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入职后,卫长风就没有再喝过酒,艾力还在准备职业赛,同样不饮酒,再者桌上还有小米这个未成年人,谁也没想到,他们四个这顿饭竟然足足吃了能有一个半小时,四个菜一扫而光,还喝完了两大瓶橙汁。
等到收拾好餐桌,洗干净碗筷,卫长风和林清才向艾力二人告别,走出了搏星的大门。
今天是农历初二,月亮又圆又亮,月光之下武英路上树影婆娑,卫长风和林清二人并排走着。
林清不知道卫长风回家的方向,决定先开口告别:“过了这条巷子就是法院宿舍了,今天谢谢你的螃蟹。”
卫长风却没有停下脚步:“最近飞车党活动频繁,我送你回家吧。”
方才那种隐隐的不对劲又涌了上来,林清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我遇到过飞车党?”
卫长风一笑:“刚刚吃饭的时候,你自己说的。”
“啊,对不起。”林清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敏感过度了,只是不知道为何,从见到卫长风第一面起,就总觉得这个人自己曾经见过,席上他又提起自己的职业,因为这些微妙的巧合,所以她才会顺着这个思路,总是猜测卫长风对自己的了解不止于此。
“我住在丰乐路,市局的方向,把你送到宿舍后再往南走就到了,咱们顺路。”
“好吧,那谢谢你。”林清想,在知道小米的心思后,因为她未成年人的身份而一直小心回避着接触、注意着言辞的卫长风,可能确实是个温柔的人,送她一趟,也是出于朋友间的善意。
但即便如此,林清还是在距离宿舍还有两栋楼时停下脚步:“卫警官,这就到了,谢谢,路上注意安全。”
卫长风向林清挥了挥手,转过身向巷子外走去,直到目送着卫长风离开,林清才慢慢回到住所。
“卫哥,吃不吃荔枝,我大嫂从老家带回来的,自家种的,没打过农药。”一大早,王赫便在警局四处分发荔枝,嫂子足足给了他一箱,其中一袋白糖罂,是王赫专门为他卫哥留下来的。
卫长风要递给王赫的文件还拿在手上,只得先将文件放在王赫桌上,腾出手接过荔枝:“替我谢谢你大嫂。”
“咱哥俩客气啥,我大嫂就是你大嫂。”
卫长风转身将荔枝收好,重新拿起桌上的文件:“说正事,南平村的福港租赁合同已经拿到了,你看看福港一年的租金。”
“多少……十万?!”
卫长风点了点头:“没错,福港的占地面积不到碧滩渔港的十分之一,一年的租金却能承租碧滩渔港三百年,如果真如那两个村民所说,福港如今做生蚝养殖场,那什么样的产量能够支撑这样的租金规模?只是供应几家饭店的话,恐怕连租金成本都难以覆盖。”
王赫拿出纸笔,记下了承租人的信息:“卫哥,我去工商一趟,查一下这个承租人名下都有哪些产业。”
“嗯,注意查他名下的饭馆,目前一切都还是猜测,其他的产业很难深入调查,但是饭馆的话,既然大门朝外,总不能不让我们过去吃饭。”
王赫应了一声,便消失在门前,卫长风拿起租赁合同,这是南平村民警提供的复印件,比起他们,民警同志面对村民有更灵活的沟通技巧,这才能不露痕迹地拿到这份材料,毕竟对南平村来说,如果福港真的有问题,村民不可能没有一点察觉,只是在这足够丰厚的租金面前,他们一定会选择维护村子里共同的产业。
百顺河水系四通八达,联通了整个水山城,更是联通了目前市内最大的港口海港码头,走私品出入网络的联通,包含水陆两路,如果要将走私品分批次运输,那福港一样有可能作为其中站点。
午饭前,王赫带回了工商登记信息,福港的承租人陈志德,名下的产业少得出人意料,仅在东海岸经营着两家饭店,主营海鲜水产,难道卫长风的判断出了问题,福港真就是一个普通的生蚝养殖基地?
“王赫,下午跟我出去一趟。”卫长风决定,先去探探这两处饭馆再说。
东海岸作为正在规划中的片区,比起市区来说,人流量少了很多,一路往东开来,车流量也是肉眼可见的减少,王赫坐在副驾上,手里拿着水山城地图,十分不解:“开饭馆,最重要的就是人气,这陈老板怎么想的,把店开到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来?”
道路两旁,不少正在施工的工地,可以预见,两三年后东海岸一定会成为水山城新的产业聚集地,可是现在来看,它确如王赫所说,只是一个略显荒芜的城郊。
“毕竟是在海边,或许是为了吸引游客?”
“那也不对啊。”王赫到底是水山城出生:“水山城一条百顺河分开东西两岸,西岸作为老城区,发展有底子,现在政府规划东岸发展,经济上固然有潜力,可是西岸海岸线长,沙滩面积也大,东岸都是岩滩,海水暗流由多,发展旅游业难度比西岸大得多,就算陈老板提前看上东岸潜力,也不该是开饭馆。”
卫长风往左上了闸道,过了这个弯,陈志德的饭店就要到了,到时候就能亲眼看看,这陈老板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陈家饭庄。
卫长风在门前停好车,和王赫一道走进饭庄,店里约莫一百来平的大小,虽说不大,可因为只有零星一两个客人,显得店里格外空旷,在正厅和后厨的交界处,几口大大的玻璃鱼缸里,也只有为数不多的几尾鱼和铺满池底的一点虾,鱼游得很慢,连虾也是半死不活。
在角落的那一口缸里,卫长风才终于看到了十几个生蚝。
服务员看到二人在水缸前转悠,也不紧不慢地跟在二人身后,问两人吃点什么。
服务员凑近,王赫开口便是方言:“就这点东西啊?”
服务员的态度简直懒过缸里快翻肚皮的那几条鱼:“你要吃龙虾鲍鱼就去市区啦,来东岸做什么。”
卫长风虽然听不明白,却从音调里判断出这服务员便是南平村人,在北方时卫长风就曾经听说过,说南方城市,五里不同音,十里不同言,水山城虽然主要语系大体相同,可不同的县镇村落之间有明显不同的口音。
“算了算了,有什么吃什么啦,要不是公司让我们过来考察,谁想到东岸来,那边的鱼给我杀一条,炒个青菜,再蒸6个生蚝上来。”
“蒜蓉粉丝?”
王赫摇了摇头:“清蒸就行,我不吃蒜。”
“这蚝清蒸不好吃的。”
“什么话,我们水山城的海鲜,刺身都好吃啦,我怎么安排你就怎么上,炒青菜少放油啊。”
服务员悄悄翻了个白眼,不再跟王赫多话,跟厨房交代完菜品,就走到风扇底下坐着,连茶水都是王赫自己端上桌来。
“什么服务态度。”王赫小声嘟囔着,找了一张空台坐下,这里的桌椅不仅是简陋,更是覆盖着一层许久不曾清理的油污,连王赫和卫长风这种自诩糙人的,都在落座时抑制不住地皱起了眉头,更别提真正的食客。
倒上一杯薄得不能再薄得茶水,王赫和卫长风对视一眼,两人愈发肯定,这间饭庄虽然正常营业,却根本就没打算正经做生意,如果陈志德的生蚝养殖场真的只用来供应饭庄,恐怕底裤都得赔掉。
“生蚝来了。”
服务员端着开好的生蚝上桌,如王赫的安排,这些生蚝只做了最简单的清蒸,服务员不知是不是有意报复,连酱油都没上一碟,王赫倒是不在意,自顾自拿了了一个,去了壳就往嘴里送。
卫长风相信,王赫点这盘生蚝,又特意点明了做法,不会是单单只为了吃一顿饭,他同样拿起一个生蚝,送进嘴里的那一刻,卫长风就知道他们这一趟没有白来,这家饭庄的生蚝里,有一股不甚浓烈,却又难以忽视的机油味。
生蚝这种水产,严格依赖生产地的水质,卫长风虽是北方人,可生长的城市同样靠海,只有水质足够优越的海域,才适合作为生蚝的养殖地,福港地处百顺河入海口,淡水海水交汇,水中含有大量的微生物,作为生蚝养殖的选地,本来未尝不可。
但林志德既然已经承租福港作为生蚝养殖地,就不可能再让渔船大量出入,让机油影响水质,进而影响生蚝的口感。
既如此,那福港所谓的生蚝养殖,也不过就是掩人耳目,那里还持续有往来的船只进出。
继摩托车走私条线后,走私案终于迎来了新的突破口,卫长风和王赫得到了他们想要的答案,草草结束了这餐饭,并特意将剩下的饭菜打包,带回了局里。
“王赫,把这几只生蚝送去检验科。”仅仅是他们两人的判断,还不能作为确凿的证据,如果真的在这些生蚝中检测出了机油的成分,那么对福港的搜查,就可以正式地展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