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后院时,她已经能感受到热浪和听见哔剥哔剥的声音,夹杂着还有一些人的斥责和另一些人的抽泣,听得姜燃内心焦急,孙耀宗来这里了吗?林璋华可不会武艺!
她猛地推开了后院的门!
却并没有看见衙役的身影。
后院正中摆着一个大火盆,有人正在将一挞挞《女报》和林璋华最近打算成稿的女医案例书往火盆里扔,宣纸燃烧起来很快,火焰直冲天际,照亮了整个后院。
眼看着林璋华用朱笔修改过的二稿正要被那人扔进去,姜燃一个箭步冲上前,从她手中抢救出来:“你做什么?为什么要烧掉她的心血?”
那人抬眸看了看姜燃,姜燃认出她是林璋华最得力的助手小林,当初写就草稿时,她也付出了不少心血。她眼中有泪水,却一言不发。
“什么人来这儿捣乱了?”
火堆后面一个声音传过来,姜燃拿着稿件站起身来,透过摇曳的火光,看见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头坐在一把太师椅上,他面容和林璋华有几分相似,眼神中却透着几分高高在上。
他面前跪着散发的林璋华。她衣服上沾着灰尘,面容悲戚地望着火光,手上隐约沾着鲜血,见到姜燃,她急急道:“小姜,快走!”
姜燃绕过火堆把她从地上搀起来:“我不走。是谁把这里弄成这样?是他吗?”
她用审视的眼光注视着拐杖老头。
“这不关你的事,”林璋华道,“你快走吧,孙御史他……”
“璋华!”拐杖老头敲了敲拐杖,不悦道:“你从哪儿认识了这种不三不四的人?一点淑女样都没有,见了长辈也不知道回话!”
“你是她的长辈?”姜燃冷然问,“你指使人烧掉她的心血的?你知不知道她付出了多少?她每天熬到深夜,亲自去访问每一个从踏入医馆的病人,光草稿都写了十余万字……”
“哼,”拐杖老头打断她的话,“心血?都是些离经叛道的玩意儿。我林家养女十余年年,可不是让她写这种大不敬的东西的。”拐杖老头看向林璋华,“从前你不在家相夫教子,亲自出来管什么书局,老夫看在你奶奶的面子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可现在,你看看你写的都是什么东西!”
拐杖老头将手边的《女报》扔到地上,面露厌恶:“什么□□、□□之类的,你是大家闺秀!你还要不要脸?多亏了孙御史提醒,不然老夫还不知道你在外面败坏我林家的门楣!”
“这个人是谁?”拐杖老头指着姜燃,“这就是带坏你的那个女人吧?来人,给我拿下!捉了她给孙御史!”
林老头带来的家丁顿时要来抓姜燃,姜燃牵着林璋华的手就要跑,林璋华痛呼一声,姜燃这才注意到她手上都是血泡!她换了个姿势,抓住她的胳膊,“我带你走。”
“不,”林璋华摇头道,“你带着我走不远的。”她露出苦笑,急急道:“我有奶奶护着,顶多被关一段时间的禁闭就出来了,你赶紧去救何之简她们,赵家村的人带着吴家村的人来了,说要打死她们……”
姜燃心中一紧,她仍不愿意放弃林璋华,她半扛着林璋华,后院的门被家丁们堵住了,她看了看围墙,打算翻墙。
林璋华哽咽道:“你还不明白吗?我不愿意跟你走!你打了御史,日后只能做逃犯,可我不愿意做逃犯。我的家人、朋友、祖宗基业和户籍都在这里,你放过我吧……”
姜燃怔住:“你说的是真的?”
“千真万确,”林璋华满脸坚定,“你去救她们吧,我不想和你走。”
“好吧,好吧。”姜燃恍惚喃喃了两声,收回已经飞到家丁胸口的手术刀,放下林璋华的胳膊,深深看了她一眼,翻上墙头跳墙出去了。
林璋华被追赶的家丁推了个踉跄,她怔怔望着空空荡荡的墙头,许久未发一言。
姜燃将追赶她的家丁甩在身后,朝慈萱堂赶去。
她脚步罕见的有些踟蹰。
当初她想杀御史,完全是因为意识到谈判并不能带来胜利,只有斗争才可以。她当时想过杀了御史直接占领山县,将这里打造成另一个母国。但是如果她们并不认同她的理念,甚至不愿意离开她们原来的生活……
她想到何之简,想到李锁儿,她们会愿意做逃犯吗?她们会愿意和她一起斗争吗?
姜燃想到这里,脚步又加快了,不论如何,她要先见到她们再做决断。
两间慈萱堂都灯火通明,姜燃先到看全科的那间屋子看了看,屋内空无一人,瑛姑和其她人似乎已经撤离了。药架和大门都完好,没有打斗过的痕迹,她在门口看了一眼后飞速掠过,去自己的药堂。
门厅最外面的药架已经倾倒,黄芪、当归、红花,还有最上层珍贵的鹿茸、阿胶等药材都散落在地上,抽屉开着,里面的散碎银钱已经消失不见。
一个男衙役在堂内乱晃,到处拉开抽屉,将贵重的药材和用具往自己怀里塞。姜燃上前悄无声息地解决了他,然后穿过中堂,去找何之简她们。
中堂的病床被拉扯的乱七八糟,地上有一大片新鲜的血迹,姜燃瞳孔骤然紧缩,四下寻找一圈,一楼没有人,他仰头呼唤了两声:“何岩?何仙师?”
没人回答。姜燃翻身上了二楼。
李锁儿的房间没有人,被褥散乱,黄姗、黄芳的房间也没有,何岩的房间有挣扎打斗过的痕迹,最里面是何之简的房间,姜燃走到门口时,听见里面雄性的责骂声:“说!你们的同伙都去哪儿了?”
然后是何之简苍老的笑声:“她们走了,她们早就走了。你们抓不到她们的!”
“你这刁钻老妇,给我打!”
“砰”的一声,姜燃踹开了门,看见屋里站着两个男衙役,其中一个押着头发蓬乱的何之简,劈手欲打。
姜燃抄起旁边的花瓶砸在了男衙役头上,鲜血顿时迸溅出来,他软软的倒了下去。
散乱的花白发丝遮不住何之简坚毅的眼神,她看清是姜燃,愕然道:“你怎么回来了?你没和魏大姨她们一起撤离吗?”
姜燃踹开另一个男衙役,扶起何之简,“等会儿再说,她们几个人呢?”
“她们几个,”何之简剧烈的咳嗽了几声,“快!后堂!锁儿有危险!”
另一个男衙役趁机摸到了桌上的门闩,打算偷袭姜燃,姜燃手中的手术刀飞出,一下子戳穿了他的喉咙。
她背起何之简,冲出房门,冲下楼梯,一脚踹开了后堂的小门。
院中火把攒动,四五个男衙役站在院中树下,正在刨着什么。
何之简颤巍巍喊道:“住手!”
姜燃将何之简暂时放下,看见男衙役们刨坑竟然是为了埋李锁儿!
奄奄一息的李锁儿七窍流血,脸色蜡黄,好像又回到了姜燃第一次见她时的模样。有个男衙役注意到姜燃,顿时叫道:“兄弟们,这里还有一个。”
他的眼神中露出明晃晃的恶意,在姜燃的眼中显示剧烈标红。
姜燃把拳头捏的嘎吱嘎吱响,不闪不避的迎着几个男衙役走了过去。
为首那个脸上挂着邪笑,姜燃一拳打在他脸上,他脸上的邪笑陡然止住了,几颗带血的牙齿从他那厚实的嘴唇里飞出去,把他的嘴角染成殷红。
旁边几人伸长手臂要抓姜燃,姜燃旋身提腿,当胸一脚揣在旁侧摸来的一个雄性身上,把他的胸骨踹的微微凹陷下去,他当即就捂住胸口,倒在地上呻吟。
她唤出手术刀,割断了另一个伸长手臂的雄性的手筋,手筋断裂的瞬间,那双骨节分明的青筋大手也随之垂软下去。大手的主人脸上露出狰狞的神色,捂着自己的断手哀嚎。
不多时,五个衙役已经都被解决。姜燃跳进坑里,扫描了一下李锁儿身上的伤,她伤到了额头休克过去,但并非彻底没救。她从药箱里掏出急救营养液,给她灌了下去。
后面的何之简颤巍巍站起来,抽出男衙役身上的腰刀,在仍会喘气的男衙役胸口插了进去。
男衙役一伸脖子,彻底死透,何之简的手剧烈颤抖了一下。她猛地松开腰刀,连退几步,将手在腰间的衣服上抹了很多下。
何之简呆呆地看着姜燃救治李锁儿,喃喃道:“你和赵言犀去县衙之后不久,魏大姨就过来报信,说孙耀宗想拿我们当鬼女顶罪。我让她把何岩、黄姗、黄芳她们几个带走,我和锁儿在这里等你。不多时,孙耀宗带人过来把闻莺接走了,留下这几个男衙役在药堂抓人。他们想把药堂的人都抓走,我骗他们说其余人去乡下行医了,他们就在这里等。”
“晚间时,男衙役们见等不到她们人,就生了歹心,先是打砸了店里,然后又抢走了我们积累下来的财物,最后见锁儿生得可人,就起了那种心思。锁儿宁死不从,争执间碰伤了头倒在地上。他们怕锁儿死了之后孙御史追责,就打算把锁儿埋在院中,到时候把罪名栽赃在我身上……”
姜燃给李锁儿施针,见她有了呼吸起伏,方才看向何之简。
她眼神冷冷,面容平静,但何之简从她的眼神中看出仇恨的火焰来,她听见她说:“他去哪儿了?”
何之简愣愣回答:“赵家村的人叫他前去捉拿鬼女了……”
又是赵家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