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山城 第4章 第 4 章

“卫哥，出警，红兴和南平两个村子发生大规模械斗，据报警的群众称现场有枪支，当地派出所已经派人过去了，领导安排咱们过去支援。”

“安排特警了没？”卫长风前脚才迈进局里，听了王赫这话，径直走向警械室换防弹衣，那边王赫枪已经配好了：“你先去开车，具体的一会车上说。”

王赫开车，卫长风副驾，后排是两个正准备交班的同事，今天局里安排了一个跨省抢劫团伙的抓捕，人手本来就不够，械斗这事事发突然，好在特警已经过去了。

“这两个村子，可以说得上是世仇，以前靠渔猎为生的时候，两个村子的人守着同一片海域，就总有摩擦，现在这两个村子做起了来料加工的生意，又开始抢客户，总之这矛盾是由来已久，这次红兴那边有一个老人办三年祭礼，老人生前是做老师的，比较受村民敬重，算是乡贤，所以这祭礼的规模就比较大，南平那边不知道抽的什么风，来人家祭礼上闹事，这就打起来了。”

在水山城，一个村子里住着，就是同族同宗的亲人，不管平时怎么内讧，对抗外人的时候，那是空前团结，这种举村械斗的事，这些年在水山城下面各区县村子里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哪一回都是闹得人仰马翻，就派出所那点警力，根本应付不过来。

这次市局这边的队伍由卫长风带队，他检查了一遍手里的枪支：“带头的几个、还有携带枪支的，都带回市局，剩下的就交给当地派出所，报警电话里只说到在现场看到了枪支，具体有几把还不确定，虽然有特警支援，但大家还是注意安全。”

“明白。”

从水山城市区开到红兴村，走高速接近一个小时，之前因为小旺他爸的案子王赫和卫长风来过几次，对村子里的路算是比较熟悉：“到了。”

“走，去宗祠。”

村口没人，停着两辆警车，看上去是村派出所的，这种大型的祭礼，只可能是在村里宗祠，卫长风没等停好车，就带人往宗祠冲去。

“市局刑侦队卫长风，特警同志，情况怎么样。”

宗祠里，地上乌泱乌泱蹲了好几十号人，看情况是控制住了，特警扫了一眼卫长风的证件：“两处发生斗殴，宗祠里这一处已经控制住了，还有一处在鱼港，我们另一队的同志还在那里抓人。”

“有人持枪吗？”

那名特警点了点头：“有，我们来的时候就听到一声枪响，我这边都已经搜过了，没有枪支，估计是鱼港那边，具体情况还不清楚。”

卫长风眉头紧皱，这要是双方交火或者他们脑子一热直接对警方开火，事情可就不是群殴那么简单了，王赫才跑到卫长风跟前，还没来得及问情况，只听到卫长风说：“鱼港，有人持枪，跟上来。”

鱼港这边的情况倒是没有卫长风预想的那么糟糕，混乱中嫌疑人只开了一枪，打在一名村民的胳膊上，没有生命危险，人已经上救护车了，还有两个中刀的，也送医抢救，事情闹得这么大，村民也都老实了，没再跟警方发生冲突。

只可惜持枪的人没有抓住，听到警方的动静，人就已经跑了。

“当时场面太混乱，村民们也没看清是谁开的枪，红兴的说是南平的，南平的说是红兴的，只能先把人带回你们市局审着，毕竟是有人私藏枪支，肯定还得追下去。”

卫长风点了点头：“明白，辛苦特警的兄弟们了。”

市局那边只开了一辆车出来，嫌犯还由特警的人押送，回程的路上，小李忍不住跟王赫嘀咕：“你说咱们水山城下面这些村子可真是卧虎藏龙哈，这以前群殴不过就是砍刀木棍，这回连枪都整出来了。”

王赫一边开车，一边往窗外努了努嘴：“你看那是什么。”

车窗外，碎石、沙滩，和一眼望不到头的海面。

“是大海呗。”

“那对面呢？”

小李和王赫都是水山城的本地人，对大海早就是司空见惯：“我地理不好，这太平洋那么大，谁知道对面是哪个鸟国，你别卖关子了。”

王赫也是从渔村里出来的，虽然现在和父母都住在市区，可小时候也是在海边玩闹着长大：“小时候听老人说，只要一艘小渔排，就下了南洋了，用现在的话说，那就是全球免签，如今虽然是严管了，可这里外进出，难免有管不过来的时候，咱们国家要搞一只枪难于上青天，可外面就不一样了。”

小李想了想：“说到这个，你跟卫哥最近在查走私呢吧？有啥突破没有。”

“快了，快了。”

说到这事王赫就头疼，走私的案子还没个着落，现在追查枪支的活估计也得落他们头上。

“小李，一会局里的人你们先审，我带王赫去医院一趟，看看几个受重伤的人能不能指认出嫌犯。”

卫长风当年来到水山城，第一次出警就是两个村的村民群殴，这种案子，领头的和动手伤人的是主犯，其他人法不责众，没有造成严重后果的多半是批评教育，最多关几天放人，要处理这起案子，最重要的还是确定主要责任人，更何况这里面还涉及到了枪支。

小李和他师傅老刘已经忙了一夜，再让他们开车来回也不安全，虽然卫长风和老刘是平级，但这安排他也没话说，王赫把人送到局里，又往医院开。

“警官，砍我的人我知道是谁！红兴的一个毛头小子！我现在就能过去指认，这是杀人未遂！我要让他坐牢！”

这人是南平的一个小青年，二十来岁，无业，平时就是上上网打打牌，说白了就是个小流氓，一刀被砍在了肩膀上，差一点就伤到颈动脉。

“诶患者注意情绪，别牵扯到伤口。”一旁的护士连忙把他按回床上，这伤不轻，刚处理完伤口，也不知道他哪来这么好的精力要去警局指认。

这护士一拦，人又立马哼唧上了，王赫忍不住说道：“你这虽然是受了伤，可群殴你也参与了吧，你上救护车的时候手里还提着木棍呢，就算你指认了伤你的人，自己的责任也跑不了，你就别得瑟了。”

“就算我要蹲局子，也不能便宜红兴的，我蹲一年，他就得蹲十年！”

如今，卫长风已经不会再为这种损人不利己的精神感到意外了，困在村子里的年轻人，没有人教过他们要为自己的人生负责，他们做着英雄梦，一腔热血，可又无所事事，对他们来说，青春年华是最不值钱的，他们本人或许根本没和所谓的世仇有过一丝恩怨，可就靠道听途说的故事，就能自己脑补出一场快意恩仇，再把自己的人生一并搭上去。

“行吧，你什么时候能下地了，就来局里指认。”

另一个伤者受的伤就要轻得多了，可精神却远不及这小青年，他老婆跟着来医院照顾，正在一旁抹泪，看到他们俩过来了，他老婆赶紧起身让座：“警察同志，你们坐。”

卫长风看了一眼床头的卡片：“林海，是吧。”

那中年男人伤了一场，眼看着就要误半个月的工，有些萎靡不振：“是的，长官。”

“叫卫警官吧，你这伤是谁动的手，看清楚了吗？”

林海点了点头：“知道，南平的，叫吴涛，去年春节我还在他们家买过鞭炮。”

“老相识啊，那怎么还下那么重的手呢？”

“害。”林海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大家都被架上来了，都是一个村的，肯定先帮自己的同姓，南平他们这次也太过分了，平时闹闹也就算了，林老师三年的大日子，他们上门来找事，都闹到宗祠里来了，我不往前冲，以后还怎么在村子里混下去？大家也都是打急了眼，顾不得谁是谁了，要我说吴涛也不是故意的，这一砖是背后砸上来的，回头看清是我，他当时就把砖撂地上了，还挨了我们的人一棍。”

林海也是中年人了，上有老下有小，又是在村里的厂子上班，少干一天活就少一天的钱，要说后悔，他肯定是悔的，可是碰上这种事，都是一个姓的同村，往后缩缩头，是要挨骂一辈子的。

很多事情，都是不得已。

“以后遇事多想想自己的老婆孩子，还有家里的老人，你不出这个头，顶天被骂几句，你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那些同村，还会给你养家吗？行了，你指认的这人我们知道了，等你伤好点，就过来局里一趟。”

“好的警官。”面对穿着警服的卫长风，林海多少还是有些紧张，连忙应了下来，想了想又开口道：“吴涛这个人，我说不上有多熟，可也是个老实人，还有点结巴，虽然砸了我一板砖，但是就他那小个子，估计也没伤到其他人，我这……伤得也不算重。”

林海会为吴涛说话，倒是出乎卫长风的意料。想来也是，水山城这些村子里的世仇，早不知道是哪朝哪代结下的梁子，生活在村子里的活生生的人，都不过是裹挟其中罢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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