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婉的葬礼过后,张知意的世界像是被蒙上了一层厚重的灰。白天他坐在教室里,老师的声音、同学的喧闹都像隔着一层模糊的屏障,听不真切;夜晚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就是李婉躺在棺材里苍白的脸,还有她最后一次被霸凌时,在天台上无助蜷缩的身影。
他总是昏昏沉沉的,手里攥着那张李婉曾用过的图书馆借阅卡,卡片边缘被磨得光滑,就像他反复摩挲着那些没说出口的遗憾。报警那天,他站在派出所的柜台前,声音沙哑地陈述木馨长期霸凌李婉的证据——那些被撕烂的课本照片、李婉日记里隐晦的哭诉、还有天台上残留的、李婉被推倒时蹭在水泥地上的血迹。每说一句话,心脏就像被钝器狠狠砸一下,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法院宣判那天,他没有去现场。后来从警察口中得知,木馨因长期恶意霸凌、辱骂,且造成了严重后果,被判处三年有期徒刑时,他没有丝毫快感,只觉得空落落的。三年的刑期,怎么抵得过一条年轻的生命,怎么抵得过李婉那些在黑暗里挣扎的日夜?
日子就在这样浑浑噩噩中走到了高考。走进考场时,张之意看着试卷上的题目,眼前却总是浮现出李婉趴在课桌上认真做题的样子——她的笔杆上贴着小小的桔梗花贴纸,是他偷偷放在她笔袋里的。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笔尖在试卷上划过,每一个字都像是在替李婉完成未竟的梦想。
高考成绩出来那天,班主任拿着成绩单,脸上满是欣慰:“张之意,你考上市重点了!这可是咱们学校今年最好的成绩!”周围的同学纷纷围过来祝贺,可他看着成绩单上刺眼的分数,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他想起李婉曾经说过,她想考去那所大学的中文系,因为那里有全市最大的图书馆,能看到很多她喜欢的书。
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他把通知书放在了李婉的墓碑前。墓碑上的照片里,李婉笑得很轻,眼睛弯成了月牙。他蹲在墓碑前,手指轻轻拂过照片上的笑脸,声音很轻:“李婉,我考上你想去的大学了,可你怎么不在了呢?”风从墓园的树林里吹过,带着树叶的沙沙声,像是无声的回应。
他没有去大学报到。九月初,当其他同学都背着行李走进大学校园时,张之意背着一个简单的背包,来到了那所高中的天台。
天台的门还是那样老旧,推开时发出“吱呀”的声响,和他记忆里李婉被霸凌那天的声音一模一样。风还是带着初秋的凉意,卷着晾晒在外的床单边角,簌簌作响。他走到天台边缘,低头往下看,楼下的操场上传来学弟学妹们的笑声,阳光洒在跑道上,明亮得有些刺眼。
他慢慢走到李婉曾经被推倒的地方,那里的水泥地面上,似乎还残留着淡淡的痕迹。他蹲下来,指尖轻轻触碰着地面,仿佛还能感受到当年李婉身上的温度。
“李婉,如果我早来一步,你是否就不会离开?”他呢喃自语,声音被风吹得有些破碎。他想起那天,如果不是因为要帮老师整理试卷,他或许能早点赶到天台,或许能阻止木馨的恶行,或许李婉就不会带着满身的伤痕和绝望,吞下那些安眠药。
“我考上了你想去的大学,可没有你,那所大学又有什么意义呢?”他站起身,慢慢走向天台的护栏,目光望向远方——那是李婉曾经说过,想和喜欢的人一起去看的夕阳方向。
风越来越大,吹起他的衣角。他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李婉穿着白色婚纱的样子——那是他无数次幻想过的画面,她笑着向他走来,眼里满是星光。
“李婉,我来陪你了。”他轻声说,然后迈开脚步,翻越了护栏。
身体从高楼上快速下落,耳边的风声呼啸而过,像是在诉说着未完成的故事。他没有害怕,反而觉得很平静——终于,可以见到李婉了,终于,可以亲口告诉她,他有多爱她,有多遗憾。
楼下的喧闹声渐渐模糊,他仿佛看到李婉站在不远处,笑着向他伸出手,手里拿着一朵白色的桔梗花。
“张知意,你来了。”
“嗯,我来了,李婉。”
这一次,他再也不会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