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了朋友那层关系,展北泽跟叶文华的关系拎得很清,顶多就是同处一个圈层,家里长辈互相认识,他从小压叶文华一头,从朋友变成了死对头罢了。
当然这些都是叶文华的选择,展北泽从未把他当成宿敌存在,莫须有的嫉妒心,成就了一个病态极端的叶文华。
没给他好脸色,面前人像一滩无色无味的水,看似无害,内里全是毒药,展北泽把他当成透明人,转头跟阿姨说话:“晚上别给老爷子做吃的,吃多了容易积食。”
“你想饿死我!”老头儿伸手就不给情面揪住展北泽耳朵,“长能耐了?书读哪儿去了,不知道跟客人打个招呼?”
展德荣死了心要维护孙子的素质和体面,必须要他跟叶文华打个招呼,耳朵被拽得生疼,老犟种带着小犟种,谁也不服输。
和事佬的假把式信手拈来,叶文华抬手拿开了老爷子没怎么用力的手,体贴入微似的说:“我没事,爷爷,北泽不爱打招呼不是什么大事,没人敢说他素质差。”
嫌恶的目光如炬,展北泽不屑一顾,耳朵上的疼痛感消失后,他旁若无人准备回屋里待会儿,省得看到叶文华心里不舒服。
拦住展北泽,老爷子不管不顾道:“你今天必须出去交几个朋友。”
为了让展北泽出门交朋友,老爷子把主意打到叶文华身上,后者油腔滑调,走到哪儿马屁拍到哪儿的东西罢了,一副得逞的小人模样,就等着展北泽朝自己服软。
小时候没有什么同甘共苦的感情,长大因为祁尔白,就更没有了。
硬的不行,老爷子干脆换了策略,好言相劝,试图撬动这座冰山。
“小泽,你也别成天跟我一个老头子黏在一起,还是要出门交点朋友的,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晚上跟文华出去溜溜。”
看到叶文华寻恤滋事的眼睛,展北泽的目光扫过来,像冬日里结冰的湖面,不带一丝波纹,也容不得拒绝:“我不去。”
眼神掠过之处,空气凝滞了,温度骤降几度。
是厌恶,也是愤怒,更是彻底的漠然,展北泽瞳孔里没有半分心甘情愿,只带着深恶痛疾的拒绝,眼皮都懒得完全抬起:“说不去就是不去。”
睫毛在白皙的面庞上投下稀疏的阴影,展北泽想把叶文华当个皮球踢出去,毫不客气道:“我这儿不欢迎无关紧要的人。”
视线停留的时间精确得如同计时器,恰好够确认存在,却短暂得来不及表达展北泽内心的厌恶:“还有事吗?没事的话滚回你的叶家,我的是,轮不到你插手。”
展北泽目光移开,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被注视过的叶文华皮肤上起的一阵寒颤,像被人挑衅了似的,胜负欲上来,把重点全部放在老爷子身上:“爷爷,这样也不是个办法。”
听不懂人话,展北泽彻底没了好脸色,他不是个暴躁没有耐心的人,唯独在叶文华身上,装都不想装,所有的坏脾气会一股脑冲出去。
好人样子装起来得心应手,叶文华抬手拍展北泽的肩膀:“我知道你讨厌我。”
知道就好。
展北泽视线狙在叶文华手上,把那双爪子拍开,一言不出。
被彻底地无视,叶文华打起了感情牌,装好人说道:“爷爷,北泽不愿意咱就不去了,不交朋友也没有什么问题,只是每天工作太累了,也得劳逸结合不是。”
看似是在帮自己说话,实际上没有一句能听的。
“我不管。”展德荣说道,“今天你必须出去,不许窝在家里,要憋出病来了。”
展北泽下意识翻个白眼,最后拗不过老爷子,只能硬着头皮点头。
老爷子说的憋出病也是字面意思,展北泽跟叶文华进了会所的门,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升了起来。
双手插兜,叶文华得逞地坏笑:“展北泽,你其实挺好搞定的。”
对方耀武扬威,整张脸上全是胜利者的得意:“就像当年一样,我怎么也没想到,祁尔白居然能那么快拿下你,你可比你哥好搞定多了。”
攥紧叶文华的衣领,展北泽的拳头悬在半空中,脖子上梗起了青筋,脸上挂着狰狞的愤怒:“叶文华,我够容忍你了,不想看到明天叶家股票下跌,你这张臭嘴可以继续畅所欲言。”
知道他能干出来,叶文华巧言善辩给展北泽增添不痛快的嘴巴合拢了。
两个人当下就是完全陌生的路人,进了包房后,唱歌的,喝酒的,抱着美女调戏的,眼睛通通看向了他们。
不是惊讶于从来不跟他们来往的展北泽突然出现在这种地方,而且惊讶于他们居然会一起过来。
年轻一辈几乎都知道展北泽跟叶文华不对付,能出现在同一个娱乐场所,实在是匪夷所思。
展北泽找了个角落坐下,顺手拍了张照片发给爱看热闹的老爷子,屁股还没热,就有个性感的美女凑到他跟前,端着酒杯开口:“帅哥,能喝一杯吗?”
“不能。”展北泽张口拒绝,在人群里格格不入,他一口闷了面前的酒,觉得自己脑子坏了,居然真就听了老爷子的话,开这种地方浪费时间金钱。
美女悻悻而归,失魂落魄地看着展北泽,挺好一个帅哥,偏偏长嘴了,说话一点也不顺意。
为了不让叶文华安装了电报的臭嘴跑去告状,展北泽硬着头皮待在包房里,搂搂抱抱的男女,他在突兀的中心,像个多余人。
酒味太浓,展北泽不喜欢,趁着洗脸的功夫,从包房里走了出去。
管家那边通知他老爷子睡下了,展北泽叫了个代驾,钻进车里等了半晌,最后运气不好,接到对方电话说来不了了。
他刚要重新找个新的代驾,听到了有人用骨节敲打车玻璃的声音。
“展北泽,你在等代驾吗?”边兴涥主动说道,“你看看我可以吗?”
会所这边都是些纨绔子弟,为了方便他们玩儿点见不得人的花样,修筑的位置偏僻,旁边还有人守着,代驾不容易进来,一般情况下,大家都把司机带过来了,展北泽没经验,草率了。
懒得再继续等下去,展北泽没说话,做了个请的手势。
拉开车门坐到驾驶位上,边兴涥问了准确位置,没有闻到一点酒味,他多提一嘴,说道:“你也没喝酒啊?怎么还找代驾呢?驾照没考下来?”
“代驾话可没有那么多。”
对边兴涥稍微有了改观,至少这家伙没有再继续当无业游民了。
知道找工作是件好事。
“我不是代驾。”边兴涥说,“可以话多。”
两个人小学生吵架似的有来有往,展北泽说道:“我讨厌话多的人。”
“你是讨厌话多的人吗?”边兴涥振振有词揭开真相,直奔主题,“你是讨厌人,是个人你都讨厌,别整天绷着脸嘛,人要开心一点。”
展北泽嘴硬:“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不开心了?”
两个手指比耶反手指着眼睛,边兴涥说:“两只。”
等个红绿灯的功夫,边兴涥回头看他:“你都进那个地方了,怎么没带几个美女回家?”
“?”展北泽的迷惑在边兴涥眼里都成了装纯。
他心里啧啧两声,脸上又没表示出自己的讨厌来,温顺地说:“那边的少爷公子,晚上都会带个伴儿回去,至于做什么,作为一个男人,你应该很清楚。”
“不清楚。”展北泽只觉得耳朵边有蚊子在叫,让他烦闷,“别说话。”
到达目的地后,展北泽从车里走出来,给边兴涥转了一万块。
对方秒回,把他的钱退回来了。
附赠留言:“你给多了,行情价是两百块。”
第一次在语音里听到边兴涥的声音,展北泽心头悸动片刻。
这个人身上长着会吸引自己的一切先天条件,像一场另外的杀猪盘。
声音和腿。
莫名有一股吸引力,让展北泽的视线移动不开,鬼使神差,诡异可怕。
快速给边兴涥转了两百块,展北泽把手机扔回兜里,回房躺下后,他顺手挑了首歌助眠。
睡眠质量依旧不是很好,如果不是先天条件足够优越,一年时间里,巨大的工作量和废物的睡眠,早就足够把他拖垮了。
展北泽一大清早被枕头砸在脑门子上弄醒了,睁眼就看到老爷子幽怨的眼神。
“爷爷,你又要干什么?”
“你还好意思问?”展德荣环抱着手,化作活宝在展北泽耳朵边念叨,“昨晚上你就没带个伴儿?”
提起来展北泽就生理不适,叶文华准备的那个会所男女不忌,还有男的往他身上扑的,一看就不正经,他摇头准备敷衍过去:“老头儿,一把年纪了,别学人家整那些虚的。”
“我整虚?我就没见过你这么没出息的,你爷爷我年轻时候前女友都有一卡车了。”
蒙上被子,展北泽翻个身想好好休息一会儿,老头儿哪儿能放过他:“我不管,你必须找个对象。”
“不找。”想回笼觉的心被打破,碎片稀乱,全往展北泽心上扎,“还想看着你孙子再被人骗一次?”
老爷子生气了口不择言:“那也不能一直守着回忆过不是,就说那个叫祁尔白,长得又不好看,除了能唱能跳的,还能干什么?”
气氛沉下去了,展德荣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放了展北泽一马,默默把门合拢,剩一个口偷摸观察展北泽,看他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老爷子隔着门缝又开始考虑以后:“小泽,家里也没有什么亲戚,爷爷也是担心我以后要是走了,你一个人……”
“我还能把自己饿死不是?”展北泽套好衣服,腿长,走起来大步,老爷子说话的时间,他已经走过来了。
手搭在他爷爷肩膀上,展北泽放松地笑了笑:“老头儿,煽情不是你的风格,我去上班了。”
抱起外套,展北泽出门长舒一口气,上了年纪的人总归容易伤春悲秋,他理解展德荣时不时会冒出来对他未来的担忧,也清楚有的问题逃避掉对自己的影响会更好。
路上出了点意外,云敞不在状态追尾了,车头被撞坏了,展北泽皱眉,想说点重话,一看云敞半死不活的样子,懒得再说下去。
忙着赶时间,后续展北泽让云敞自己解决,早上要开个重要的会,路边车辆稀少,地势偏僻,叫个车都需要时间。
展北泽正一筹莫展,面前突然停了一辆小毛驴,边兴涥笑嘻嘻给他扔了个头盔。
“我送你。”
瞟了一眼他的车,小小一辆,坐上去人都能把车覆盖了,展北泽摇头:“不去。”
“不去你还接我的头盔。”边兴涥说道,“都这个时候了,就别想着丢人了,带头盔没人能认得出来你。”
话是这么说。
展北泽还是高看了边兴涥,车子开出去歪歪斜斜,他等着机会,准备先从边兴涥快得跟要去追高铁似的车速跳下去,终于在等红绿灯的功夫,找到了绝佳机会。
对于边兴涥,他还是高看了一眼,这家伙没给他一个缓冲的机会,车子驰骋而去,砰的一声巨响,完美发生了一场交通事故。
人摔地上去了,展北泽在底下,后背生疼,躺在自己身上的边兴涥摔得并不严重,爬起来捧着展北泽的脸翻来覆去地看,小心翼翼问道:“你没事吧?”
“你说呢?”忍着后背的疼痛,展北泽从地上坐起来。
人生体验又因为边兴涥增加了新的一点。
如此丢人现眼的事,展北泽是头一回。
周围十几双眼睛同时看过来,看出他脸上的尴尬,边兴涥安慰道:“没事,人生没有那么多观众。”
想来自己也不是什么很有名的人,展北泽抛之脑后。
罪魁祸首边兴涥被交警罚款两百,两个人站在路边被训了十分钟,西装革履的展北泽阴沉着脸,恨不得把边兴涥盯出两个灼热的洞来。
略过他的视线,边兴涥脾气很好地忽略展北泽投来的怨恨,把重心放在了对方身上:“刚刚摔得有点重,你没事吧?”
展北泽着急回公司,随口道:“死不了。”
“什么态度。”边兴涥说,“我这不是好心嘛,还不是担心你上班迟到。”
展北泽心道,兜了一大圈,最后还不是让自己迟到了。
看他着急忙慌的,换岗的交警叔叔很体贴,从边兴涥嘴里问到目的地后,以顺路为由,好心送展北泽一程。
上班高峰期,还真打不到车,靠边兴涥,自己估计要再多耽搁十几分钟,展北泽思来想去还是跟着交警走了。
公司大群里热烈讨论。
[家人们,展总今天在路边摔了一跤。]
[正常人摔一跤,正常。]
[不是啊,我得专注点是,怎么有人摔倒都那么好看。]
[其实……叠在他身上那个也挺好看。]
……
死气沉沉的办公室把展北泽当成了话题茶点,吃得正香,有人转发展北泽摔倒的视频进群。
一不小心发进了大群,反应过来已经撤不回了。
点开群消息,展北泽拧眉,望向外面工位,鸦雀无声。
依稀还能感觉到有人瑟瑟发抖的动静。
人生没有那么多观众这句话,只有展北泽听进去了,他在网络上小火了一会儿,有人扒帅哥,看到是展家的少爷,营销号鸣金收兵,就怕惹上他,公关出手,热度下降很快。
罪魁祸首边兴涥还不忘记叫了个外卖,把药叫到了前台。
大大的字:你的后背好像受伤了,好好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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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兴涥是消停不了的,第二天一大早,又给展北泽前台送东西。
从进公司大门开始,展北泽一路上收到了不少打招呼的声音,捋了捋衣袖,气势磅礴走进电梯,前台没敢跟他说话,视线紧锁,终于看到正在整理工作牌,着急忙慌打卡进门的邹映晗。
找到了救命稻草,前台小姐姐叫了一嗓子:“邹秘书。”
“怎么了?”邹映晗转头看去,高跟鞋的声音消失在地面。
抓起了一个便当盒子,前台说道:“今天晚早上有个长得特别好看的帅哥送过来的,说让我给展总,展总好像心情不好,我没敢跟他说话。”
“那没事。”邹映晗说道,“陌生人送来的东西,我也不敢私自带上去,要不这样,你现在给展总办公室打电话请示一下,他要是同意了,我再拿上去。”
展北泽接到了前台的电话。
说有人给他送了早饭过来,全当是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点的外卖,他说了一句拿上来后,开机准备工作。
敲门请示后,邹映晗把便当盒子放下,毕竟不是自己该关心的,他没有多嘴问,退出去了。
一看不是外卖的装置,展北泽瞬间没有心思了,在他跟前溜来溜去的人太多,瞥一眼后就要往垃圾桶里扔。
手刚伸出去,又缩回来了。
赫然看到了边兴涥的大名,里面滑出来一张纸条。
[嘿嘿嘿,我就知道你会把它扔了,为了不浪费食物给国家节约资源,送你一个空盒子,惊喜吧。]
落款:边兴涥。
把展北泽气得够呛。
居然爬到他头上来耍他玩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