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署意向书的次日清晨七点,林臻的车准时停在季恒控股总部的地下专属车位。她刚熄火,手机屏幕便亮起,自动推送的财经快讯标题醒目:
「季恒控股发布公告,拟与林氏并购基金签订《战略合作协议》,细节暂未披露。」
林臻嘴角掠过一丝极淡的冷哂。效率真高,利好公告连夜发出,这位“卖方”抬估值的意图简直明目张胆。资本市场的游戏规则,她比他玩得只早不晚。
电梯直达58层高管区,“叮”一声轻响,门缓缓打开。迎面而来的景象让林臻脚步微顿。
巨大的LED显示屏横贯整个接待厅,上面滚动播放着热烈的欢迎词:「热烈欢迎季氏集团太子爷季时安先生回国履职!」旁边配着一张精心修饰的照片照片上的季时安坐在轮椅上,穿着熨帖的白色西裤,裤腿优雅地盖到脚踝,脸上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苍白与坚韧。媒体通稿的配文更是渲染着悲情与励志:「据悉,季总因海外车祸留下后遗症,但仍坚持复健,心系集团发展……」
林臻挑眉,目光在那张照片上停留了两秒。昨晚还能站着给她开车门、手腕力道不容置疑的男人,一夜之间就“可能再也站不起来了”?这剧本写得未免太过潦草。
接待小姐迎上来,笑容得体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林董,早上好。季总已经在会客室等您了。他腿脚不太方便,还请您多担待。”
“嗯。”林臻不动声色地应了一声,心里默默将季时安的风险等级上调了两个等级。演戏演全套,连员工都瞒过了,所图必然不小。
推开会客室厚重的木门,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架造型流畅的电动轮椅,以及轮椅上那个穿着昂贵定制西装的男人。他膝上盖着一条深灰色的薄毯,脸色确实比昨晚见时苍白些,连唇色都淡了几分,整个人透着一股易碎的美感。然而,当他抬眼看过来时,那双深邃的眸子里瞬间掠过的精光,却与这份“脆弱”格格不入。
“老婆,早。”他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沙哑和亲昵。
林臻:“……”
她反手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视线。走到轮椅前,她将公文包放在茶几上,目光落在那条看起来柔软异常的薄毯上。
“季总,医生怎么说?”她俯身,语气听起来像是关切,眼神却锐利如刀,仔细审视着他毯子下的腿部轮廓。
季时安适时地垂下眼眸,长而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扇形的阴影,将那份“脆弱感”渲染得淋漓尽致。“医生说……神经损伤,恢复情况不乐观,可能……”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可能再也站不起来了。”
演技堪称影帝级别。若非林臻亲眼见过他站立时的样子,几乎都要信了。
她点了点头,脸上没什么表情,忽然伸出手,动作快如闪电,精准地捏住毯子一角,猛地向上一掀!
毯子轻飘飘地落下,露出下面笔挺的西裤和锃亮的定制皮鞋。裤腿线条流畅,鞋底崭新,毫无磨损痕迹,脚踝活动自如,哪里有一丝一毫残疾的迹象?
“嗯,”林臻松开手,任由毯子落回他膝上,语气平淡地评价,“残得很真。下次记得把鞋底做旧,季总。”
会客室里一片寂静,只剩下空气流动的声音。
几秒后,季时安低低地笑出声来,那点伪装出来的脆弱瞬间消散无踪。他手指在轮椅扶手的智能面板上轻轻一点,电动轮椅发出微弱的嗡鸣,原地流畅地旋转了一百八十度,面向巨大的落地窗。
然后,在林臻的注视下,他双手一撑扶手,轻松地站了起来。身高带来的压迫感瞬间回归,他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底满是毫不掩饰的欣赏和戏谑。
“林董眼力过人,误诊也是常有的事。”他语气轻松,仿佛刚才那个“残废太子爷”只是别人的一场戏。
林臻抱起手臂,冷眼看他:“下次演戏,记得把道具准备得更充分些。说吧,费这么大周章,是想试探我,还是想糊弄董事会里那些老狐狸?”
“都有。”季时安走近一步,几乎要贴到她面前,俯身,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声音压得极低,“老婆拆台这么快,不怕我违约?”
“违约?”林臻抬眼,毫不退缩地迎上他的目光,唇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正好,我律师函已经备好,随时可以收下整个季氏,包括你这张……还挺能骗人的脸。”
季时安闻言,非但不怒,反而笑得更加愉悦。他伸手,似乎想碰碰她的脸,却被林臻敏捷地偏头躲开。
“董事会要开始了,季总。”她退后一步,重新拿起公文包,恢复了公事公办的姿态,“让我们去看看,你这出戏,到底唱给谁看。”
半小时后,季恒控股董事会会议室。
长条会议桌两旁坐满了神色各异的董事和股东。林臻作为战略合作方代表,坐在季时安的下首位置。季时安依旧坐在轮椅上,毯子盖得严严实实,脸色苍白,偶尔低声咳嗽两声,完美扮演着抱病出席的继承人角色。
会议议程进行到关键环节,关于引入战略投资者后,如何应对可能出现的恶意收购风险。林臻起身,走到投影幕前,激光笔指向她精心准备的《毒丸计划》方案。
“向除潜在收购方外的所有股东,以折扣价增发优先股。一旦有任何单一股东持股比例超过15%,该计划自动触发,将极大地稀释收购方的股权比例,增加其收购成本……”她讲解得清晰冷静,逻辑严密。
然而,方案刚展示完,会议室里便炸开了锅。几位年长的、显然是元老派的大股东立刻发难,矛头直指林臻。
“林董!这分明是针对未来可能的友好合作方!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就是!这毒丸一下去,谁还敢跟我们合作?你这是要把季氏孤立起来!”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林臻站在台前,面色冷凝,正准备据理力争。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季时安轻轻抬了抬手。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嘈杂的会议室却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
他虚弱地清了清嗓子,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每个角落:“安澜资本,支持林董的毒丸计划。”
他顿了顿,目光缓缓扫过全场,最终落在林臻身上,语气坚定,不容置疑:“我站林董。”
安澜资本持有季恒控股12%的股份!他这一句话,如同定海神针,瞬间扭转了会场的气势。支持与反对的天平陡然倾斜。
最终,投票通过。季恒控股的总股本将按计划膨胀20%,任何潜在的恶意收购成本都将大幅提高。
散会后,人群逐渐离去。林臻走到季时安身边,一边整理文件,一边低声问:“季时安,你疯了?支持毒丸计划,稀释的也是你安澜资本的股权。”
季时安操控着轮椅转向她,懒洋洋地转着手中的钢笔,抬头看她时,眼里闪着狡黠的光:“我数学不太好。12%稀释一点,刚好够陪你玩这场游戏,不多不少。”
林臻看着他这副看似漫不经心实则运筹帷幄的样子,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这个男人,心思深沉得可怕。
晚上是庆祝董事会顺利召开的酒会。林臻作为主角之一,不可避免地被灌了不少酒。胃里开始灼烧,她借口透气,走到了酒店空旷的露台。
夜风微凉,稍稍驱散了酒意。她刚松了口气,后颈忽然感受到一股温热的气息。
季时安不知何时跟了出来,悄无声息地站在她身后,手指轻轻贴在她手腕的脉搏上。
“喝多了?”他的声音在夜色里显得格外低沉。
“没。”林臻想抽回手,却被他轻轻握住。
“那正好,”他低笑一声,凑近她耳边,“陪我演场戏。”
话音未落,露台乃至整个宴会厅的灯光骤然全灭!酒店备用电源似乎出了问题,视野陷入一片彻底的黑暗。
林臻有轻微的夜盲症,瞬间失去方向感,下意识地抓住了身边最近的依靠季时安的袖口。
男人得逞般地低笑,顺势扣住她的腰,将她往后一带,脊背轻轻抵在冰凉的落地玻璃窗上。他的身体贴近,形成一个不容逃脱的禁锢姿态。
“别动,”他的气息拂过她的唇瓣,“股东们在看着呢。”
“什么戏?”林臻在黑暗中努力睁大眼,却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感受到他近在咫尺的呼吸和胸膛传来的热度。
“恩爱夫妻。”他吐出四个字,随即不再给她任何反应的时间,低头准确地攫取了她的唇。
黑暗放大了所有的感官。他舌尖带着清冽的薄荷气息,攻城略地,指腹却像带着火种,在她腰际缓慢摩挲。林臻僵直着身体,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只能听见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和他的交织在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灯光骤然亮起,刺得她眯起了眼。周围响起了暧昧的掌声和笑声。
几位股东笑呵呵地走过来:“哎呀,年轻人就是恩爱,停电都不忘撒狗粮!”
“看来季总和林董合作愉快,我们也就放心了!并购肯定没问题!”
季时安的手臂依旧环着林臻的腰,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和宠溺:“让各位见笑了。主要是老婆太甜,一时没忍住。”
林臻:“……”她唇上还残留着被亲吻过的酥麻感,眼尾因为缺氧和羞恼泛着红,想解释,却被季时安在掌心不轻不重地掐了一下。
“再解释,”他贴着她耳朵,用气音威胁,“我就当众示范第二次。”
电梯下行,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人。
林臻立刻用手背用力擦了一下嘴唇,冷声道:“季时安,下次再有这种戏码,提前通知。”
“提前通知还叫偷袭?”季时安慵懒地靠着轿厢壁,反问。
“我没同意。”
“你心跳刚才至少120,证据确凿。”他挑眉,伸手,用指腹抹掉她唇角被他吻花的一抹残红,然后……极其自然地放进了自己西装口袋。
“没收,”他看着她惊愕的表情,笑得像只偷腥的猫,“留作底稿,以备查证。”
深夜00:33,林臻回到公寓,冷水澡也未能完全平息心头的躁动。她打开电脑,新建了一个加密文件夹,命名为「异常事件记录」。
然后,她调出今晚的心跳监测手环数据,将那条在停电期间陡然飙升的曲线截图,拉进一个简单的分析模型里。她命名事件为「Dark_Kiss_Event」。
参数:持续时间47秒,平均心跳峰值135bpm,情绪折现率因非理性波动,临时下调1%。
结论:单一事件,属非理性利好,持续性待观察,需严格控制风险。
刚保存完毕,微信提示音响起。
J.季发来一条语音,点开,是他带着慵懒笑意的声音:“老婆,晚安。心跳……还120吗?”
林臻把手机扣在桌上,不想理会。十秒后,她又拿起来,鬼使神差地按住录音键,录下了三秒背景里只有她自己尚未完全平复的、微乱的呼吸声。发送。
男人几乎秒回:
「收到。利息 1,明早收。」
林臻把脸埋进柔软的枕头里,耳尖不受控制地红透。电脑屏幕上,那个冰冷的估值模型第一次自动弹出了一个提示框:「警告:检测到永续性波动可能,参数需永久上调?」
她烦躁地关掉提示框。
这场始于交易的婚姻,似乎正朝着她无法完全掌控的方向,加速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