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月将军原本冷玉般的背脊肌肤,此刻已彻底染上一层不正常的绯-红,汗珠不断从绷紧的肌理间渗出,汇聚成流,沿着紧实的脊沟蜿蜒而下,浸-湿了半褪的中衣布料。
那滚烫的热意甚至隔着一小段空气都能感受到,与他先前冰凉的触感判若两人。
更让白晔心惊的是将军压抑的呼吸声。
那不再是平稳深长的吐纳,而是变得粗重、短促,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焦灼和痛苦,每一次吸气都仿佛在竭力对抗着什么,喉间偶尔溢出极低哑的、几乎听不见的闷哼,像是被困的野兽发出的哀鸣。
他宽阔的肩膀微微颤-抖,捏在扶手椅上的手背青筋暴起,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惨白,仿佛要将那硬木捏碎。
白晔手持玉片,僵在原地,进退维谷。
他再无知,也隐约猜到那药膏绝非简单的疮药。
这骇人的反应,这靡靡的异香……
他忽然想起曾在暗巷口听过的那些关于下作勾当的污言秽语,心中顿时一片冰凉。
南宫月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天灵,烧得他眼前阵阵发眩,理智如风中残烛。
但他终究是历经沙场淬炼之人,意志力远超常人。
牙关狠咬,舌尖瞬间漫开一股铁锈味的腥甜,藉着这剧痛带来的片刻清明,他猛地一挥手,动作快如闪电,狠狠扫向白晔的手腕!
只听“啪”地一声脆响,那枚温润的玉片率先脱手飞出,撞在附近的青砖地上,瞬间迸裂成三四片碎片,零落四溅。
紧接着是那方精巧的螺钿紫檀药盒,砸落在地时发出一声更沉闷的钝响,盒盖掀开,里面莹碧的膏体大半泼洒出来,在冰冷的地面上晕开一小滩黏腻的幽绿,那股异香骤然浓烈得令人窒息。
药膏的狼藉和碎裂的玉片刺痛了视线。
南宫月的手指因极力克制而绷紧如铁钳,手背上青筋虬起。
他目光灼灼,那里面翻滚着被亵渎的怒意与难以启齿的炽热,死死锁住眼前吓得魂不附体的小太监,声音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低哑得骇人:
“说!陛下……究竟让你来做什么?!”
白晔被这突如其来的暴怒和碎裂声吓得魂飞魄散,整个人如坠冰窟。
他深知自己人微言轻,今日之事无论缘由如何,一旦细究起来,他必是那个被推出去顶罪的替死鬼,下场唯有下诏狱,死无全尸!
可他不能死,他这条贱命,是豁出一切、忍受非人之痛才换得踏入宫门的机会,他还有必须活下去的理由!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几乎是扑倒在地,火速跪下,甚至顾不得膝盖压到那些飞溅的玉片碎渣。
白晔以额猛烈撞击冷硬的青砖地面,发出“咚、咚”的沉闷声响,比方才南宫月接旨时的跪拜不知决绝了多少倍,带着一种濒死挣扎的疯狂意味。
“将军明鉴!”
他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哭腔和颤-抖,语无伦次。
“陛下…陛下只吩咐奴才送来药膏和旨意,让奴才…让奴才好生伺-候将军用药!奴才…奴才真的不知会是这样!奴才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永世不得超生!”
南宫月听罢,胸腔剧烈起伏,那股被算计的荒谬感和身体的煎熬几乎让他气笑了。
他喃喃重复着那几个字,仿佛要嚼碎了一般:
“……好生伺-候?好生……伺-候?!”
他猛地打断白晔那些苍白无力的辩解,语气极度不耐,“够了!”
他当然知道这事与这小小太监无关,借他十个胆子、百个心眼,也决计不敢、不能谋划此事。
能有此手笔、有此意图的,唯有那位高坐明堂之上的人。
但他的耐心,他的理智,几乎要被体内奔腾的药力和眼前这狼藉的景象彻底烧尽了。
灼热感一浪高过一浪地冲击着他的四肢百骸,视线都开始模糊氤氲。
他强撑着最后一丝清明,声音因忍耐而变得嘶哑扭曲,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抬起头来!”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要求看清这个被卷入风暴中心、跪在碎裂玉片和泼洒药膏中的少年太监的脸。
他依旧坐在那张椅子上,身躯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滚烫的汗水已浸-湿鬓角,目光如被点燃的寒星,不得不开始审视眼前这个“罪证”。
白晔像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将军一声令下,他便依言抬起头来。
视野从冰冷的地面骤然上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将军玄色的衣摆和紧抿的唇线,再往上,是那双逆着烛光、翻涌着骇人情绪的眼眸。
南宫月的身影背对着那悬挂“黯尘”的正厅影壁,高大的轮廓被烛光勾勒出一圈模糊而威严的光晕,仿佛自幽冥而来的阎罗,正含怒审视着他这卑微如尘芥的生命,下一刻便能决断他的生死。
然而,当他的脸完全抬起,暴露在烛光之下时,南宫月含-着灼热情火的目光骤然一凝。
——血。
方才小太监以头抢地时,额角眉弓处磕破的伤口正蜿蜒淌下温热的鲜血,那抹刺目的红痕沿着他苍白的皮肤迤逦而下,与他天生如银缎霜雪般的发丝形成了红白两色的对比。
几缕散落的银发黏附在染血的脸颊侧,更衬得那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
他的眉眼生得极其精致,线条干净而浅淡,像是一笔精心勾勒却又被水雾氤氲开的水墨画。
此刻因恐惧而微微睁大,长睫湿-漉-漉地颤动着,掩映着一双澄澈却盛满惊惶的眸子。
一道血痕正沿着他秀致的眉弓滑落,掠过那挺翘的鼻梁,最终,那血珠悬在他微微颤-抖的、失了血色的唇边,欲滴未滴。
这张染血的脸,尤其是那双眉眼……
南宫月呼吸猛地一窒,药力灼烧下的神智本已昏沉,此刻更是恍惚了一瞬。
烛影摇红,血色凄艳,眼前这张年轻而惶恐的面容,竟与他心底深处那道从未敢轻易触碰的身影……重叠了起来。
四分……六分……七分……
像!太像了!
尤其是那眉眼的轮廓,即便染着血污、带着泪意,也抹不去那份惊人的相似!
为什么……偏偏是这个小太监?
偏偏是这样一个……有着如此发色、如此容貌的小太监?
电光石火间,一个冰冷而清晰的念头劈开重重迷雾,击中了南宫月几乎要沸腾的神经。
他瞬间彻悟了——陛下那句“好生伺-候”,那盒诡异的药,以及……送来这样一个与“他”如此相似的小太监。
原来如此。
好一出……一石二鸟的“恩赏”!
可怜这小太监,恐怕直到此刻,还以为自己只是办砸了一趟普通的差事,全然不知自己从踏入这府门开始,就已经成了一味最阴毒的饵药,一件被精心挑选来刺向他最痛处的武器。
巨大的荒谬感和被彻底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暴怒,混合着身体里肆虐的炽热,终于冲垮了南宫月最后的克制。
他猛地仰头,竟真的气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
那笑声起初低沉,继而变得沙哑而张扬,震动着他因药力而紧绷的胸腔瓣膜,听起来竟有几分苍凉和疯狂。
不像笑,倒像是北域封冻的荒原上骤然刮起的暴风雪,裹挟着冰渣与野火,要将一切都焚烧殆尽。
这突如其来的笑声让正仰视着他的白晔浑身一颤,彻底懵了。
他怔怔地望着将军那张俊美却因情-欲与怒意而显得有些扭曲的容颜,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将军他……他怎么竟然笑起来了?
南宫月笑毕,那沙哑而苍凉的笑声余韵似乎还在空寂的厅堂中嗡嗡作响,连带他胸腔里那股翻腾的暴怒与荒谬感,竟奇异地沉淀下去,生出一种近乎破罐破摔的平静来。
他对自己脑中这突如其来的念头感到一丝惊奇,仿佛药力烧灼的并非他的理智,反而烧穿了一层一直紧绷着的、名为“克制”的硬壳。
他低头,俯视着那个因他方才狂放失态而彻底呆住、仰着脸的小太监。
那张染血的、与故人惊人相似的脸上,此刻只剩纯粹的懵懂与惊惧。
难得地,南宫月那总是飞扬凌厉的眉角竟微微低垂了一分。
尽管头脑依旧滚烫灼痛,四肢百骸叫嚣着陌生的渴望,一股奇异的耐心却如同冰泉般从混乱的炽热中渗出。
他朝白晔微微倾身,几缕墨色发丝因这动作从鬓边散落,垂在他半敞的、起伏不定的胸膛前。
烛光在他深邃的眼中投下细碎的光点,如同寒夜星子落入翻涌的暗海,竟让人无端觉得……
好看得惊心。
他唇角牵起一个极淡的弧度,声音因情-欲灼烧而低哑,却硬生生挤出了一丝铁片摩-擦般的、扭曲的温柔:
“你会伺-候人吗?”
晔:我不是!我没有!夹在中间,进退两难。
将军:我脑袋都要被烧疯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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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药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