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认识裴宁吗?”
路年彤屁股刚挪在座位上,听见那个正在找钥匙插口的男人问道。
白炽灯下,他正弯着腰在前面摸索,路年彤猜他可能是近视,她一眼就看见插口在哪。
裴宁,她当然知道了,这几天暗戳戳补她跟顾浔屿的恋情,连裴宁生日在六月十六是个双子座都记得清清楚楚。
一般明星话题都是茶余饭后跟李亦禾聊的,不明白这个陌生男人提裴宁的意图,她没正面回答,只是问:“怎么了?”
“裴宁前两年演过一个角色,那个角色是个可怜人,被男人渣了,骗钱骗爱骗心的那种,你猜后来怎么样?”
姜赫乙一边漫不经心地说着,一边循着灯光找到了插钥匙的地方,把那串有小狗的钥匙串往上一插,电动车解除了警报。他跨坐上去,只占了座位的一半。
她发现这个人总是以问句结尾,指向性很明确,让她无法模棱回答,她补了不少裴宁的剧和电影,没印象她接过此类角色:
“还能怎么样,肯定是走出来了呗,要不然还怎么拍。”
今天的月亮很亮,衬得黑夜星星有些暗,像面前这个男人的眼眸。他正回头看着她,那张脸不知情绪,但比方才的插科打诨要认真一些。
姜赫乙对她有点无语。
什么叫“还能怎么样”,这女的有够不解风情的,这么懂怎么不去当编剧。
他没启动车子,默了一会才说:“是,这个角色后来找到了白马王子,又帅又多金。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王子心里有朵放不下的玫瑰,但是我们的女主角对此并不在意。她在结尾说爱情不是人生的全部,她只在乎名和利,只要资源和名气到位就行。”
他讲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路年彤根本不理解他为什么突然提起裴宁,跟她讨论一些无脑的剧情和一些毫无关联的事情。被骗钱骗爱骗心是很可怕的事情吗,明明只要多几个心眼也不会这么傻了。
她腰部及以下都很疼,疼的想哭。
“你没小孩吧?”他又问。
好端端诅咒她干什么,路年彤心里骂了他好一会回他没有。
“挺好。”没小孩离婚要容易一些。
她也不知道他在“挺好”些什么,只觉得他很话痨,吵的她头疼。
路上前面骑车的男人一直在跟她将一些有的没的,路年彤勉强打起精神问他能不能闭嘴。
墨迹对于一个帅男人是超级减分项,顾浔屿就一句废话都不会说。
姜赫乙好气又好笑,这个女的也太不把别人当回事了,他这么高冷的人,以防她晕倒勉为其难开口转移她注意力,她可倒好,一点好意不领反倒还说他话多。
他话怎么就多了,今天好像真的有点多。想到这里,姜赫乙拧着车把,眉头也皱起来,外面的月亮是半圆形,不黄不白,像个坏掉的蛋黄。
见她对自己的态度可谓是讨厌,姜赫乙倒是没太意外,一开口就下了剂猛药:“你不用担心,你长得完全符合我的审美。”
大不了离婚,没必要跟着那个家暴男。
不过在说这句话把自己也恶心到了,他心里叹了口气——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姜赫乙你何必呢。
后座女人果然不说话了,估计正在心里骂他。
过了差不多五分钟。
“前面路口左拐再往右骑一会就到医院了,医院旁边有商场宾馆饭店,你慢慢找吧,希望我们再也遇不到。”路年彤捂住腰跟他说话,声音不大,还微微有些颤抖。没想到气若游丝这个词有一天会跟一个说话干事堪称彪悍型的女人联想在一起。
骑了十几分钟就到城区了,姜赫乙不用脑子想都知道她刚才的“至少两个小时”是信口胡诌,怕他把她都在那里不管。
又是小偷又是没道德,他看上去人品真的有这么差劲吗?
到市医院的时候,路上的车和行人开始多了起来,灯火通明才稍稍有了繁华城市的感觉。
姜赫乙停在急诊门口,下车看她状况,她的眼睛已经到了萎靡的感觉,看上去不知道是虚弱还是疼的。妆脱得差不多,唇色惨白。
他开口:“你别动,我去找担架。”
以防她又扯住他不让他走,怀疑他是个很差劲的人,姜赫乙耐着性子补充:“别说话,不丢下你。”
路年彤头上冒虚汗,趴在那里微弱地呼吸。
昏迷的前一秒,她看见男人迅疾地往急诊楼跑去,两边的衣角在后面追,一瞬间与顾浔屿的背影重合。
她安心地闭上眼。
*
半睡半醒间,听见医生在她病床前说话,还有一个男人的背影。
“睡了一天,真行。”男人在她五米处轻嗤了一声。
“路小姐是低血糖,再加上情绪波动大才晕过去的。不是什么大事,体外伤养两天就好了,今天就能办出院了。你昨天那劲头感觉她跟快死了一样,把我吓得不轻,找她身份证又墨迹了半天,你手感觉都哆嗦了,一检查啥事没有。你不用太担心啊病人家属,昨天小张护士跟我说你一天没合眼,吓得我一上班就跑过来跟你解释,不至于哈不至于。”裴医生擦着额头上的汗,白大褂扣子也没扣全,看上去真的像风尘仆仆刚赶到的,“不过你对你女朋友的担心是有目共睹的,值得所有男同胞学习,一会去窗口办出院手续就行,还有什么问题吗?”
“怎么养呢?”姜赫乙没解释他手哆嗦是不知道她到底带没带身份证,没睡觉是单纯认床,挺有礼貌顺着医生的话问。
路年彤晕乎乎的都意识到了这个男的是看人下菜碟,昨天对她的时候可没这么恭谨,完全是看热闹的姿态。
“静养就行,别剧烈运动。她这贫血看上去像老毛病了,估计不是第一次,平时多吃点补铁的东西,定期复查,”裴医生扶了扶眼镜,对姜赫乙指指她的方向,“你女朋友醒了,小伙子。”
姜赫乙笑了笑,没说话。
他笑起来唇角有两个很好看的酒窝,裴医生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他是病人家属不是明星。
这么帅,人也不错,要是没女朋友他就腆着老脸给他闺女要微信了,他摇头走了。
路年彤面无表情地看他,果然是这样。
果然全世界的男人都一个样(除了顾浔屿)。
认识了不到二十四小时,就从陌生的女朋友发展到了符合审美的女人,又从符合审美的女人一下子变成别人口中的关系亲密的女朋友。这手段绝对是高。
两三句话就开始撒网,仅凭几个动作就能让别人误会。
这种风流成性的登徒子就应该和她那谜之自信的前男友一起灭绝才对。
想起张漾,她更是来气。
他昨天恬不知耻地质问她跟顾浔屿的关系清白吗。
路年彤反驳说:“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不就是知道我跟顾浔屿完全不可能吗?而且我告诉你我暂时还忘不了他,你当时怎么说的?是不是说没关系?”
这句话一出来,她明显在整个争吵局面里就不占上风了。因为整个话题重心变成了顾浔屿,全然美美隐去了他的“婷婷”。
张漾还愤怒地拿她未收拾的花瓶砸窗户,她引以为傲的装修设计被他一瓶子砸碎了,他把能砸的全都砸了:“你不就是看我长得跟顾浔屿像,把我当他的替身吗?”
那时候路年彤都没有生气,只是震惊地看着他。
她不知道自己是想问“你为什么要砸我的东西你不是来道歉的吗”还是“到底是谁给你的自信说你跟顾浔屿长得像”,只是觉得,张漾有病吧。
张漾还不解气,越说情绪越崩溃,他推她,放狠话:“你记住,不是你要跟我分手,而是我张漾甩了你。不是想跟顾浔屿在一起吗,好啊我成全你,我倒想看看你是怎么争得过裴宁的?”
他到底在说什么?路年彤那会一个字都没听懂,只觉得要是有他一半自信她的画室就不会倒闭了。
路年彤栽倒在地上时,他已经走了。她悲伤地发现自己无论怎么努力都起不来,周身都很疼,像被定在那里了一样。
等她发现这些的时候,街上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手机电量也告罄。
求仁得仁,求皮衣得皮衣。
路年彤趴在地上大眼瞪皮衣。
*
姜赫乙送走医生回过身来,她瞪着他:“我皮衣呢?”
他步伐一顿,端着用纸杯装的温开水送自己嘴里了,他淡淡地看着她。
两人的眼神里都透着对对方的厌恶和冷漠,明明只是看着,就能感觉到火药味了。
姜赫乙倒不是那种付出必须得回报的人,但是他要最起码的尊重,对面的女人绝对是不知好歹。
“医生见你没交钱把你皮衣扣下了。”
他熟练扯谎,有点不想搭理她。绝对是狗咬吕洞宾,想着她被家暴了他再心情不爽也把态度装的很好了,怕她想不开在医院陪了一夜,他什么时候当活菩萨了?
就当了这一次还憋屈的不行,果然不是当好人的料。
路年彤看他表情冷淡,他那双眼也没那么明媚了,一看就挺不好惹的。
她哦了声,知道自己理亏语气稍微缓和了点:“花了多少钱,你把皮衣给我,我把钱还给你,我们谁也不欠谁的。
“要加人情债和陪护钱吗?“对面男人冷冰冰开口,“医药费七百,人情债和陪护钱无价,你欠着。”
隔壁床的小姑娘好奇地看向他们,窗外的微弱光线落在他薄薄的眼皮上,看上去很不通情达理。
这哥哥帅是帅,就是没长嘴。她摇了摇头,继续啃着苹果追动画片。
哦,开始欠人情阶段了。
未来会不会演变成“你还不了我的人情,那你就以身相许好了”,路年彤脑补到这里,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她攥紧被子,警惕地打量着他。
“根本没有那个所谓的‘被甩后我逆袭了’这部剧,”他摸了摸鼻子,散漫开口,不知道掺着几分假,“我真是后悔安慰你,路年彤。”
那是她第一次意识到他声音很好听,温润稳重,平静中带着一点深沉。
路年彤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