴有弦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舒子墨虽然惊讶于对方如此爽快就答应了自己的要求,但眼见目的达成,她催促着琴有弦把注意力放回到案子上来:“你觉得戎小玉有问题吗?”
“她没问题。”琴有弦迅速切换了状态,聊起案件本身,正色道,“她没有撒谎。”
“你如何确定?”
琴有弦的手指抚摸上眼睛上罩着的白布:“我‘看’见了。”
舒子墨大概猜到了琴有弦的能力。如果是以往,舒子墨会对此嗤之以鼻,但是如今她自己都重生了。
或许这个世界上真的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
“那为什么要把尸体搬来搬去,多此一举?”舒子墨问。
“这个想必就要问太子了。”
“我不去。”舒子墨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她并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和太子有牵扯。
“哦?”
舒子墨解释:“他这个太子之位并不稳,多的是人虎视眈眈。我是舒家女,这个时候同他有牵扯,莫说我,整个舒家都说不清。”
最主要的是,上辈子舒家遭人陷害,舒子墨很难相信太子在这场戏里扮演的是无辜的角色。
舒子墨抬眼看着身侧的琴有弦。
只有这个从东海来,独独和云帝、云朔王有关,未牵扯进朝堂的人,她才能相信,她才敢信。
“原来是这样。”琴有弦点头,收起桌上的折扇,不再勉强,“不过……虽然我可以确定戎小玉没有撒谎,但是也有可能有人连她也蒙骗了也说不定。”
“怎么说?”
“她送回去的,真的是同一具尸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