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枫楼座落在整个京都城最繁华的地段,前来用膳的食客络绎不绝,更有来自北域的胡人前来。
戎小玉坐在椅子上,苦苦哀求眼前的初夏:“姐姐,我的姐姐,好姐姐!你帮帮我吧!你带我走吧!这里人越来越多了!”
她要被吵死了!
现在是午膳时间,一楼大厅内的客人逐渐增多,各种嘈杂的声音传入,一次性接收这么多的杂音,戎小玉只觉那些声音像锥子般刺入耳中,刺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头疼欲裂。
可站在她对面的初夏不为所动,安静且笔直地站着。即便戎小玉抓着她的衣角摇晃,也没有影响她纹丝不动的站姿。
直到隔壁的舒子墨和琴有弦讨论完来到隔壁雅间,戎小玉才停下自己的动作。
“大姐、大姐!我求你们了,该问的都问完了,你们就放了我吧!”
舒子墨有些好笑,伸出手指戳着戎小玉的头,让她远离自己:“你们江湖人都这么没骨气吗?”
“我师父说了,混迹江湖,命最重要!骨气什么的又不能当饭吃!”戎小玉理直气壮,“再说了,我这叫能屈能伸。”
舒子墨:“放了你也可以,但是,你要帮我完成一件事。”
“怎么又有事情?你们该问的不都问完了吗?”
“笨!”舒子墨伸出食指和拇指,在戎小玉的脑门上弹了一下,“你也不想想你现在是什么身份?你是帮太子做了事,但是太子是不可能承认和你一个江湖人有牵扯的,这一点稍微动动脑子,你总能想明白吧?”
“不会吧……”戎小玉摸着自己被弹红的脑袋,嘴里说着不会,但却没有任何的底气。
小管事不会不管自己的吧……
应该……吧?
“看来你还是没有意识到你自己的处境。”舒子墨摇着头,为戎小玉分析利弊,“你一个江湖人士,偷盗尸体,还在现场留下了痕迹,刑查院的人追查起来,你觉得,太子会花费大力气保你吗?”
闻言,戎小玉脸色一僵。
小管事……真的有可能不会管自己!
“所以,现在能救你的,只有我们,你明白了吗?”舒子墨循循善诱道,“我们相信你没有盗走尸体,但是现在问题在于,我们没有办法证明你是清白的。”
舒子墨伸出食指,在戎小玉眼前左右晃了晃:“现在光凭我们信你,可没有用哦。”
早就意识到自己大事不妙的戎小玉,只能撇着嘴,用包含委屈的目光看着舒子墨,一点声儿都不敢出。
舒子墨说的一点都没错,现在摆在她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是洗清自己的嫌疑,二是趁现在跑路!
可师父说过,在这种情况下一旦跑了,基本上和承认罪名没有区别。
舒子墨总结道:“所以,你现在,就是和我们一起,找到偷取尸体的凶手,帮你自己洗清嫌疑。”
“嗯嗯嗯!”戎小玉点头,“说吧,你们要我做什么?”
舒子墨上下打量戎小玉,指着戎小玉:“现在,你需要先换一身衣服。”
戎小玉一身劲装,是最常见的款式,既不耽误干活,也不会同这最繁华的地段显得格格不入。
但是她的身份还需要隐藏,决计不能让其他人发现戎小玉的真实身份!
戎小玉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穿着,双手抱胸蜷缩起来:“换、换什么?”
眼前的不过二九年华的少女勾唇一笑,明明是明媚清冷的脸,戎小玉却从她的脸上看到了狡诈:“换一身……丫鬟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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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城,刑查院,议案厅。
一位身穿貂裘的男子坐在上首细细翻阅手中的案牍。
男子身上没有什么特别的配饰,除了左手小拇指上的一枚特殊骨戒之外,就只有腰身令牌上缠着的穗子,上面仅有一颗硕大的珍珠作为点缀。
伏旭躬身为男子递上茶水:“王爷,我们家大人很快就回来。”
男子没有回答,只有手中的书页翻页的声音代替了回应。
伏旭见状,只能悻悻退了出来。
不一会儿,刑正越过仪门匆匆跑进来,抓着议案厅门口的伏旭就开始问话:“不是说这个案子琴公子接手了吗?怎么又把朔王请来了?”
伏旭闭上了眼睛:“都怪我。”
他今日去找云朔王,是想问问关于偷尸贼的线索。
云朔王是先皇的老来子,彼时还是太子的云帝已经在政事上颇有建树,先皇也没有对云朔王寄予厚望,这也间接使得云朔王在快成婚的年纪时依然是个纨绔。
先皇自己都没眼看,直接把云朔王赶出京城历练,云朔王也没有任何反抗,拿起包袱就开始游历江湖。
也正是因为朔王曾在江湖游历,伏旭才想要去问问云朔王有关神偷戎戈的消息。
结果他忘了,琴有弦这一茬。琴有弦在朔王心底里的地位,已经是知晓内情的人心照不宣的秘密了。
云朔王匆忙得连午膳都没吃……
“你啊你!”刑正指着伏旭的脑袋,恨铁不成钢,“要是给朔王发现了什么,你就等着吧!”
刑正说罢,甩袖离去。
“早知道会这样,还不如不知道呢!”
刑正跨进议案厅的大门时,脸上已重新堆起了笑:“王爷今日前来,有何贵干啊?”
顾无渊把手中的案牍放回到手边的桌案上,语气平淡地就像是在说午膳吃了什么:“我听说你们这尸体丢了。”
此话一出,刑正的冷汗就流了下来,脸上的笑快要堆不住了:“王爷这是说的哪儿的话……”
这消息怎么就传的这么快!
不出半天消息就到了云朔王手里!也就这事还有上头顶着,要真的是他自己监管不力,他的仕途也就走到头了!
“行了,尽快把尸体找回来,其他的事情我懒得管。”顾无渊懒得和他多费口舌,“阿音人呢?”
“臣斗胆,这‘阿音’……?”
“琴公子。”
“公子?琴、琴公子她……”刑正一脸着急,毕竟他今日还未见过琴有弦。
门外的伏旭适时出现,对屋内的二人行礼:“琴公子在半个时辰前出门用膳了。”
“用膳?半个时辰前?”顾无渊抬眼看他,“去哪里用膳了?”
她平日里最懒得出门,今日怎么有这么好的兴致?
半个时辰前就去了?她今日胃口倒挺好,还提早用膳了。
顾无渊眉头皱起,但还未来得及开口,只听伏旭又说:“初夏姑娘一直跟在琴公子身边,想来应该无碍。”
“就她们两个?”顾无渊沉声问。
他今日刚下朝就去了枢密院,从枢密院里出来,就有下人来报,说今日朔王府上来了人。具体是谁顾无渊没多问。
得知琴有弦来了刑查院,顾无渊原想顺路同她一起用午膳,哪成想人提早半个时辰出去了。
“去了有半个时辰?”刑正顺着伏旭的话往下说,“如果王爷是想等琴公子的话,想必过不了多久,琴公子就该回来了。”
顾无渊微微撇过头去,视线落在刑正身上,冷哼一声,“那就等等吧。”
不一会儿,越过仪门和公堂,刑查院的后院内传来了少女爽朗的笑声。
“哈哈哈,没想到有朝一日我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进了刑查——”戎小玉的笑声穿过后院和议案厅的大门,在她看到主座上嘴角含笑的顾无渊时戛然而止。
她一个闪身躲到了舒子墨身后,开始结巴着:“他、他他他怎么在这!”
戎小玉这个模样显然是认识坐在上首的顾无渊。
舒子墨一时有些无奈:“你认识他?”
“啪嗒——”
茶盏搁置在桌案上的声音打断了戎小玉刚想开口说的话。
自从看到琴有弦同舒子墨一起回来,顾无渊的眉头就没有松下来过,他站起身走向议案厅的大门。
站在后院内的戎小玉拽着舒子墨的衣服缩得更厉害了,大喊大叫着:“你别过来!你别过来!你离我远点!我把东西都还给你了!还给你了!!!”
舒子墨身上的衣服被戎小玉拉扯着,整个人像个挡箭牌一样挡在顾无渊和戎小玉之间。
顾无渊的脚步沉稳,一点点地靠近院内的几位少女。看戎小玉见到自己一副老鼠见了猫的样子,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冷笑。
视线在掠过舒子墨的时候,他的双唇抿成了一条直线,眼神里闪过不易察觉的惊慌。
顾无渊停在琴有弦面前,问:“午膳吃了什么?”
琴有弦非常自然地将手心里的那把折扇递到顾无渊面前,回答了他的问题:“在红枫楼吃的。”
顾无渊嘴上问着:“吃的什么?”一边接过琴有弦递来的折扇。
“就那些。”琴有弦敷衍说着,就朝着议案厅的方向走去。
跟在她身边的初夏在路过顾无渊身边时对他颔首示意,很快亦步亦趋地跟着琴有弦进了议案厅。
顾无渊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琴有弦离开,抬脚刚想跟上,却被一道咳嗽声吸引了注意力。
“咳咳。”
护着身后戎小玉的舒子墨挑眉,对顾无渊揶揄道:“原来你当年……是因为她啊?”
舒子墨再怎么上辈子已经活了三十多岁,刚刚二人的举动自然,她都看在眼里,结合顾无渊之前游历归来后做的那些荒唐事,她又不傻,心中依然明了了七八分。
顾无渊的食指抵上唇瓣,示意舒子墨放低音量:“你们怎么会在一起?”
舒子墨说得理所当然:“一起查案啊,我们一见如故。”
顾无渊很快联想到了下人来报,说今日府上来了客人。
“你今日来我府上了?”
“嗯,翻墙被诉音逮到了。”
听到这个称呼,顾无渊的头更疼了:“你叫她‘诉音’?”
“嗯,有什么问题吗?”
顾无渊哪管什么案子,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舒二,她不知道你和我之前的那些事情。”
此话一出,舒子墨的笑容消失了,方才那揶揄的笑容不复存在:“你该不会是……”
“舒二,你帮我瞒着她。”
舒子墨眉头紧皱:“顾老六,你喜欢人家,你不和人家把那些事情说清楚?”
“我、我没来得及。”
“什么叫‘没来得及’?!”
“舒二,之前的那些事情现在已经过去了,现在一切都尘埃落定,她知不知道都已经不重要了。总归,你替我瞒着。”
舒子墨脑子也不傻:“你疯了?这里是京都城!当年那件事情闹得满城风雨,你现在说要瞒着她?这纸包得住火吗?”
“我说!我一定说,我自己说,我到时候亲自和她说!总归……总归你帮我瞒着!”
顾无渊丢下这句话就跑走了。
只留下站在原地的舒子墨语塞:“我……”
躲在舒子墨身后的戎小玉慢慢探出头来:“你们……什么情况?”
舒子墨这才想起来还有个戎小玉。
回想当年那件事情的复杂程度,舒子墨也只能丢下一句:“不该问的别问,现在寻找尸体最要紧。”
那尸体上说不定构陷舒家的线索,她只怕被旁的人拿了去。
“那个……”戎小玉试探地问道,“我可不可以不去啊?”
她着实有些害怕顾无渊,刚刚差点抬脚就轻功跑了!
“可以啊,那到时候你被指认为是偷盗尸体的真凶,别怪我不帮你。”
“去!去去去!”戎小玉推着舒子墨就朝里走。
哪个更可怕她戎小玉还是分得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