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洄 第6章 有雨

夜里雨势渐大，惠湾去南郊的高速堵塞起来。天气实在不好，周末车流量很大，塞起来半天挪不了几步远。豆大的雨水拍打在车窗上，天际黑云密布，雷电交加。

老张心中捏了把汗，十一月的夜晚，后背竟出了汗。

没多久，姜岚打开了电话。吃过晚饭手脚冰凉，脑袋发晕，家庭医生过来看，开了药打了针，目前已经好了许多，“明天还要工作，你跑一趟我就立马好起来啦？”

姜岚又说：“晚上天气不好，别来回跑了，身体好着呢。回去好好睡一觉。阿荨也在车上呢？多累啊。先回去，明将阿荨送回来，顺道吃晚饭。”

陆钰叮嘱医生照看好姜岚，挂断电话，往车窗外看了眼，吩咐老张就近下高速。

陆钰在公司附近有一套公寓，惠湾路上。雨势太大，空气里也潮湿，从车库中出来到公寓，衣角湿了，身上也沾上了水汽，黏在衣服上很不舒服。

宋荨书包落在车里，老张回去拿了送来。老张走后，宋荨愈发觉得尴尬，坐在沙发上，双手搭在膝盖上，目光直视前方，腰背绷的笔直。

陆钰给宋荨递来一条毛巾，问她：“有带换洗衣服吗？”

宋荨点点头，说，带了。

陆钰指了指卫生间，“去洗澡吧。”

见宋荨进去，陆钰打开电视，随手切换到体育台开始看。正在播拳击赛，两位拳击手较量对抗很热血，观众欢呼声此起彼伏。不知为何，陆钰觉得很难看下去，似乎缺少些什么。

看着电视，随手脱了西装外套挂在玄关旁的置物台上，去酒柜拿了洋酒，倒好了酒，加入冰块，这才回到电视机前。

似乎电视机声音小了些，陆钰听见卫生间里传来的阵阵水流声很快停了。紧接着是一阵窸窣，衣物摩擦的声音。

陆钰坐在沙发里，指间握着的威士忌杯滚着水珠，领口松开了一粒扣子，稍稍敞开，露出广阔的胸口。喉头滚动，四十度的酒液在喉结处缓缓滑动，唇上沾了酒液，性感又妖冶。

宋荨出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微微屏住呼吸，“好了。”

陆钰看过去，宋荨换上了睡衣，粉红色卡通图案，洗澡事热气蒸的原因，两颊都显得红扑扑的。

“陆总，请问楼下超市还开着吗？”宋荨问。

“有。”陆钰说，“要什么，我让人送来。”

宋荨没说话，脸颊愈发的红，像熟透的苹果。

陆钰反应了过来，“知道路吗，我带你去？”

“不用。刚刚进公寓的时候看见了，能找到的，”宋荨见陆钰点头，稍稍呼出一口气，“请问伞在哪里？”

陆钰给宋荨指了伞，“玄关上有钥匙。”

“有钱吗？”

“有！”说话间，门已经关上了，宋荨的声音从楼道中传过来。

着急的样。陆钰唇角带了点笑意，小区治安很好，没什么好担心。从沙发上起身，这才发觉嗓子有些干，讲话时候声音略微低沉沧哑。他走到流理台边，打开加湿器，抬头将目光放远，路灯下那抹身影恰好闯入视线。

昏黄光线打在伞上，风雨交加的夜晚，风刮过来，少女撑着伞走在路上，脚腕纤细，显得很轻盈。

宋荨走过来，步子明显放缓，而后缓缓踮脚，伞斜在一边。

陆钰看了有一段时间，才意识到，宋荨正够树枝上零落的桂花。

陆钰收回目光，去了卫生间。

张曼仪没想到能在陆钰家楼下偶遇宋荨，她撑把伞，手里拎着方便袋，里头装着卫生巾等用品。

起先她看见宋荨时，以为自己看晃了眼睛，走近后，听见宋荨用那清脆的声音打招呼，看清了人，心里就觉得闷得慌。

自从陆老太太来了H市，陆钰不加班的周末，大多时候都去南郊看望，陪她的时间少之又少。又是不爱聊天的性格，张曼仪对这段恋情本就没有安全感，如今更加觉得没底。

今天听说陆钰没回南郊，就冒着大雨匆忙赶来，妆化好了，香水喷了，就想给陆钰一个惊喜，没想到宋荨也在。

宋荨也能察觉到张曼仪的情绪，解释说：“老太太身体不舒服，陆总带我去看望老人家，高架很堵，雨又很大，不得已才开回来，但是学校已经放假了，我回不去，只能在陆总家暂住，曼仪姐姐，你不要误会。”

张曼仪咬着唇，不咸不淡地笑了笑，说：“你才多大，我怎么会误会。再说了，阿钰一直拿你当妹妹看，那你也是我的妹妹。”

“嗯，那就好。”宋荨垂眸。

“但是阿荨，”两人已到单元楼下，宋荨抬脚正要进楼栋，张曼仪忽然拉住她的胳膊，咬咬唇，似乎下了很大勇气，“我和阿钰已经很久......没有度过二人时光了，他太忙了，老太太又病了，陪我的时间更少......所以，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这是一个不情之请，张曼仪更希望这是一把利刃。然而宋荨答应的很快，几乎没有犹豫，“可以。”

“我让司机送你去我家住吧，别墅宽敞。”张曼仪说着，看了眼宋荨手里，“你那是钥匙吗？”

·

张曼仪拿着钥匙上了楼，悄悄关上门，听见卫生间传来淋淋水声。想起如果她没来，那么宋荨撞见的就是这么一幕。又想起，在楼下撞见宋荨时她就穿着睡衣，也就是说，宋荨洗完澡，陆钰再洗，他看见被用过的浴室，会想什么？

张曼仪呼出一口气，进卧室换上性感的内衣，悄悄开卫生间的门走了进去。

浴室内水汽氤氲，白雾缭绕着，内里什么都看不见。

陆钰听见门打开的声音，只依稀看见了影子。酒精作用正上着头，水温高，整个浴室很闷，几乎让他失去了判断力。

女人吻上来的时候，他应了。往内一扯，将人抵在墙上，正要撬开齿关，陆钰感觉到了什么不对，停了动作。灯摸开，水温打到低，冷水浇到头顶的时候，陆钰彻底清醒。

他松开张曼仪，拿条毛巾，“怎么来了？你出去吧，我换衣服。”

张曼仪充耳不闻，手慢慢往下游走，抓住那块厚实，微微昂起了头，她笑的一脸狡黠，“明明想我了，还赶我走？”

陆钰双眼微微眯起，神色有些冷意。

张曼仪识趣地松开手。

陆钰走出去，水珠从胸肌纹路往下滚，擦了身体，穿好衣服，径直出了卫生间。

冷水还在不住从花洒中喷出来，雾气散了，浴室内的旖旎气氛也消失殆尽了。张曼仪浑身湿透，薄透的睡衣贴在身上，曲线尽显，然而冷透了，冻得发抖。

收拾好心情，张曼仪裹条浴巾，从浴室走出来，陆钰正坐在沙发上，见她出来，冷淡地看过来。

“睡觉吗？”张曼仪问。

“谁睡？”过了会儿，陆钰开口，“你吗。”

“我们两。”

陆钰看着电视机里的拳击赛，没有搭理她的意思，直至比赛结束，似乎才想起了身边这么个人。

“你睡哪儿？”陆钰说，“大老远跑过来，但这里似乎并没有你的落脚地。”

张曼仪呼出一口气，“怎么会呢，你是我男朋友啊，这里不是你家吗？”

“你也知道，我们没结婚。”陆钰说，似乎懒得跟张曼仪争执，“今夜离开与否，你自便，送走的人安顿好，保证安全，明早送回来。还有，别墅不乐意住，我明天交林诚给你换套公寓，我这儿你以后用不着来了。”

张曼仪眼眶渐渐红起来，“我以前又不是没来过。今天为什么不行？”

“为什么你心里不清楚？”

“我不清楚啊！”张曼仪说，“哪有人半个月没看见女朋友，一个电话都没有的？你真的在乎我吗？”

陆钰捏捏眉心，“我比较忙。”

“你忙，你忙着带女学生住公寓是吗？”

“你家宋荨能来，就我不能。宋荨比我重要是吗？你对宋荨......”

陆钰看过去，脸色沉了下来。

“张曼仪，你如果再乱说话，就回B市。”

“你想分手。”

“如果你这么理解，可以。”

“我不要分手！”

张曼仪泪水不断地掉。陆钰视线重回拳击赛上，很快注意力被吸引，没再说话。

张曼仪仰着泪花婆娑的双眼，希望陆钰回头看她，然而自始至终，陆钰神情都很淡，情绪平稳，道理甚至都能讲的起来。她知道，陆钰在生气，也知道，陆钰气的不是她说了分手，也不是她无理取闹。

她擦了眼泪，止住哽咽，“你因为宋荨要跟我分手？”

“在一起前我说的很清楚，我需要空间，不喜欢亲密，更不喜欢别人擅自做我主张。”

“那你敢说这跟宋荨没有一丝关系吗？”

“这也算你如今举止的缩影罢了。你越界很多。”

“那就是有！你铁了心要跟我分手？”

“那就分手吧，”陆钰坦诚地说，“早晚而已。”

言外之意很明了，陆钰没想过和她结婚。张曼仪早就知道，可如今放在明面上说，听他亲口说，心里难免觉得刺痛。

张曼仪眼泪不住往外涌，却在某一瞬间，骤然止住了。她抬起眼睛，定定地看着陆钰，看着面前男人儒雅稳重，又薄情寡义的模样，又慢慢地将他一点点从心里抹去。

张曼仪拿纸巾将脸收拾干净，深吸一口气，“好，我同意分手，但我有条件。”

“你说。”

“B市市中心我住的那套公寓，H市的别墅，还有那辆粉色的兰博基尼，我都要。”

“可以。”

见陆钰答应的那么干脆，她咬咬牙，“你刚刚说，让林诚给我买公寓，我要市中心的，最好的路段，低于200平的我不要！”

“可以。”

“两套！”

陆钰看过去，“这是最后一个条件。”

张曼仪没什么好说的，擦擦眼泪，换上衣服，拿着包就打算离开。打开门，正要走，陆钰说：“钥匙留下。”

张曼仪将钥匙放在玄关，“我一会儿就让司机把人送回来。”

“几点了？”

“十一点半。”

“明早吧。”

张曼仪心中忍不住泛酸，“陆钰，她才十七岁。你比她整整大九岁！”

陆钰说：“你想多了，早点回去。”

“刚刚在卫生间，你见到我的时候，眼里诧异吧？陆钰，你掩饰的多好都没用，我看的清楚。见到我诧异，那是谁就平常心呢？你心里到底祈祷的人亲吻的人是谁，你在期待什么？”

陆钰说：“我喝了点酒。”

张曼仪讽刺一笑，“所以你打飞机？激起你的x**的是酒精，而不是某个人？”

“你想说什么？”

“进卫生间我就闻到了。”张曼仪脸色很平静，“答案在垃圾桶里。”

陆钰晃了指间的酒，低低地笑了，再抬起头，朝张曼仪看过去时，眼里哪有什么笑意，尽是冷漠薄凉。

“我是有**，可就是对你没有了反应。可悲吗，张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