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公众场合,请叫我林董
季时安那句“公布订婚消息”说得轻描淡写,却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林臻心底漾开一圈复杂的涟漪。她面上不动声色,接过那份《并购意向书》,指尖感受到纸张冰凉的触感。
“季先生,”她抬起眼,目光锐利如手术刀,精准地切入主题:“在讨论任何形式的消息之前,我认为我们需要先明确季恒控股的真实估值。根据我的初步尽调,贵公司近期有几笔关联交易,似乎存在人为做低资产价值的嫌疑。”
她开门见山,直接将最尖锐的问题抛了出来。这是她的专业领域,也是她的铠甲。在情感博弈尚未理清之前,先将一切拉回她熟悉的商业战场。
季时安闻言,非但没有丝毫愠色,眼底反而闪过一丝激赏。他身体微微后靠,双手交叠放在桌上,姿态放松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感。
“林董果然敏锐。”他轻笑,“那几笔交易,是家父在位时留下的历史问题,也是我这次回国需要清理的重点。之所以在此时引入林董和您的基金,正是看中您在处理复杂资产重组方面的卓越能力。”
他几句话,不仅化解了质疑,反而将林臻抬到了一个“解决关键问题的合作者”的高度。这份四两拨千斤的功力,让林臻心中警铃微作。
两人就意向书的关键条款进行了长达一小时的拉锯战。林臻步步为营,每一个条款都力求严谨,最大限度规避风险;季时安则看似大方让步,却在核心利益点上寸土不让。谈判桌上,唇枪舌剑,气氛一度有些凝滞。
就在讨论最激烈的当口,季时安忽然倾身向前,伸出手,温热的指腹极快地擦过林臻的唇角。
林臻猛地一僵,下意识就要后退,却被他用眼神制止。
“口红,沾到牙齿上了。”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气音,动作自然得仿佛只是帮她拂去一颗尘埃。那短暂的触碰一瞬即逝,快得像是错觉,却在她唇边留下了一小片灼热的痕迹。
接待室里还有双方的助理和律师,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个过于亲昵的动作。林臻能感觉到助理Amy投来的惊讶目光,她耳根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热,但职业素养让她迅速压下心中的异样,只是面无表情地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嘴角。
“谢谢。”她冷声道,试图将气氛拉回冰点。
季时安却像是完成了什么恶作剧般,嘴角噙着一抹得逞的笑意,重新坐直身体,仿佛刚才那个当众“**”的人不是他。“继续吧,林董。关于对赌条款,我认为触发条件可以再商议……”
最终,意向书在一种微妙而紧绷的氛围中签署完毕。双方起身,象征性地握手。季时安的手掌宽厚干燥,握住她时,力道适中,却在她想要抽离时,不着痕跡地多用了一分力,停留了半秒。
“合作愉快,林董。”他看着她,眼神意味深长。
“合作愉快,季总。”林臻用力抽回手,指尖蜷缩进掌心。
按照行程,接下来是一场小范围的非正式媒体见面会,旨在释放季恒控股寻求战略合作的积极信号。这也是他们“未婚夫妻”关系首次面对公众的考验。
前往会议室的走廊上,林臻刻意落后半步,与季时安保持距离。他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放缓脚步,与她并肩而行。
“紧张?”他侧头看她,语气带着几分戏谑。
“季总多虑了。”林臻目视前方,声音平稳,“演戏而已,我是专业的。”
“很好。”季时安低笑,“记住,从现在开始,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媒体的长焦镜头,可比交易所的监控摄像头厉害多了。”
会议室门口,已经能听到里面嘈杂的人声和相机快门的声音。林臻深吸一口气,调整面部肌肉,准备挂上职业化的微笑。
就在这时,季时安的手臂忽然环上了她的腰际。动作很轻,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将她往他身边带近了几分。
林臻身体瞬间僵硬,侧头瞪他,用眼神质问。
季时安俯身,凑近她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未婚夫妻,哪有隔着一米远走路的?笑一下,老婆,对着镜头呢。”
他话音未落,会议室的门被工作人员从里面拉开。刺眼的闪光灯瞬间亮成一片,将门口相依而立的两人笼罩其中。
林臻甚至来不及调整表情,只能下意识地顺着季时安的力道,靠在他身侧,脸上被迫扬起一个略显僵硬的弧度。而季时安,则对着镜头露出了一个无可挑剔的、温柔又带着几分占有欲的笑容,环在她腰间的手,自然地收紧了些许。
台下顿时响起一阵低低的惊呼和更密集的快门声。
“季总,林董,恭喜二位!请问并购与合作消息同时公布,是意味着商业与个人关系的深度绑定吗?”一个记者迫不及待地高声提问。
季时安接过话筒,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林臻脸上,笑容加深,语气笃定而深情:
“商业上的合作源于彼此实力的认可和信任,而个人的结合,则是这份信任最自然的延伸。我很幸运。”
他回答得滴水不漏,将商业联盟与个人感情巧妙地捆绑在一起,营造出强强联合、佳偶天成的完美形象。
林臻站在他身边,感受着腰间那只手传来的温热和力道,听着他面不改色地说着“最自然的延伸”,只觉得一股荒谬感油然而生。她努力维持着脸上的微笑,心里却已经开始快速计算,这场戏的投入产出比,以及未来该如何一步步拿回主动权。
然而,当她不经意间抬眼,对上季时安低头看她时那深邃的眼神,那里面似乎除了演戏所需的温柔外,还掺杂了一些她看不懂的、更复杂的东西时,她建立起的冷静模型,似乎又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扰动。
见面会结束后,在通往地下车库的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人。狭小的空间里,空气仿佛凝固了。
林臻立刻向旁边迈了一步,脱离了他手臂的范围,语气恢复了冰冷:“季先生,戏已落幕,可以放手了。”
季时安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袖口,挑眉看她:“林董过河拆桥的速度,比股指期货交割还快。”
“我们协议里写得很清楚,仅在必要场合维持形象。”林臻提醒他。
“刚才不就是必要场合?”季时安反问,向前逼近一步,将她困在电梯轿厢冰冷的金属壁和他高大的身躯之间,“还是说,林董其实……并不反感?”
他的气息瞬间笼罩下来,带着淡淡的雪松味,侵略性十足。林臻的心跳漏了一拍,但强大的意志力让她迅速镇定下来。她抬起下巴,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的目光:
“季时安,别把商业合作当成你玩感情游戏的杠杆。我平仓的时候,绝不会眨眼。”
电梯门“叮”一声打开,地下车库的冷风灌入。
季时安看着她强作镇定的模样,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在空旷的车库里回荡。他后退一步,恢复了绅士的距离,眼底却燃着势在必得的火焰。
“巧了,”他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我这个人,一旦建仓,就是满仓单吊,绝不轻易平仓。”
说完,他转身走向自己的座驾,背影潇洒利落。
林臻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车灯亮起,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声驶离。她才缓缓坐进自己的车里,关上车门,隔绝了外界。
她没有立刻发动车子,而是看向后视镜。镜中的女人,妆容精致,眼神却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迷茫和……被搅动后的波澜。她下意识地抬手,轻轻碰了碰刚才被他指尖擦过的唇角。那触感早已消失,却像一粒火种,烙在皮肤上,烫得她心慌。她用力擦了一下,试图擦掉那陌生的触感,却仿佛擦出了一片燎原的火星。“混账。”她低声咒骂,不知是在骂他的越界,还是在骂自己那一瞬的失神。
然后,她打开手机语音备忘录,用冷静到近乎刻板的声音录下一句:
“交易第三天。公开场合合作初步顺利。情绪折现率出现微小波动,原因待分析,疑似与交易对手非常规行为干扰有关。”
保存,加密。
仿佛将那一丝不该有的紊乱,也一同锁进了冰冷的数字世界里。但只有她自己知道,某些东西,已经开始偏离预设的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