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日汝承简离开后,许辛然再没看见过他,她想着也挺好,大自在殿那一群秃驴最好和她井水不犯河水,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咚咚——”,是敲门的声音,紧接着有温润的声音响起:“辛然,你在吗?”
那人等了几秒,屋里没有声响,便直接推开门迈进房内,许辛然抬眼看他,自从宫冶凛走后,她原先那副温柔体贴的样子出现的越来越少,目光犹如实质的冷箭,端的是张温婉的脸,出口却毫不留情:“不请自进,大自在殿还真是教出了个好弟子。”
他温和地说:“我不过一个小弟子,自然比不上其他德高望重的前辈懂礼自持。”他用眼睛描摹着她的身影,比起她之前那副温柔可亲的套子,他更爱她这副毫不掩饰、浑身长了刺丝毫不介意会伤人或是伤己的她。
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这才是她,这才应该是她。
燕艾每当想起曾经她收回了曾经放在他身上炙热的眼神,云淡风轻地把他当朋友打趣说小师叔的那段日子,他就无法冷静理智下来,仿佛血管在他体内一寸一寸地爆裂,轰鸣声在他脑内嗡嗡作响,可面前人仍在用那副事不关己轻飘飘的眼神望着自己。
想,抠掉那双眼睛,或者,让那双眼睛里能出现别的东西。
无论是恨,还是爱。
“辛然,你别生气,我也是担心你。”他甚至笑了笑。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很久不叫她许辛然。许辛然静静地看着他,冷静、怀疑、还有忌惮。她慢慢地抬起了头:“燕艾,我确实曾经追过你,但如今我不。”
燕艾迅速打断:“我听说人间有家酒楼煲汤是一绝,你不是很喜欢喝汤吗?趁热喝,凉了就不好喝了。”他拎出食盒,能看得出来他一直用灵力温着它,不叫它冷却。
他的话说得很快,生怕许辛然将话说完,原本毫无波动的脸显露了几分不受控制的急切。
许辛然瞄了眼食盒,然后抬头,咬字清晰地说:“可如今我不喜欢你了。”
燕艾忍不住轻微地晃了晃身体,有些无措地睁着眼,他垂下眼,看着那四四方方的朱红色食盒,眼里有什么东西争先恐后地想要跑出来,他不停地吞咽,仍旧有水珠奋不顾身地砸在盒盖上,四分五裂。
许辛然的气味包裹着他几近窒息,不愧是她。
他喘了口气,面色苍白又竭尽全力地笑起来,将食盒放在桌上,将汤碗捧出:“你尝尝,好不好喝?”
许辛然警惕地看着这人,他如今哪有点当初风光霁月小师叔的模样,却在看到他发红的眼睛时愣了愣。
她没出声,接过碗喝了一口,眉梢低下来:“挺好喝的。我喝完这碗汤就回去吧,小师叔。”
“......好。”他猛地一抖,终究是应了。
许辛然端着碗,一口又一口地喝着,不过数秒,那碗已是干干净净。
她想将碗放回桌上,手却不受控制地软下去,她只能看见有人接住了那差点碎裂的碗,也接住了倒下的她自己。
许辛然平躺在床上,盯着床顶深蓝色的帷幔和精致的床梁,内心暗骂了一声操。她这么多年也算红尘里来去,没想到在这里跌了个大跤。
是她大意了,怪她心太软,许辛然面无表情地内心狂骂脏话。
“辛然,想吃点什么?”燕艾坐在床旁,握着她的手含笑看着她,她却连把手挥开的力气都没有。
她醒来时她就在这间屋子里,门窗紧闭,只能通过透进来阳光的角度来判断时辰,这里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自己还被喂了药。
她眼球动了动,睨着他:“大自在殿就出了你这么个逆徒?你也不怕给你师父蒙羞?”
燕艾的脸笼在阴影下,身后的阳光巧妙地错过了他。她第一次听见他用讥讽的语调,谈论那位高高在上的佛子:“我师父?他不是和你做的很爽吗?”他貌似慈悲地轻抚她的脸庞、脖颈,最后狠狠地掐住了她的下巴。
“上梁不正下梁歪,我不做点什么,怎么对得起我师父呢?”他低头撕咬住她的嘴唇,不得章法地啃吻着,这就是吻吗?这就是吻的滋味吗?不,不应该是这样的,他也曾见过他人拥吻,爱欲横生,令他夜夜都梦见他与她吻在一起,烧得他浑身滚烫。
他想过无数次亲吻的情况,却唯独没想到这一种。他停下来,伏在她身上看着她。
她的目光冷漠的很,即使她如今在这动弹不得,但她看他一眼,就让他有了原形毕露的羞耻感。到这一步了,终究是到这一步了。燕艾的脑子里不断回荡着这句话,再没有希望了,他的眼睛满是血丝,爱恨欲翻滚地他痛不欲生。
“你师父当日中了情毒,也是我强行帮他解的毒,我是觉得,这么一纸戒律总比不上人命重要。”
“你骗人!”燕艾厉声喊道,他的胸膛因为情绪过激不停地上下起伏,“许辛然,你喜欢他!”他几乎是一字一句地喊出这几个字,“你喜欢他。”疯魔一般的又重复了一遍,他的眼睛几乎黑的没有光了。
这是快入魔的征兆,许辛然也不躲避他的眼神:“我以为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是,我喜欢他。”
燕艾哽住了,一口气卡在喉口,上不去下不来,他面容哀戚地说:“你为什么不喜欢我了呢,辛然。”
从那以后他们就很少说话了,整个屋里静悄悄的,燕艾在的时候,她醒着,燕艾不在的时候,她总是会被迫睡着。
白天的时候,他会给她梳头发,一开始梳得乱七八糟的,许辛然眼一闭,左右眼不见心不烦,丑也丑不到她自己,后来梳得越来越好,甚至还会给她梳人间那几个时兴的式样,不像她永远犯懒只梳最简单的发式。
他还会给她做饭,鸡鸭鱼肉样样都有,还会有点小酒。只是这家伙不知道是不是有自虐症,不能吃肉非得吃,吃一口之后的表情像被人杀了全家。
许辛然无语,放下筷子:“不能吃就别吃,你不会给自己做点素菜?”
燕艾却又咽下一口,摇了摇头:“我会努力克服的。”
许辛然翻了个白眼,爱咋咋地吧,这已经是她最后的温柔。
(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然后他用还在颤抖的手将她的衣襟理好。无论他如何情动,如何情深,在她眼里不过是跳梁小丑。他亲她或者是做更过分的事,在她眼里都没有区别。
她眼里明晃晃地不在乎,他没想到她能看得这么淡。
燕艾觉得自己快撑不下去了,她手无寸铁,身无长物,却能轻易将他刺得体无完肤。他把她困在这方小小的屋子里,可真正被困住的是他自己。他进不得,可也放不下。
他勉力搭了个戏台,想学着人间恩爱的夫妻里的夫郎,为妻子描眉梳发,洗手做羹汤,与她亲密无间。
为了这个戏台,他甚至半逼迫了她。
情到浓处却是晦涩嘶哑,难以为继,无人喝彩,无人嫌弃,她同着天地万众那样无喜无悲地望着他,像极了大自在殿金身在塑的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