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品店那边,沈怀霄收拾的差不多了,接下来就是找人装修,装扮装扮店铺,还要找一两个面点师做蛋糕甜点什么的,他自己虽然也学了一些,但总归是个二把刀,哪有人家专业学过的技术好。
昨天把方汶和陈舒安平安送回家后,天空泛起了鱼肚白,沈怀霄索性就打了个车,带着李烛明去外面吃了顿早饭,是他们高中早餐常吃的小笼包。
吃完早饭后,李烛明兴致上来了,说想去沈怀霄那毛坯似的甜品店看看,沈怀霄便带他去了。
对于装修风格,沈怀霄其实那不太定注意,他一直有选择困难症,想装的小清新风格一点吧,感觉不太适合甜品店,装的温馨一点吧,又说不准到底想要什么感觉。
于是这个选择权便顺理成章的砸进了李烛明的手中。
俩人蹲在马路牙子边想了半天,李烛明最后敲定说,要不墙纸就选偏棕色那点,其余的跟墙纸颜色沾边就行。
李烛明本开始是想问问陈舒安,毕竟是女生嘛,思考范围大概会比自己和沈怀霄更广阔一点。但转念一想,陈舒安昨天刚说完进组,现在大概很忙,就没发消息打扰。
沈怀霄这天一大早就按照李烛明想要的风格,一五一十的跟工作人员说了,具体装完修还要看效果怎么样,后期还可以调整嘛。
李烛明今天不用值夜班,正常点下班,但工作量比平常多了不少。
徐华跟着李烛明当学生也有好几年了,平常上手术都是李烛明做主刀,他在一旁打个下手什么的,没有真/枪/实/弹的干过这些,要真拿起手术刀,心里还是忍不住发怵。
形象点说的话,就像现在这样——
从上班到现在,这是徐华第六次抽出纸巾,扯下口罩,从额头到下巴再到脖子后面,淌下来的汗能汇聚成一条小溪,垃圾桶里全是白花花的纸团子,手心沁出的汗轻而易举洇湿了纸巾。
章秋倚着墙壁,双手抱胸,见他这副好笑的模样看不下去了:“放轻松就好了,你是造纸机器吗,从早上到现在这是你用的第八张纸了。”
徐华语调都变了,颤颤巍巍道:“姐,这是我第一次实战啊!那不是实验,不是冷冰冰的实验用品,那那那,那躺在台子上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我……我怎么不紧张!”
话音落地,办公室的门从外被推开,徐华的话完完整整的落进刚查完房回来的李烛明耳中。
李烛明藏在口罩下的嘴角抽搐几下,拍拍徐华的肩膀,道:“成为医生都要面对这一天,你总不可能一辈子都只停留在理论阶段吧。”
徐华嘴都不跟溜了:“但我我我,我害怕啊!”
章秋长长的叹了口气,走过去,跟抚摸儿子一样摸摸徐华的脑袋,道:“多说无益,你好好调整调整心态吧,我先出去了。”
徐华拉开李烛明对面的椅子,一屁股坐上去,眉头皱的跟八万似的,愁眉不展:“小李哥,我能摸摸我的手吗……我现在手都冰凉啊。”
李烛明合上书,认真的看着徐华,说:“我第一次上手术台,手里握着手术刀的那一刻,跟你的状态是一样的。”
“万事开头难。”李烛明回想了下当年潘老师安慰自己的话,结果脑袋空空,想不起来任何,一边懊恼着自己这几年的记忆力,一边又后知后觉有些尴尬。
和徐华的年龄差不了几岁,说些太过深奥的话显得自己七老八十了似的。面对差不多的“同龄人”,李烛明想说的那些话跟在嘴里炒了一遍一样,这种感觉和当年面对杜莫温的感觉大同小异,却又相差甚远。
李烛明咳嗽了声,从口袋里翻出一颗巧克力,塞进徐华手中,温声道:“放轻松,神经总是紧绷成一条线,人不是机器,都会累的。”
那颗巧克力慢慢的融化在糖纸里,手心里一片甜腻,徐华深呼吸一大口气,仿佛把周边的氧气都吸干了,那根弦还是跟有弹性的崩在自己脑子里,始终断不了。
李烛明看着他自暴自弃的趴在桌子上,站起身,径直往前走,远远的抛出一句话:“跟我出来。”
门被一阵风轻轻合上,徐华愣了两秒,糊了把脸上的新出的汗,草草擦干净手,大跨步跟在只留下一个背影的李烛明身后。
”小李哥——”徐华气息不稳的停下脚步,满脸不解的看着一路走出医院的李烛明,问:“小李哥,有什么话不能在里面说吗,非要出来吗?”
这点正快中午了,火辣辣的太阳高悬在天上,大街上都看不到几个人影,能不出屋的都在家吹空调吃冰棍呢。
李烛明闻言笑了下:“不是不能在里面说,只是有些话,只有在这才能讲。”
徐华不明所以的瞧着他。
“我之前的老师在我上手术前,对我说过一句话。”李烛明说,“对一切未知的事情感到恐惧,只能说明你对自己的基本功不够扎实,对自己不够有信心,对自己的能力产生了非同寻常的质疑。”
李烛明视线静静地扫过徐华的脸庞,接着说:“如果想打破这些扰乱你思绪的情绪,你只需要做一件事。”
徐华:“什么事?”
李烛明:“去完成那个未知的事情。无论怎样,前提是,你要完成。”
“可我……我没有自信,我一上台,一想到那个场景,我就打心底……”
这是李烛明第一次打断徐华讲话:“但我相信你。”
徐华怔住了。
三点五十。
李烛明半倚靠在医院冰凉的墙壁上,脸上戴着医用口罩,双手插在口袋里,目光直勾勾的盯着紧闭着的手术室。
这场手术用时长,李烛明一忙完手头的工作,就故作无所事事的往徐华刚进去的手术室门口溜达,站久了累得慌,就蹲着,但一般歇不了三分钟,就被病人和其它工作给拉走了。
“李医生。”小护士推了推李烛明的肩膀,凑在他耳边低声说,“前段时间跳窗腿摔折的那个小女孩许辞,来拆石膏了。”
李烛明想起来了。他点点头,朝护士道了声谢,往原来的方向走去。
帮潘老师处理了会学生们的文献资料,门就被推开了,李烛明抬头看了一眼,女生气色比住院那几天好了不少,嘴唇不再发白,有了些红润,但手腕上的伤疤却只多不少。
李烛明给她拉开了椅子,说:“坐吧。”
许辞腿和手臂都打上了石膏,或许是行动不便导致的,脸色一直很臭,像别人欠了她八百万一样。不过这倒是情有可原,因为李烛明见多了。
“家里人没陪你过来?”李烛明一面洗着手,一面聊些不重要的事情让许辞心情好一些。
许辞语气仍旧硬邦邦的:“他们?他们是大忙人,没空在乎我,有那时间都在操心他们那来路不明的小儿子。”
李烛明没兴趣听八卦,他擦干净手,接过许辞递过来的x光片,看了几眼,道:“可以了。最近有感觉到手臂和大腿疼痛吗?”
“没有。”
李烛明:“好。那我开始帮你拆了。”
“等等——”许辞一把摁住李烛明拿工具,那架势就要把自己手臂大卸八块的那双手,不禁咽了咽口水,声如细蚊,“这……疼吗?”
李烛明愣了一瞬,反应过来后笑了下:“怕疼?”
许辞:“谁怕疼!我只是……怕你弄到我肉。”
李烛明心想,十天半拉月没看见没接触,大小姐脾气倒是见长了。
“不疼,”李烛明说,“要是实在害怕就闭上眼,很快就好。”
许辞慢慢的松开了他的手,犹豫几秒,还是决定问出来:“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真的害怕,能不能抓一下你的袖子?”
李烛明耸了下肩膀,一双异瞳浅含着笑意:“可以。”
许辞:“那,你卸吧。”说完,竟真的死死闭上了眼睛,连眉毛都皱起来,手臂上的每条鲜红都在颤抖,手指在李烛明白大褂的袖子边缘反复试探,最后也还是没有抓。
李烛明注意到了这些小细节,并没有说什么,安静的帮女生卸下束缚已久的石膏。
屋内只剩下切割石膏的滋滋作响声,对于一个从未体验过这种的许辞来讲,每分每秒都是一种煎熬都是一种恐惧,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她只好开口问这屋里第二个大活人李烛明:“还没好吗?你能不能快一点。”
李烛明:“……”
没等来回答,许辞自觉话多,便也不再催了。大抵是真的害怕被割到肉,尽管她不愿意承认自己内心还是挺相信李烛明的职业能力的。
过了一会,沉默已久的李烛明终于说出那句让许辞等待已久的话:“好了。坐着,等我给你清洁一下。”
被戳穿了小心思,许辞拉长音哦了一声,老老实实的坐回去,看着李烛明给自己清洁绑过石膏的位置。
清洁工作做的很快,李烛明将用过的湿纱布扔进垃圾桶,洗净手,对许辞嘱咐道:“石膏现在给你拆掉了,修复是需要一段时间的,在学校做活动要尽量避免过度使用受伤部位。几周之后,才可以恢复一些简单的运动,同时,注意坐姿规范,像你之前住院趴在床上看书是绝对不可以的。”
许辞:“……你直接说重点吧。”
李烛明:“后期要是疼痛或是红肿,一定要及时联系我。”
许辞忙不迭的点头,手虚虚的握着门把手,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突然回头一脸认真的看着李烛明问:“李医生,我送你一副锦旗吧。”
李烛明:“…………”
锦旗这东西,李烛明不是没收到过,但正常情况都是做成功了大手术,然后人家患者家属给他送一副以表感谢,哪有像她这样,拆个石膏就送锦旗的?
连哄带骗送走了许辞,李烛明喝了口水歇了会,抬头一看表,已经四点半多了。
徐华也早就下了手术台,现在在和家属谈一些话,李烛明远远的看了他一眼,从这个视角看去,其实并不难看出徐华的后背还是湿的,紧张的汗都还没败下去。
“小李哥,”徐华跟家属谈完了,处理完手头的工作,便马不停蹄的跑到李烛明的办公室蹭公调吹,顺便和他分享一下自己第一次上手术台的心路历程,“我刚一进手术室,手滑的都接不住东西,差点就掉了。”
李烛明给他接了杯凉水,笑道:“你要是掉东西了,担惊受怕的可就不只是你了。”
徐华拂了把脑门,仰头将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是啊,还好这一场下来有惊无险,刚才跟家属说话,我声音都还是抖的。”
李烛明:“那你现在呢,感觉怎么样?”
徐华:“好多了,小李哥你是不知道,手术室灯照在我身上那一瞬间,我在想什么。”
李烛明看他一眼,问:“想什么?”
“在想你跟我说的话啊。原来,真的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可怕。”
李烛明笑了:“以后是不是就要叫你徐医生了?”
徐华羞赧的笑了下,俩人简单又聊了几句,便各自忙各自的活去了。
李烛明忙了将近两个小时,今天来复查的病人不少,加了会班,跟沈怀霄发消息说了,只是迟迟没等到回复,不知道是不是在忙甜品店那些七零八碎的事情。
又忙了二十多分钟,李烛明才收拾东西,下班准备回家。
他背对着门弯腰收拾书包,谁知这时门从外面被怦然一声推开,李烛明闻声转过身,就见还未脱下工作服满头大汗,神情异常慌张的徐华站在门口,满脸担忧的看着李烛明,下嘴唇都在抖:“小李哥……你最近是得罪什么人了吗。”
李烛明蹙起眉,并不理解他这话,“什么意思,是发生什么了吗?”
徐华走上前一把抓住李烛明的手臂,道:“小李哥,你先不要下去了,外面……”
“外面怎么了?”
李烛明不解的看着徐华,见他一副便秘样自己心里也跟着急了起来,他又连问了好几遍,这人还是这副表情,什么都不说,紧闭着嘴巴,只一味地劝自己别出医院。
徐华也有些急了:“哥,你不去就是了——哥!”
李烛明一把推开徐华,力道不小,徐华踉跄了几下才站稳。他眼神疑惑的剜了他一眼,见徐华跟在后面,边走边道:“无论怎么样,我都要下去的,难不成我能在医院这里待一辈子吗?逃避总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徐华那些都在心口里的话想了又想,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而在李烛明说这些话的时候,他们已然走到了医院大门口。
大门都没迈出去,徐华看着原本疾走如风的李烛明,顿时愣在了原地。
大门前,跪坐着两个人,本是三四十度的大热天,这两人却身穿着黄色长款T恤,其中一人背部略显佝偻,脑袋上顶着一顶纯棉黑帽子,脸上戴着口罩,只漏出浑浊的双眼,眼下黑眼圈甚重,眼底布满血色死死的盯着医院的门,仿佛要盯出一颗窟窿出来。
跪在他旁边的那人,似乎是感知到了什么,像运转不那么好的废弃机器人一般一点一点抬起脑袋,李烛明登时瞪大了双眼。
那人,竟是胡枫!
而胡枫和他旁边那个跟流浪汉似的人,嘴里还在喃喃着什么,四周的人头也不疼了,腰也不酸了,脏话也不骂了,扭断脖子一个劲的等待着看一场还未开幕的热闹。
李烛明看懂了他们的唇语。
改为日更了,这几天写的比较多,应该不会轻易断更。大家484都开学了,感觉人好少了(?ì _ 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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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别做逃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