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旭闭上眼,眼前闪过邮电部展览会上那个外方工程师轻蔑的眼神,闪过马卫国科长最初审视的目光,闪过王老三那油腻而危险的笑容,闪过陈瑾瑜冷静而犀利的提问……这一路走来,荆棘密布,他不能倒在这里,不能!
一种混合着巨大屈辱、不甘和破釜沉舟的决绝,在他胸腔里疯狂涌动、燃烧。
他猛地睁开眼,眼中布满了血丝,那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近乎疯狂的平静。
“签。”一个字,从颜旭牙缝里挤出来,沉重得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林浩天愣住了,似乎没反应过来。
“我说,签!”颜旭重复道,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机会把失去的,再拿回来!”
他拿起笔,手在空中停顿了片刻,微微有些颤抖。那支笔,仿佛有千钧重。他知道,这一笔下去,签下的不仅仅是一份融资协议,更是一份卖身契,是将自己和公司的未来,押上了一个无比危险的赌桌。他仿佛能看到太子奶李途纯在签下类似协议时,那可能也曾有过的、一闪而过的侥幸和决绝。
笔尖,最终还是落在了赵资本提供的那份原封不动的Term Sheet上。墨水洇开,写下他的名字——颜旭。那一刻,他感觉某种东西在自己心里彻底碎裂了,那是一个创业者对自己公司完全自主权的告别。
林浩天看着颜旭签下名字,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也默默地在旁边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合约达成。一千万的资金即将注入。
没有欢呼,没有庆祝。办公室里死一般寂静。颜旭放下笔,感觉手指冰凉,那股寒意从指尖迅速蔓延至全身,深入骨髓。
他知道,他走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路。资本的诱惑,他终究没能抵挡住。这究竟是拯救公司的甘霖,还是催命的毒药,唯有时间,才能给出那血淋淋的答案。而此刻,他只能背负着这份沉重的“决断”,在命运的赌局中,继续挣扎前行。
鼎晖创投的一千万资金,如同给濒死的病人注入了一剂强心针,药效猛烈,立竿见影。“旭日通讯”那间曾经拥挤不堪、弥漫着烟火气的小办公室,几乎是在一夜之间被遗弃了。
新的总部,设在东三环边上一栋新落成的甲级写字楼里,占据了整整半层。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倒映着天花板上格栅灯带冰冷的光,中央空调系统无声地输送着恒温的空气,隔绝了窗外北京冬日的严寒与灰霾。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外,是日渐繁华的国贸商圈轮廓,一种“跻身主流”的错觉油然而生。
林浩天是这场变迁最积极的推动者和享受者。他给自己换上了名牌西装,定制了精致的名片,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意气风发地穿梭在崭新的、摆放着仿红木家具的独立办公室和开阔的公共办公区之间。他亲自把关招聘,销售团队从原有的小猫两三只,迅速膨胀到三十多人,分成几个小组,设立了华北、华东、华南区域经理;技术支持团队也扩充了一倍;还破天荒地成立了市场部和行政部。整个办公区域人声鼎沸,电话铃声、键盘敲击声、年轻员工匆忙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野蛮生长的喧嚣与活力。
颜旭也拥有了一间独立的办公室,比林浩天的那间稍小,但同样窗明几净。可他坐在那张宽大的、皮质尚新的办公椅上,却常常感到一种莫名的不安和疏离。他依旧穿着习惯的棉质衬衫,只是比过去新了一些,与这崭新的环境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他面前摆放着最新的财务报表和销售数据,上面的数字堪称华丽:月度营收环比增长百分之三百,新签约客户数量翻了两番,市场份额(在他们定位的细分领域)显著提升。林浩天几乎每天都会拿着新的“捷报”冲进来,脸上洋溢着征服者的喜悦。
“老颜!你看!上海办事处刚签下的那个单子,顶得上我们过去在纺织厂干半年!华南那边也打开了局面!照这个速度,对赌协议规定的增长目标,指日可待!”林浩天挥舞着报表,声音因兴奋而洪亮。
颜旭的目光却越过那些令人眩晕的增长曲线,落在了报表下方几行不太起眼的数据上:运营成本,包括激增的工资、高昂的写字楼租金、差旅招待费同比暴涨百分之八百;应收账款周期因追求签约速度而被迫拉长,占用了大量流动资金;为了快速抢占市场,部分新项目的毛利率被主动压缩到了危险的边缘。
“浩天,”颜旭指着那行运营成本数据,眉头紧锁,“规模效应确实带来了营收增长,但我们的管理能力和现金流跟得上吗?你看看这成本曲线,比营收曲线陡峭得多!我们在烧钱,烧的是鼎晖那笔投资!钱烧完了怎么办?”
林浩天不以为然地摆摆手:“老颜,你就是太谨慎!现在是跑马圈地的关键时期!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先把市场和份额做上去,把数据做漂亮,后面还怕没钱?等我们成了细分市场的龙头,下一轮融资,甚至上市,都不是梦!到时候,现在烧的这点钱,算什么?”
这时,新来的市场部经理,一位从某外资公司挖来的、穿着时尚职业装的年轻女性,敲门进来,送来一份新的品牌宣传方案,提议在几家主流财经媒体投放系列广告,并举办一场大型行业论坛,以确立旭日通讯“国民通信服务商”的领导者形象。预算高昂得让颜旭眼皮直跳。
林浩天却眼睛一亮,大声称赞:“好!这个思路好!就要这个气势!就要让全行业都知道,我们旭日通讯站起来了!颜总,你看呢?”
颜旭看着方案上那串华丽的辞藻和惊人的预算数字,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疲惫地挥了挥手:“你们……看着办吧。”
他感到自己正在被一股巨大的洪流裹挟着前进。资本的意志、团队的亢奋、市场的机会、竞争对手的压力……所有这些汇成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推着他不断向前、再向前,容不得他停下脚步仔细思考方向和风险。他那个关于“可靠、实惠、有担当”的初心,在报表上冰冷的增长数字和日益庞大的组织架构图面前,似乎变得有些模糊和遥远。
他独自一人时,会下意识地拿出那架紫檀木算盘。但如今,他拨动算珠,不再是计算一个小订单的盈亏,而是在演算越来越复杂的现金流模型、资本回报率、以及那悬在头顶的、高达百分之五十的对赌增长线。算珠碰撞的声音依旧清脆,但落在他耳中,却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急促,仿佛在为他,也为这家正在疯狂扩张的公司,敲响着一记记隐形的警钟。
他知道,公司正在被资本催熟,像一株被注射了激素的植物,看似枝繁叶茂,实则根系浅薄,内里虚弱。狂飙的列车已经启动,速度令人眩晕,但他却隐隐感到,自己对这列车的控制力,正在一点点消失。窗外的风景飞速倒退,而他,只能紧紧抓住扶手,看着仪表盘上不断飙升的速度数字,心中充满了对未知前途的深深忧虑。这扩张的疯狂背后,是越来越浓重、几乎令人窒息的阴影。
东三环甲级写字楼的暖气开得很足,隔绝了窗外北京的严寒。崭新的办公区内,格子间排列整齐,年轻的员工们盯着电脑屏幕,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偶尔响起此起彼伏的电话推销声。空气中弥漫着新家具的淡淡气味,以及一种被KPI和绩效驱动着的、无形的紧张感。这里干净、明亮、现代,却似乎少了点什么。
颜旭从自己的独立办公室走出来,想去技术区找一下老李——那个从邮电部时期就跟着他、话不多但技术扎实、做事极其认真的老员工,想和他探讨一下华东一个新项目可能存在的技术风险。他穿过开阔的公共区域,目光所及,是一张张年轻而充满朝气的面孔,他们穿着时髦,谈论着“客户画像”、“转化率”、“季度奖金”,却很少有人再像过去那样,围在一起争论某个技术参数的优劣,或者为了一条线路的完美布线而反复琢磨。
技术区也被重新规划了,用半人高的隔板分成一个个工位。颜旭找到老李时,他正独自坐在工位前,对着电脑屏幕上的电路设计图皱眉,手边还放着一块已经有些年头的万用表,与周围崭新的环境格格不入。老李穿着件半旧的夹克,背影显得有些佝偻和孤独。
“李工,华东那个项目,我有点担心他们选用的备用电源模块在极端电压下的稳定性,你帮我看看方案?”颜旭走近,低声问道。
老李抬起头,见是颜旭,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但随即又黯淡下去。他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
“李工!”一个声音插了进来,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是新提拔的华东区域销售总监,一个三十岁出头、梳着油亮背头的男人,姓赵。他手里拿着一份合同草案,直接走到老李工位前,将草案拍在桌上,“这个单子客户催得急,下周一必须发货!安装调试流程你这边抓紧过一下,签个字,我马上让物流安排!”
老李拿起草案,快速浏览了一遍,眉头越皱越紧:“赵总监,这……这不行啊。他们要求的这个响应速度,以他们现有的机房环境和咱们标准设备的性能,根本达不到!强行承诺了,后期肯定出问题,会影响客户体验,砸我们招牌的!”
赵总监不耐烦地挥挥手,语气带着一种对新员工说教般的优越感:“李工,你这老观念得改改了!现在市场竞争多激烈?先把单子签下来再说!客户体验?等设备进去了,有问题再派售后去解决嘛!到时候多跑两趟就是了,成本核算进去就行了。关键是现在不能丢单!你知道这个单子多少金额吗?完不成我的季度KPI,你负责?”
老李的脸涨红了,他握着草案的手指微微发抖,声音却异常坚定:“赵总监,这不是成本和多跑两趟的问题!这是信誉问题!颜总一直跟我们说,‘可靠’是我们的底线!明明做不到的事情,我们不能承诺!这会出大问题的!”
“颜总?”赵总监嗤笑一声,声音不大,却足够让附近几个工位的员工听见,他斜睨了站在一旁的颜旭一眼,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慢,“颜总当然希望我们稳健发展。但现在公司要规模,要数据,要增长!林总天天在会上强调,速度就是生命!你抱着你那套老黄历,耽误了公司扩张,负得起这个责吗?”
这话像一记耳光,不仅打在老李脸上,也让颜旭的心猛地一缩。他看着赵总监那张被业绩和**灼烧的脸,又看了看老李那因坚持原则而受辱却依旧倔强的神情,一股无名火夹杂着冰凉的悲哀涌上心头。
“这个字,我不能签。”老李将合同草案推了回去,声音不大,却斩钉截铁。
“你……!”赵总监气结,狠狠瞪了老李一眼,抓起草案,转身就走,嘴里不干不净地嘀咕着,“倚老卖老,跟不上时代……”
颜旭站在原地,看着赵总监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重新埋首于图纸、背影却更显孤独僵硬的老李,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想开口说点什么,安慰老李,或者重申一下“可靠”的原则,却发现语言在此刻如此苍白。在疯狂的扩张和冰冷的KPI面前,他曾经视为圭臬的价值观,似乎正变得无足轻重。
几天后,老李提交了辞职报告。没有吵闹,没有抱怨,只是在颜旭的办公室里,平静地说:“颜总,公司发展快了,是好事。但我这老家伙,可能跟不上这速度了。我还是觉得,做通信的,线路稳不稳,设备靠不靠谱,比什么都重要。对不起,不能再跟着您干了。”
颜旭极力挽留,甚至提出给他加薪,调整岗位。但老李去意已决。
颜旭最终在辞职报告上签了字,手有些抖。他本想亲自送送老李,却临时被林浩天拉去参加一个非常重要的投资人电话会议,讨论下一阶段的扩张策略和如何“优化”财务报表以更符合上市要求。
等他终于脱身,冲下楼时,只看到老李拎着一个简单的行李包,身影蹒跚地汇入国贸桥下熙攘的人流,很快消失不见。寒冬的风吹动着老李花白的头发,那背影,像一个被时代洪流无情冲刷掉的、不合时宜的注脚。
颜旭站在冰冷的街头,看着眼前车水马龙、流光溢彩的CBD,感到一种刺骨的寒意。资本的注入带来了规模的狂飙,却也像一场洪水,冲刷、稀释了公司初创时那最宝贵的、由信任、技术和品质凝聚而成的“文化之魂”。新的血液带来了活力,也带来了浮躁和功利。他亲手建立的“旭日”,正在变成另一个他有些陌生的庞然大物。而他却因为那份对赌协议和狂奔的速度,连为一位坚持初心的老兄弟送行,都未能做到。
文化的稀释,无声无息,却比任何有形的挑战,都更让颜旭感到恐惧和无力。他看着这座自己正置身其中的、光鲜亮丽的商业殿堂,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脚下赖以立足的基石,正在悄然松动。
鼎晖资本注入后第一个季度的财务报告,被打印在光洁的铜版纸上,送到了颜旭和林浩天的办公桌。报表上的数字堪称辉煌:营收同比增长百分之四百,净利润大幅超越预期,各项指标都指向那遥不可及却又必须达到的对赌目标。林浩天拿着报表,脸上是掩不住的得意,在周一的高管晨会上,声音洪亮地宣布着这份“战果”,赢得了新晋管理层们一片热烈的、带着恭维的掌声。
然而,就在这份光鲜的报告出炉后不到一周,一个寻常的工作日下午,新上任的审计部负责人,一位姓周、面相严谨的中年女士,敲响了颜旭办公室的门。她手里拿着一个薄薄的文件夹,脸色凝重。
“颜总,有件事需要向您单独汇报。”周经理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职业性的谨慎。
颜旭心头莫名一沉,示意她坐下说。
周经理打开文件夹,里面是几份华北区的销售合同、出库单和银行流水复印件。“我们在做季度审计抽样时,发现华北区上个月底确认的一笔大额收入,存在疑点。”她指着其中一份合同,“这笔销售,对象是一家新成立的渠道经销商,采购量突然暴增,远超其历史水平和注册资本所能支撑的规模。”
颜旭接过文件仔细查看,眉头渐渐锁紧。合同金额不小,出库单、发票、甚至首批回款记录一应俱全,从表面看,似乎没有问题。
“我们调取了物流记录,发现这批货确实发出了,但目的地不是那家经销商的注册地址或常规仓库,而是……郊区一个临时租用的、条件很差的仓储点。”周经理继续道,语气平稳却透着担忧,“更重要的是,我们通过侧面了解,这家经销商的主要股东,与华北区总经理的表弟,存在关联关系。而且,根据合同条款,这批货给予了对方远超常规的信用账期,高达一百八十天。”
颜旭的指尖瞬间冰凉。他明白了。这不是正常的销售,这是渠道压货——为了在特定时间点(比如季度末、年末)冲高业绩,将产品强行塞给渠道商,制造虚假繁荣。货物并未真正销售到终端市场,只是从公司的仓库转移到了关联方控制的仓库,但根据收入确认原则,只要货物发出、发票开具,甚至只要收到了部分款项,这笔“收入”就可以在当期报表中确认。这是一种典型的、游走在规则边缘的财务造假手段。
“华北区这个季度的业绩,这笔‘销售’贡献了接近百分之三十。”周经理补充了一句,像一记重锤。
颜旭感到一阵眩晕,怒火夹杂着冰冷的失望直冲头顶。他强压着情绪,让周经理先出去,并严令此事暂时保密。
他立刻叫来了林浩天。
当颜旭将审计报告摔在林浩天面前时,林浩天起初不以为意,甚至带着几分轻松:“哦,这事儿啊,华北的小赵跟我打过招呼了。说是为了冲击季度指标,临时找的渠道伙伴帮帮忙,周转一下。货款不是已经回来一部分了吗?下个季度慢慢消化掉就行了嘛。老颜,你别太紧张,现在行业里都这么干,这叫‘业绩平滑’!”
“业绩平滑?”颜旭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浩天!这是造假!是埋雷!货物堆在关联方的仓库里,根本没有变成真实的现金流!我们还要为此提前缴纳大笔税款!更重要的是,这扭曲了真实的经营数据,会误导我们自己的决策,误导投资人!这是在透支公司的信誉和未来!一旦渠道商无法消化这批货,或者资金链断裂,就会形成坏账,这颗雷就会炸在我们自己手里!”
林浩天被颜旭的激烈反应吓了一跳,随即也有些不耐烦:“那你说怎么办?立刻纠正?把这笔收入冲回?那这个季度的报表还能看吗?对赌协议的第一个观察期马上就要到了,数据掉下来,怎么跟鼎晖交代?赵资本那边会怎么想?到时候股价(如有)、下一轮融资怎么办?”
他凑近一些,压低声音,带着一种现实的残酷:“老颜,我知道这不对。但有时候,为了大局,不得不做一些妥协。小赵也是为了完成我们压下去的任务指标。现在把这事捅出去,处理了小赵,华北区的业绩立马垮掉,军心涣散,后果更严重!不如内部警告一下,下不为例。”
颜旭死死盯着林浩天,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并肩作战的伙伴。资本的壓力、业绩的焦虑,竟然如此迅速地侵蚀了原则的底线。
最终,在连夜召开的、仅有他们两人的紧急会议上,面对即将到来的对赌协议首次考核和可能引发的市场信心崩塌,颜旭妥协了。他没有同意将这视为“行业潜规则”,但也没有采取最严厉的纠正措施。他力排林浩天的异议,坚持在内部下达了书面警告函,对华北区总经理进行了严厉申斥和奖金扣罚,并要求其限期解决库存问题。
然而,这个处理,在高压的业绩文化和林浩天隐隐的庇护下,被内部一些人解读为“雷声大、雨点小”,甚至是默许。一颗危险的“暗疮”,就这样被轻轻掩盖了过去。表面的报表依旧光鲜,对赌的目标似乎触手可及。
但颜旭的内心,却陷入了更深的痛苦和自责。夜深人静,他独自坐在办公室里,再次拿出那架紫檀木算盘。这一次,他没有拨动算珠,只是死死攥着它,冰冷的木质几乎要嵌进他的掌心。
他在日记本上,用沉重的笔触写下一行字:“我今日默许的每一个暗疮,都是明日击垮我的脓毒。”
他知道,原则的堤坝,一旦出现第一道裂痕,溃败,或许就只是时间问题。狂飙的列车之下,阴影愈发浓重,而那列车的方向,似乎正朝着一个他越来越无法控制的深渊滑去。琉璃之光,在资本和**的折射下,已然出现了难以磨灭的瑕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