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火的老子死了,死了一切都结了。可阿火不这样想,老子的丧事结束以后,他们在老头子的枕头套里找到了一百八十四元钱,这在七十年代可不是个小数目,抵得上一个大学生三个半月工资,而一个农村全劳力做一天才三角钱。老头子原在国家煤矿当勤杂工,后来体检中检出肺里有“斑点”才回家,现在矿上每月给他二十元补助,虽然老头子对这钱抓得紧,自己买酒、买小点心吃,但每月有剩余,否则哪来一百八十四元?如果老头子不寻死,肯定还能活好多年,身体好着呢,越老越精神,再活二、三十年不成问题,那阿火能继承多少钱?况且随着煤矿的发展,老头子的补助也会逐年增加,这笔数字不用算,呆想想也不得了。可是现在打水漂了,死人瞒不住,如今村上也有几个人在煤矿里做事情,他们会把死讯传过去。老头子躺在棺材里再也伸不出手来了,人死财路也断了。阿火真是越想越气,越想越恨,恨老子,恨“长脚”,更恨阿水夫妻,没有洪火焰进村,他们会平安无事的。可现在却弄得人、财两空。阿火窝了一肚子火,这火不发会憋出病来,可是他毕竟是生产队长,大队委员,发火得考虑引火线。对“长脚”他可以随心所欲,这个没头脑的女人,凶她、骂她,每时每刻都可以找岔子。阿水夫妻就不一样,各家过各家的日子,管你什么事,阿水他们是很少求人的。
“笋壳”事件过后,火焰常常这样想:为啥做人的关口这么多,自己过了一关又一关,林子还没有长成大人,竟又遇到了女人最怕的灾祸,她真想去拜拜菩萨,求佛保佑,可是那时没有庙,没有庙也就找不到菩萨。阿水安慰她,做人嘛,就这样。这家不知那家事,各家都有难念的经。只要我们自家人心心相通,手搀手,抬脚走,没有跨不过去的坎。话是这么说,可是有时候,坎挡在面前,一时还真跨不过去。人活着,各种矛盾会接踵而来,想避也避不开,想逃也逃不掉。
过日子就这样,一天捱一天,感觉漫长;一年挨一年倒是飞快。林子初中毕业了,没考取高中,一个大姑娘总不能在家闲着。阿水夫妻登阿火家的门,要求帮助林子进社办企业。阿火见说,心里的小脑筋马上动开:“你们也有求我的时候呀?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当初你们多少威风!男人膝下有“黄金”,我堂堂一个大队干部向你们跪,被人知道了我还有脸在人前混?你们现在求我?没门!等着吧,下辈子吧……阿火心里定了谱,做表面戏文就很顺当。
“林子的事,就是我的事,我没有女儿,一直当她女儿看待,我当然该管,推都不能推。”阿火讲虚话竟是如此理直气壮。
阿水与火焰听了都满脸推笑。
“不过这事不能急。大队里有规定,因为名额限制,首先要照顾军属、贫困户、长辈巳经丧失劳动力的家庭——”
“去年我们村上2个姑娘进绸厂,条件跟我们家差不多呀。”
“去年是去年,今年是今年,形势在发展变化嘛——”
“……”阿水与火焰接不上口。
“这样吧,这事反正我搁在心上了,一定努力争取,你们在家等消息吧。”
“好,好,阿火哥,谢谢你,谢谢你。”阿水说着,往他们家的灶头角上塞了两包“前门”牌香烟。阿火好像没看见,只顾与火焰说话:“自家人,谢啥呢。日子真快呀,你们母女来时的境况好像就在昨天,现在林子她长成大姑娘了,她像你,都‘清透’,越看越好看……”
阿火说得既好听又热心,阿水夫妻和林子眼睁睁地满怀希望地等着。十天过去了,半月过去了,一月也过去了……音讯全无,石沉大海。
这一年,塌鼻子杏心的大儿子进了社办工厂,就是轮不到林子。阿火称今年招男工,不招女工。火焰想想这完全可能,怪不得阿火,只怪林子运气不好。阿水却用鼻子哼了一下,弄不清他对火焰的话是附和还是反对。附和也好,反对也好,一件事不成,另一件事又得上门求助。这次阿水来个先下手为强,手里拎两瓶葡萄酒,往阿火家桌子上一摆,阿火笑眯眯:“又不是过节作客,都是自家兄弟,你这是干啥呀?”
阿水也笑眯眯:“阿火哥,你们家阿大造房子听说是贷款的,我们家的房子漏了,想也贷点款,要你给批个条。”
“贷款?贷多少?”
“贷、贷500元。”
“阿水啊,我不是说你,狮子大开口,你贷这么多钱,用啥还呀?国家的钱不是白送的,要有抵压的。”
“抵压?那你们家阿大?”
“我们家当时老头子还在,他有退休金,一年一、二百元,我们老大的钱有他爷爷帮助还,不到两年就还清了,可你们——”阿火摇头苦笑。
“那能不能批块地皮?我们就造两间平房,给林子以后结婚住,我与火焰住漏屋。”
阿火听了更是眉头打结:“批地造屋,地皮按人口考虑,我家有二个儿子,所以可以造新房,你们家只有一个独女,怎么能给几套房?我批了,群众会有意见,即使我不怕人家说闲话,公社批地皮建房有政策,也不会同意呀。”
“……”阿水与火焰只有干瞪眼,两瓶葡萄酒又是放鸽子,又是有去无回。
阿火说的话,头头是道,句句在理,这个理就像铁门栓,把阿水夫妻挡在门外。可是当年村上又有人家批地皮了,造新屋了,而且据说都是阿火点头给办的。阿水夫妻终于恍然大悟。会不会阿火记仇,有意刁难,打击报复?可怎么想也不至于呀,他对火焰的非份之想,他爹对林子侮辱都是他们的不对,难道他当了十多年干部,会这么不讲理?直到有一件事,让阿水夫妻彻底明白,彻底失望。就是林子经中学班主任推荐,上级教育部门批准,到本大队当幼儿教师的事儿。等林子的报到证明拿在手里,火焰故意去求阿火帮忙推荐,阿火又煞有介事地信口开河:“啊呀,这事你怎么不早说,这事已经定了呀,是大队干部集体开会研究——那天我有事没去,再上报公社批准的,条件要求很高,想去的人又多,大队上报了两人,只批一人,不是我们村的,人家是高中生……”
火焰笑,笑得很酸很苦:“阿火哥,你亏得不做大官,要是做了大官,肯定是昏官!”
“你——你这是啥话!”
火焰头也不回地走了。
火焰与阿水明白,从今以后,要办什么大事,永远都办不成,除非他们离开墩头村,除非阿火下台。可是,他们不想离开这里,阿火已经当上大队书记,他可能还会高升。当然,不会很快下台。这事让阿水夫妻愁眉苦脸了好几天。还是林子想得开,她认为事在人为,阿火他不点头,她不是照样当上幼儿教师了吗?她在中学里唱歌、跳舞是出了名的,班主任就想起她,推荐她。只要自己有本事,这年代谁怕谁呀。一语道破天机,阿水夫妻开了窍。改革了,开放了,他们商量着走走新路子。
没过多久,他们终于盼来了包产到户。改革开放,国家大事也震动了阿水家这个细微的社会细胞。火焰首先在农村带头赚钱——卖蔬菜、水果、鱼虾,一年四季把货从农村里运往县城,又从城里贩回农民需要的生活用品。几年后,他们的新屋造起来了,在原有的地基上加造了一层楼房,像小巨人一样矗立在墩头村,与阿火家的平房并排站着,说相声似的,一高一矮,引人嘱目。
“竖起招兵旗,自有吃粮人”。照理,阿水家在墩头村的二层楼房屋和林子那比娘更水灵的相貌,招个上门女婿是不难的,农村人往往成熟早、结婚早,可是林子到二十岁出头还是谈不成对象,更别说结婚成家了。不论林子自己看中,还是人家介绍,开始谈得火热,慢慢地男方就冷下来了,林子自己也莫明其妙。火焰觉着不对,含着眼泪对女儿、对阿水道出了心里话——“肯定有人作对,不让我们有好日子过,背后说林子的坏话。”
“谁呀?谁会这么缺德呀?”林子天真地问。
阿水扁了扁嘴巴:“还有谁?他们的老子糟蹋人,还要怪罪我们,处处刁难!”
“难道——他们会把我的事说出去?”林子既惊讶又担心。咽口饭在嘴里,吞不下去。
火焰告诉女儿,咬人的狗不响,他们当然不会说明明白白的坏话,但是他可以讲不阴不阳、真真假假的话,让人家担心受怕。
林子不相信娘的这个猜疑,她要证实,她找到刚刚对她敬而远之的那个小伙子,对他旁敲侧击,那人吞吞吐吐:“人家说你以前谈过朋友,说你好像已经、已经**……”
“狗屁!”林子气得骂人。姑娘家受不起委曲,林子受到打击后,昏昏沉沉了好几天,突然,一个想法冒了出来……
阿水一家子团结得像一个人,什么事都商量着办。吃饭桌上,林子发话:“喂,你们相不相信,隔壁阿二早就对我有心了,我也早就看出来了,说实在话,我真有点儿喜欢他,就是怕两家大人反对,所以我没理他。”
阿水说:“别理他,亲上加亲,冤家结得海底深。”
火焰想了想,眼睛一亮:“这有啥,婚姻自由,只要他们小辈愿意。我看他们家阿二不错,比他们家别的男人好得多。对,林子,就找他们阿二!”
阿水急了:“这怎么可以?就是我们不反对,他们家也不会同意。”
火焰笑:“反对?怎么反对?脚生在阿二肚子里,他要走进我们家门,谁能拖得出去?”
火焰讲什么,阿水总是听着甜,也就跟着笑:“有道理,有道理!我们造二层楼,他们早已心痒眼红了,所以不让我们林子招个好女婿,现在把他们的心肝宝贝招来,气死他们,谁叫他们心肠坏,活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一家人笑出了眼泪。
林子于是实施她的招婿计划:阿二水产中专毕业,现在大队淡水鱼养殖场上班,林子幼儿园放学后,就常到鱼场转转,今天来买一尾鱼,明天去称两斤虾。碰到阿二,对他甜甜一笑。“三笑”以后,阿二忍不住晚上到林子家串门。阿二长相不错,又有知识,还很幽默,常引得阿水一家人笑声不止。有时候林子故意走进自己闺房拿什么给阿二看,阿二就跟进去,二人就叽叽喳喳亲亲热热。看看火候差不多了,火焰这个“幕后指挥者”就告诉林子,必须把他爷爷的事先说清楚――他爸妈肯定是瞒着他的,我们必须让他心中有数,免得以后反悔。林子忙点头,其实她早已胸有成竹。她用现代年轻人的恋爱方式,让阿二对她爱得死去活来,又用普通的法律常识,让阿二明了她遭受□□的无奈与愤慨,使他充分谅解她曾经遭受的难言的痛苦。阿二是当代知识青年,当他知道爷爷的罪孽后,更加深感到他们家欠林子的太多太多。这个既聪明又通情达理的小伙子,自此对林子的爱更加透彻心肺,海枯石烂,矢志不移。于是,林子与他就公开化,大模大样地谈起了恋爱。
阿火、阿水两家,除了公事,平时已经是老死不相往来了。那天“长脚”在门外河埠洗衣服,偶然抬头,见阿二推着自行车过桥,后面跟着花枝招展的林子,二人过桥后,林子一踮脚就坐到阿二的后车坐上,而且抱住了阿二的腰,阿二的车轮就滚滚向前,二人飞也似地没见了身影。“长脚”看傻了,怪――呀,我们家阿二和林子怎么像村里人家小夫妻似的一车二人地上班了?而且好像早就说好了似的?莫非……“长脚”赶快洗好衣服,大惊小怪地回家告诉阿火这件事。
阿火听了不相信。对于常常“鸡毛当令箭”的老婆他从来都看不起:“难得搭回车有啥稀奇的,你不要又见了风就是雨!”
“你没看见,林子还搂着我们阿二的腰呢?”
“这么小的路,不搂腰会跌下来的,你懂个屁。”阿火尽管自作聪明地自圆其说,可是这事从此就搁在心上挥不去了,他决心求证。
他找到村上常做媒的阿婆,让她给阿二介绍对像,阿婆说:“你不要寻我老太婆的开心了,你们阿二与林子早对上象了,你还蒙在鼓里啊?”阿火说不可能,他们是堂兄妹。阿婆说什么糖兄妹,盐兄妹,你村长不要唱高调,谁不清楚,林子是“拖油瓶”,假兄妹真夫妻有啥不可以的,婚姻法我老太婆背都背得出来。
阿火一路冷笑回了家。世道真是变了,儿子找对像,别人都知道,却可以不告诉老子,何况他这个老子还是一村之长,大队干部,权威尚存,人在马上!难道阿二想造反吗?
“去把阿二找来!”阿火发威着命令“长脚”。
“啥急事呀?等他下班都来不及了?”“长脚”正在厨房忙饭菜。
“你就说他老子快死了!”
“你骗谁也不能这样吓唬自己儿子呀!”
“你去还是不去?”阿火拿把菜刀,往砧板上乱剁。
“长脚”拔脚就跑,一顿饭功夫就把阿二拖回家。
阿二气喘吁吁进屋,见阿火躺在床上,两眼直瞪天花板,以为真的发什么病,“阿爸,阿爸!”叫两声不应,赶快往外跑,想去喊哥哥来商量。
“回来!”阿火喊。
“阿爸我……你怎么啦?吓死我了,要不要送医院?”
“送火葬场!”
“你这是啥话呀,爸!”
“鬼话!”
“……”阿二坐在爸的床前直揩汗。
“你巴不得阿爸早点死,你可以无法无天。”
“没有呀,阿爸你可别乱说!你是大队干部,你可不能制造‘冤假错案’呀!”
“你还油嘴!你说,你是不是与林子在谈对像?不要赖帐,老实交待!”
“是在谈呀,这犯法啦?”
“是犯法,犯了家法,终身大事,怎么可以隐瞒父母?”
“谁瞒了,还没有最后定嘛。”
“你想先斩后奏吗?”
“现在什么年代了,还亏你是农村干部,这么封建。”
阿火的巴掌啪一句打在床槛上,人霍地坐起来,“你跟谁谈都可以,就是不准与林子!”
“长脚”插嘴:“林子不是蛮好嘛,为啥不可以?”
“你给我滚!”
“长脚”翘着嘴巴走出房门。
阿二也起立:“你做阿爸,总也不能不讲理吧。”
“你知不知道你爷爷是怎么死的?”
“知道。上吊呗!”
“谁告诉你的,隔壁?哼!他们有没有提你爷爷他为啥上吊?”
“爸,你还好意思问,爷爷是自作自受。”
“既然你已经知道了,你还要与林子结婚?”
“这有什么,林子是受害者,她有什么错?倒是我们家欠她的太多——”
“你爷爷巳经开过荤的女人,你做孙子的还要尝——”
阿二捂爸的嘴::“求求你,阿爸,话不要说得这么难听。”
“那你听爸的话,马上与林子断绝来往。”
“不可能!婚姻自由,我的终身大事自己做主!”
“我话说在前头,你要是不听,我就没你这个儿子,你给我滚出去!”
“滚就滚!”
“啪!”阿火第二记巴掌狠狠打在儿子脸上。倔强的阿二红着脸,呼哧呼哧喘了一会气,然后平静地说:“阿爸,你一定要干涉我的婚姻,那你别后悔,算你白养我了。”
“你想怎么样?”
“上他们家,做女婿去!告诉你吧,我喜欢林子,也喜欢叔叔与婶婶,我愿意!”
“站住!”
阿二站住,脸上毫无表情,似一截木头。
阿火的耳朵里突然嗡嗡嗡乱响,像钻进了一只蜜蜂,头也好疼,他怕自己发火会脑子冲血,连忙强自镇静。人一旦冷静,计谋就来了,阿火心里有了绝招。
“你说,你愿意?你不是朝思暮想要承包大队养殖场吗,我们家不造楼房,就是把钱给你攒着呀,爹知道你搞养殖肯定有出息,你有了出息,哪样好老婆找不着?现在偏偏看上个身上有污点的——”
“你别说了!”阿二满脸通红,像喝醉了酒,“她的污点是谁给抹上去的?是我们的老祖宗!爹你还好意思贬低她,你还有人性吗?”
“你爷爷是不像人,但他用一条命抵一个污点,这还不够吗?还要怎么样?”
“这不是够与不够的问题,爷爷如果不惹她,她就不会有污点,爷爷也不必寻死!”
阿火一时语塞,只是乌眼鸡似的对着儿子,恨不得吃了他。一会,他强词夺理:“阿二,你听着,我们家老祖宗就真是畜牲,他也是你的老祖宗,也轮不到你刨根问底地倒腾他。一句话,你竖起耳朵听好了——你去他们家,我一分钱都不给,连贷款你也休想!我们只当生阿大一个儿子,我把这钱造它四层楼,把阿大一家接过来!我告诉你,你横着心做事,我也横着心对付你,你别后悔!”
阿二想承包养殖场已经想了几年,阿火这一叙话,真是打中了他的要害,可是要他割舍林子他不干,他傻傻地站了一会,冷静地下了决心。
“阿爸,世上没有第二个林子,但有第二个养殖场,以后我有钱了,再包吧。”
然后,他真的走了。在外屋与娘又说了一会儿话,弄得“长脚”不停地用围兜擦眼泪。阿二当天没回来,在鱼场过的夜。
第二天,阿火去阿水家“兴师问罪”,被火焰几句话“弹”了回来:“你们干部不是讲包办婚姻有罪吗?那时候你不是讲林子没人要就给你们阿二嘛?我们没有上告,不算私了算啥呀?老头子急着上吊能怪谁?要不我们一起上乡里三对六面讲讲清楚,听听到底是谁的错。”
阿火有口无话,火焰这一军将和他变成一门“哑炮”,想放放不出,闷声不响地走了。
阿火跨进自己家门,面对“长脚”哑炮就变成了通炮,啪啪啪对老婆乱放:“都是你,生出这样不争气的儿子!”
“长脚”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哭,怎么着也舍不得儿子就这么走了。而且被“轰”出去的。本来可以等到正儿八经办喜酒时,让他高高兴兴出门。其实这出门等于在家里一样,就在隔壁,天天看到,有多好。阿火有啥道理反对呀?她顺着自己的思路一边想一边哭,却被阿火当了出气筒。
“长脚”再也按捺不住,她一跳一跳地爆发,手里还拿着锅铲:“你怪我生出这样的儿子?儿子是我一个人生的啊?你敢说是野种!那你到大队,到公社去说呀,把我的野老公找出来呀,跟我离婚呀!离呀!现在老都老了,我不怕了,离了我跟阿大去过,阿大不要我跟阿二过,跟谁过都比跟你过舒服!以前你东找西寻吃‘野食’,以为我不知道?我是看在儿子面上忍着。那些野女人看你当官,拍你、顺你,等你老了,下马了,谁还希罕你!,你就等着做孤老头子吧!”
真想不到从“长脚”这个傻女人嘴里“喷”出来这么多人生哲理,阿火红了脸,当即抡起拳头,“长脚”一点都不畏缩,右手握着锅铲当武器,一划一划地,弄得阿火的拳头下不了手。“长脚”还灵机一动,左手抓起灶边的茶壶就扔,“啪!”一声冲天响。然后又哭又喊:“你倒自己找上我了,我还想和你拼命呢,你还我儿子,这么好的儿子你不要,你还我儿子!”她闹得兴起,忽然转过身,开了橱柜门,抓起一叠碗一个劲往地上砸,乒乒乓乓!见什么,砸什么。这个长期压抑的女人这时简直是疯了。竟然觉得砸得很过瘾,很痛快。
善的怕凶的,凶的怕不要命的。阿火傻愣着好久,心里诧异得好像不认识眼前这个女人,直至有块碗片砸着自己的脸皮,才惊醒似的去夺下她手里的锅铲,拦腰抱住她拖到房里,并且锁住房门。“长脚”在里面哈哈哈哈大笑,笑得又响又怪。
阿火坐在堂屋里吸烟,一支接一支,一直吸到天黑。第二天胸闷气喘,医生说他得了急性气管炎,在医院住了一星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