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听枝刚找到车骑出校门,发现门口堆了很多车,到处都是喇叭声,还有一些不是北淮高中的学生也在门口。
余听枝一眼认出了那些校服,青云一中的。
高一在那里读了半年,这身校服…很熟悉。
虽然说这两个学校距离不远,但为什么会跑过来,看样子大部分是来找北淮的打球。
哦对,放假时间不一样,北淮是周周放一天,一中是两周连着放两天。
今天北淮没放,一中的学生放学就跑过来凑热闹了。
余听枝有些无趣的挪开目光,右脚踏上车准备转弯,突然被一帮人堵住。
“哟,看看这是谁呀?以为自己转到北淮就厉害的不得了呢。”一个女生斜着眼跟旁边的人使眼色。
另一个女生见状马上接话,“你可不能这么说,人家之前可是北淮初中重点班的人呢,屈尊来到我们一中,当然要走了。”
话音未落一个短头发黑框眼镜的女生嚼着口香糖从众人中走出来,眼神吊儿郎当地扫过她:“哎呀,这不是余听枝吗?初中时候在年级榜上挂得那么高,以为自己是天上的星星呢?结果还不是跟我们挤一中?”
旁边立刻有人接话,声音尖细:“就是,读着读着还转学了,怕了?真把自己当回事儿啊?以为转个学就能洗干净你那股装模作样的劲儿?”
“平时就一副清高的样子,走路眼睛长在头顶上,”另一个女生往前凑了半步,语气带着恶意的嘲弄,“真以为有人愿意搭理你?不就是成绩好点吗?不就是有当老师的爸妈吗?装什么清高,给谁看呢?”
污言秽语像飞虫似的扑过来,余听枝却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书包带在肩上勒出浅浅的印子,她垂在身侧的手指蜷了蜷,又松开。
余听枝沉默地盯着她们,扫视一圈,目光落到为首的人身上。
林薇。
这个名字像颗埋在记忆深处的石子,平时摸不着,一旦硌到,就带着钝钝的疼。
余听枝的视线落在林薇校服领口别着的校徽上,和记忆里那个模糊的蓝色徽章重叠在一起。
那时她刚转来一中,课桌总是莫名其妙被推到角落,收作业时永远有人“不小心”把她的本子碰掉在地上,班级里的喧闹会在她靠近的瞬间掐断,只剩下一片尴尬的寂静,和无数道藏在书本后面、带着审视与排斥的目光。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眼前这个女生。
“怎么不说话了?”林薇的声音把她拽回现实,带着刻意夸张的惊讶,“刚才不是挺能耐的吗?转去重点校待了半年,眼睛瞎了,不认识我们了?”
旁边的女生跟着哄笑,有人伸手想去扯余听枝的书包带:“就是,以为换个地方就能当凤凰了?还不是……”
“别碰我。”余听枝的声音冷了几分,抬手格开了那只手。
记忆里的画面又涌了上来。午休时空荡荡的座位,被人藏起来的课本,还有黑板上用粉笔写了又擦去的、模糊的绰号。那些孤立像一张无形的网,密不透风地罩着她。
不只是高中,初中重点班也不是什么能让人活的地方。什么时候想起来,都是混沌的苦楚与难言,就连那时候的天空都是乌黑的。
她以为那些日子早就过去了。但高一还是一样,甚至变本加厉。
余听枝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波澜已经褪去,只剩下一片沉寂。她再次侧过身,想从林薇身边绕过去。
“想走?”林薇猛地伸出胳膊,死死拦住了她的去路,力道大得让余听枝踉跄了一下。“我让你走了吗?”
旁边的几个女生立刻围了上来,把她的退路堵得严严实实。阴影彻底笼罩下来,像极了当初在北淮初中那个永远晒不到太阳的角落。
两幅光景,不同时间段,初高中众人的丑恶逐渐重合。
“你以为转学了就干净了?”林薇的声音里带着报复般的快意,“我告诉你,余听枝,你就算转到天边去,也还是这副让人看着就烦的样子。”
余听枝的后背抵在了冰冷的墙壁上,退无可退。她看着林薇那张因兴奋而微微扭曲的脸,忽然觉得有些荒谬。都过去这么久了,这个人怎么还陷在这种无聊的事情里。
有点无趣。
阳光斜斜地打在她侧脸,睫毛投下一小片阴影。她甚至没抬眼去看那些扭曲的面孔,仿佛眼前的喧闹只是一阵无关紧要的风。
“说完了吗?”等她们的嘲讽告一段落,余听枝才淡淡地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半分波澜。
带头的女生愣了下,像是没料到她会是这个反应,随即恼羞成怒:“你什么态度?!”
余听枝没再应声,只是微微侧过身,试图从缝隙里走出去。有人伸手想拦,被她轻轻避开。那动作算不上反抗,更像是在躲开什么碍事的障碍物。
余听枝突然侧身冷冷地回看过去,随后嗤笑一声。
一时间,众人感受到了来自她的阴郁和压迫气息,安静了一瞬,竟没人想起来接着阻拦她。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路口,阴影里的议论声接着响起。只是不知为何,那些刻薄的话像是打在了棉花上,连带着起哄的气势都弱了半截。
余听枝攥着书包带的手指慢慢松开,指尖泛着点白。她不是不生气,只是觉得没意思——跟一群只会用嘴皮子刷存在感的人置气,才是真的掉价。
风从走廊穿过去,吹起她校服的衣角,刚才被围住的窒息感,总算淡了些。
余听枝轻轻摩挲着书包的一角。
其实没什么,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
——————
回到家余听枝目不斜视地走到卧室,家里没人安安静静,微信收到了一些消息,来自一个植物大战僵尸里土豆地雷的头像发来的。
“珰珰铛铛,你爹放假喽!”
“新学校怎么样呀,还没来得及问你,适应吗,我才从我妈那里求到手机。”
余听枝轻轻往下滑。
“怎么不回,快回。”
“今天好多学生都跑到北淮去了,我也去了没找见你。”
……
“我草你咋死了,还没回家。”
“没人惹事吧,当时班里的人没去找你吧。”
看到这余听枝神色停顿了一下。
……
“真找了?”
“我草一群脑残”
……
余听枝从头往下翻,这二货的话断断续续的,发了两个多小时。他们早上十点多就放了,现在十二点多了还在那催她回话。
翻到初沉宴发的那句“一群傻逼”的时候,余听枝没忍住弯了弯嘴角。
他们初中老师是一样的,见过几次。上了高中进了一个班,都是班干部,关系自然而然近一些。
但后来发现两人可谓是格外投缘,相见恨晚。
这年代,找一个三观一致的知己可不容易。
余听枝翻完最后一条,回了个:“你爹没死。”
想了想又打字:“你那个傻逼白月光来找我了。”
“ps:还带了一群大脑没发育小脑发育不完全的傻逼。”
初沉宴那边的正在输入中突然断了一下,随后又是一阵消息轰炸。
“cnm谁白月光,别胡说啊。”
“我去她早都变异了,早不玩了。”
“她还找你,不是她有毛病吧。”
“我去太你妈恶心了”
“不过我也去找你了,咋没找见你。”
“真是没完没了了这些人,用不用我帮你把他们打进医院啊。”
余听枝看到这条挑了挑眉,“不用了爆炸土豆雷,不过还是得谢谢你。”
“这里还可以吧,确实不太严,比之前咱们学校好很多。”
余听枝看着这一片消息轰炸,无奈地撇了撇嘴。
人不错,就是太傻,初中被林薇骗得团团转。
纯二货。
不过话说回来,也是因为有像他一样的一帮朋友,才让余听枝的高一生活没有那么的痛苦。
“你,还好吧。”余听枝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发了过去。
记得当时知道她要转学,这平时像个铁人、进医院缝针眼睛都不眨一下的人,哭的要死要活,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这比他中考失利还难受。
余听枝想到这在心里叹了口气,之前她也问过初沉宴为什么不和她一起转学,明明他的成绩和她一样,本就该上北淮高中重点班,为什么不走。
当时他是怎么说的,好像是家庭原因……一中管的严,可以说是丧心病狂。他妈妈说既然中考没考好,那就也别想去哪里,老老实实逼自己在这里磨砺。
啧,什么父母。
叮咚一声,打断了余听枝的回忆。
“没事啊,就是你真不让人放心。当时走也不说提前说,突然就转学了…算了我有空过去找你吧,但是希望渺茫。”
“我在这边挺好的,就是最近压力有点大,成绩不太好,这边重点班老师找我妈了……先不说了,她要收手机。”
“拜拜别想哥,别管她们。”
“下次她再来你记得和我讲,太傻逼了他们。”
“真走了你爹撤了。”
余听枝看着一片一片他发过来的消息,一阵心酸涌上心头。
北淮高中不乏有很多“德不配位”的人考上了,真正品学兼优的人却落榜。
凭什么。
余听枝无意识摩擦着桌角,心情有些低落。
——————
“下一个班级,高二三班。”
主持人的声音响起,站在场外的同学都默默提了一口气,刚才的吵闹声顷刻消失。
“走吧走吧,紧张死了。”
“让走了吗,哎呀紧张的。”
有几个人悄咪咪的偷偷交流试图缓解情绪。
余听枝听见有人叫她,回过神,看见队伍侧面站着几个正装革履的学生,其中江阮宁笑眯眯的冲她挥挥手,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余听枝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后面的人开始催促,队伍开始上台,只好抿了抿嘴角跟紧前一个同学。
校歌唱完,音乐短暂的停顿了几秒,大家吐了半口气,接着清一清嗓子,全神贯注地看向指挥员。
一拍,两拍,音乐起,熟悉的旋律响起。同学们心中紧张的气氛逐渐消散,慢慢投入到音乐之中。
高昂的鼓点像是敲击在众人心尖上,大家目光随着指挥者的双手流转,在同一时刻将气氛推向**:
“仍然自由自我,永远高唱我歌。
走遍千里
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
也会怕有一天会跌倒oh no
背弃了理想谁人都可以
哪会怕有一天只你共我……”
台下的同学被音乐中浓烈的旋律感染,不由得哼唱起来,台上同学们已经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艺术里。
随着最后的几句歌词轻轻的落下,指挥的同学一袭黑裙,抬手转身,落落大方的鞠躬。台下爆发出热烈的掌声,评委老师也对着同学们连连点头。
接下来,分数宣布,大家都不由地屏住了呼吸——
“最终高二三班的得分是9.8分!”
目前全场最高分,基本断层。奖牌必拿无疑了。
台下的掌声潮起潮落时,同学们都在欢呼。班主任吴老师在旁边给学生比耶,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站在队伍里的江阳下意识地往舞台侧面瞥。
厚重的深红色幕布垂在那里,像一道沉默的墙。刚才最后彩排候场时,他看见江阮宁缩在幕布后面,眉头皱着,捂着喉咙——大概是临上场前嗓子突然不舒服,老师让先休息一下。
排练时幕布边缘有一道细微的缝隙,江阳几乎是凭着直觉找到了那个点。
果然,缝隙里露出半张脸。江阮宁的头发有点乱,大概是刚才着急时抓的,她没看台下,也没看台上,只是望着侧方的地面,嘴唇却在轻轻动,合着他们正在唱的旋律。
江阳的嘴角忍不住往上扬了扬。换作平时,他肯定会凑过去说“看吧,让你平时总吃辣”,保准能换她一个白眼。
而现在江阳跟着大家一起鞠躬,起身时又去看江阮宁,她正侧过脸跟旁边的女生击掌,脸上笑得灿烂,露出两颗小小的梨涡。
他也笑了,比刚才任何时候都要真切。只是那笑意里藏着的,是连自己都没完全弄明白的、想要一直这样看着她的心情。像被幕布遮了一半,看得见轮廓,却摸不着,痒痒的,又有点空落落的。
——————
即使是第二次参与这个场景,余听枝还是热情澎湃,班级荣誉感在这一瞬间到达了高峰。
不久就会有金色的奖状挂在教室墙上,直到毕业,那一面墙基本挂满了。
余听枝带着笑意扫视着全场,视线触及一处时脚步bu不受控制地转了过去。
颁奖的喧闹还没散尽,同学们举着奖状互相推搡着笑闹,欢呼声裹着风飘得很远。余听枝站在人群边缘,手里插在口袋攥着刚才合唱前最后校对过的歌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边角。
她的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落在了大讲堂后墙那排松树上。夕阳把松针染成暖金色,风一吹,枝叶晃出细碎的响。余听枝静静地看着,嘴角还挂着得奖残留的笑意,眼神却慢慢空了,像有什么东西在心里轻轻撞了一下,模糊又飘忽。
纪屿弦刚被几个学生会的人拍着肩膀道贺,随意抬眼望去,目光在看见余听枝的瞬间顿住。
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那几棵笔挺的松树在暮色里沉默地立着。
他脚步忽然一顿,脸上的笑淡了下去。
不是这棵。但太像了。
记忆里那棵老松树,在榆阳市的一个幼儿园后头,比这几棵粗壮得多。
榆阳市和北淮市相隔不远,但却承载了完全不同的回忆。
小时候他们总在树下玩“秘密基地”的游戏,余听枝会把偷偷藏起来的糖果埋在松针堆里,说这样能长出会发光的糖果树。有次下大雨,他还爬上去帮她捡过被风吹走的风筝。
余听枝现在望着松树的样子……那眼神里一闪而过的、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神情,和三岁的小听枝重合,像根细针轻轻刺了一下他的心脏。
可这些,她都忘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关于过去的很多事,她的记忆就像被橡皮擦过,只剩下一片模糊的白。
想到这,纪屿弦垂下眼,盯着自己鞋尖上的一点灰尘,嘴角抿成一条直线。
纪屿弦站在原地没动,看着她安静的侧颜,耳边是同学的笑闹声,心里却忽然静了下来。刚才合唱时的激动、得奖的雀跃,好像都被那阵松涛声滤过了,只剩下些零碎的、带着松针清香的往事,慢慢浮上来。
总会记起来的,对吗?
答案他也不知道,只觉得那排松树的影子,和记忆里老家院子的那棵,在暮色里慢慢重叠在了一起。
纪某某:[爆哭][可怜][可怜]啊啊啊不要忘记我啊,我们之间的回忆全部都小心地收集……
江某:[哦哦哦]我才没有喜欢她,真没有……肯定我心脏出毛病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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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十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