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山城 第5章 第 5 章

“喂，清清啊。”

周五的夜晚，星星都比别的工作日更加闪亮，林清接起电话，来到了阳台，夏夜的晚风吹过她的脸：“妈，怎么了？”

“清清，你在宿舍吧？你爸爸刚才跟我说，奶奶要过来，坐了隔壁啊昌伯家的车上来，一会就要到了，你明天不要回家，也不要呆在宿舍，奶奶要问起来，我就说你去省城出差了。”

林清和奶奶关系是算不上亲近，因为她爸爸这一边绝后的缘故，奶奶所有的疼爱都给了堂哥这个长子长孙，但平时过年过节回家看望老人，也还都是和和气气，今天这是怎么了，奶奶往水山城一趟，自己怎么就还得躲着？

“为什么？”

“害。还没来得及跟你说，你爷爷三周年那天，南平村的过来闹事，两边就打起来了，警察过来，抓了好多人呢，你大伯现在还在派出所里，你奶奶这次来，就是想着找你捞人的。”

“什么？！”

林清这一周忙得焦头烂额，再加上那天电话里谈得不太愉快，就没有再过问祭礼的事，谁能想到事情竟然是这个走向：“爸呢？你和爸有没有受伤？爸爸没有动手吧？”

“没有没有，那天来的人特别多，散人的烟准备得不够，我和你爸出去买烟了，刚好南平的人过来，我和你爸见情况不对，就没往宗祠那边去。”

林清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落了地：“你们两个没事就好，大伯也六十的人了，还跟着打群架呢？”

“你大伯那个人你还不知道吗，天大地大面子最大，再说他又是主家，你奶奶这周一直给你爸打电话呢，说是你的手机号码她记不住，让你爸爸找你去，你爸跟你奶奶说了，你是法院的，跟公安那边不是一个系统，可你奶奶不信呐，说你工作那么多年了，又是家里唯一一个当官的，肯定能把你大伯捞出来，所以我和你爸商量了一下，这事你不能出面。”

林清的父母一生小心谨慎，当年计划生育管得再严，教师系统里也总有人能找到办法再要一个弟弟，可林清父母胆子小，不敢冒这个险，如今林清工作了，外人关心林清工作，他们从来只是谦虚，就怕有人求上来让林清犯错误，这回家里大伯出了事，他们一样不愿意让林清插手。

兄弟虽然亲，孩子可只有这一个，林清又还没结婚，这个铁饭碗是万万不能丢了的，老人心疼自己儿子，林清父母却得护着自己女儿。

父母的心思，林清自然懂：“好，我知道了，你们让奶奶不要太担心，大伯的事我会去打听打听，他年纪也这么大了，年轻的时候再怎么强硬，估计现在也只有挨打的份，最多拘几天，不会有什么大事的。”

“不许这么说长辈。不过你也别去问了，让单位知道你家里人惹事，影响不好，你爸爸这几天没少去警局打听呢，你安心工作吧，你奶奶他们要到了，我先挂了。”

说完也不等林清接话，那边已经响起了忙音。

林清有时候想想，她与父母亲间的关系实在无法用三言两语简单概括，或许他们会给她带来许许多多的烦恼，但无论是出于爱，还是出于家这个命运共同体，他们又会在任何利益冲突面前，坚定地站在她的阵地。

“小贝，不好意思啊打扰你周五休息了，我想问一下，上周红兴和南平两个村的案子，方不方便了解一下案情？”

小贝是红兴村派出所的民警，之前林清替父亲回村办理证件的时候认识的，当时小贝正在准备司法考试，知道林清是政法大学毕业生，便要了她的联系方式，遇到一些难题，偶尔请教，两个人还算熟络。

“诶林清姐，没事没事不打扰，我就在所里值班呢，你也算是红兴村的人，虽然从小住在市里，但想必也听家里老人说过，这俩村子一直就不对付，这次闹起来了，伤了几个人，没出人命，不过有人持枪，案子市局正在查呢，你是想问问你大伯的情况吧？放心吧，他就是趁乱挥了几拳，轻微伤都算不上，不过他确实参与了斗殴，好多人都看见了，按照规定，治安拘留是免不了的。”

妈妈的担心不无道理，这件事，林清只要过问，就有瓜田李下之嫌，她虽然并没有打算像奶奶希望的那样，利用职务之便去想办法要求释放大伯父，但也不意味着她全然对此事不管不问，最最起码以自己的专业知识，为家人分析判断案情，宽宽老人的心总是可以的。

“嗯好的，谢谢，没有伤人就行，小贝，我这通电话没有别的意思，一切照章办事。”

电话那头，似乎又是哪家邻里起了纷争，一片喧哗，小贝答道：“知道，那林清姐，没有其他事我就先忙去啦。”

“辛苦。”

大伯事问题不大，作为一名法律工作者，林清也有自己的底线，奶奶希望她做的，她不可能去做，那与其回家让父母两难，不如照父母安排，躲个清净。

林清往床上一趟，周末啊。

算起来也是好久没过一个完完整整的周末了。

因为上周电话聊得不太愉快，林清紧赶慢赶把活儿都在工作日处理干净，就是为了能腾出一个周末好好陪陪父母，现在不能回家了，周末去做点什么好呢。

这个问题思考着思考着，时间就已经来到了周六的下午。

虽然奶奶不知道宿舍的地址，但按照妈妈的意思，或许爸妈顶不住压力，不可避免地还是会把奶奶带过来，不如出门避一避的好，林清犹豫再三，拿出了许姚寄来的门票。

人生还是要有新的尝试，但是当林清来到所谓的决赛现场时，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真的会出现在这里。

许姚这份大礼买的是内场票，在林清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随着人流的涌动来到了六角笼边，比赛还没有开始，但身边的人已经开始欢呼，似乎从入场的那一刻，所有人的神经都开始躁动起来。

来自四面八方的呐喊声和音乐声一起灌进了林清的脑子里，或许是因为红白交织的灯光，林清也感受到自己的心跳也在一点点加速。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来到自由搏击亚洲锦标赛现场！我是你们的主持人李奇，让我听见你们的尖叫声好吗！”

现场的声量几乎要将场馆掀翻，林清试图找回自己被尖叫声冲散的理智，许姚爱上这样一种比赛形式，或许也是因为它不同于其他比赛会尽量降低观众对选手的干扰，观众的热情，也刺激着拳手们的情绪，甚至可能成为他们力量的一部分。

“今晚，在这里迎接决赛的选手，是中国选手艾力和泰国选手帕卡，一分钟后，他们将会登上拳台，与大家一起迎接最终的胜利！”

在未来，林清回忆起那一天的观赛体验，她只记得，自己混在人群里的呐喊声，她的声音一发出就被更高的声浪淹没，连她自己都听不见自己的叫喊，但肾上腺素飙升，汗水从额头滑落的感觉，却深深地留在了她的记忆里。

艾力输了，在一次又一次摔倒又爬起来之后，他倒在了拳台上，林清就这么看着他，看他面对着对方的拳头，一次次冲上去，有时候得分，有时候被绞倒在地，可自始至终，他的表情是那么坚毅果敢，仿佛每一次的冲锋都是一场全新的比赛，曾经倒下的时刻，不必放在心上。

在全场为冠军狂欢的时候，林清默默地退出了场馆。

夜已经深了，林清拿出手机，看到了一条来自父亲的短信：奶奶已回家，大伯拘留七日，三天后释放，无须挂碍

回复了父亲的消息，林清合上手机，向宿舍走去，水山城的夜晚安静得没那么快，对于夜宵摊子来说，现在正是生意上门的时候，体育馆离林清的宿舍不远，穿过夜市区，再走过一条林荫道就是。

意外发生在林荫道的拐角处，其实在林清听到身后呼啸而来的摩托车声时，已经察觉到了危险，她向路旁闪身，但没来得及，一只手飞快地扯过她的单肩包，也将林清拽倒在地，很快，林清松了手，任对方扬长而去。

飞车党，这座城里里穿梭的毒瘤，上个月，水山城飞车党为了抢夺手镯生生用砍刀斩断了受害者的手臂，他们凶残而张狂，为了遏制飞车党的罪行，水山城已经投入了不少警力。

手机、钱包、乃至宿舍钥匙，都在被抢的包里，林清看着自己在地上拖行后鲜血淋漓的手臂，想到父亲那一句无需挂碍，放弃了回家，转身仍旧向宿舍走去。

“师姐，你这是……”

“遇上飞车党了。”

张明颖转身拿上钥匙：“走，我送你去医院。”

张明颖家在水山城下面的潮平镇上，为了通勤方便，也向法院申请了职工宿舍，就住在林清的隔壁：“没事，伤得不重，我那里有药箱，简单包扎一下就好，明颖，方不方便接用你的电话，找一个开锁的师父。”

“那怎么行，还是得上医院看一下，起码拍个片子，看看有没有伤到骨头。”张明颖没有顺着林清的思路走，坚持要带她上医院去：“看看你那个徒弟，伤筋动骨一百天呢，有问题还是得尽早处理。”

“好吧。”林清往后退了一步，给张明颖让出了出门的路：“大半夜的，麻烦你了。”

张明颖低头飞快地穿鞋：“哪里的话，校友同事不算，现在还是邻居，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