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星升 第7章 高三

高三的日子就像拧紧了发条的陀螺，在课桌与试卷间高速旋转，连喘息都成了奢侈。每日在食堂、教室和公园长椅间三点一线穿梭，连脚步都带着焦灼的节奏。

在这密不透风的压力里，偶尔的“发疯”成了唯一的透气口。有时是放学路上突然迎着风狂奔，任校服外套鼓成帆；有时是躲在公园树荫下，对着月月这只流浪猫模仿老师扶眼镜的滑稽模样；有时是互相抽背时故意捏着嗓子，把枯燥知识点唱成荒腔走板的调子。

星星在这些细碎的快乐里，像一株终于触到阳光的植物，渐渐舒展出鲜活的姿态。她的话密了，笑声清凌凌地溅在空气里，甚至会主动拽着林霜做些无伤大雅的“蠢事”。林霜常望着她眼底晃动的光，觉得那星光比从前更亮，像被春雨洗过的星辰。

高三是一场接一场的模拟考，成绩单上的数字如过山车般起伏。好在总体趋势是咬着牙向上攀爬的。

偶尔考砸时，星星会抱着月月窝在公园长椅上发呆，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捋过猫毛。林霜总能循着踪迹找来，不言语，只挨着她坐下，递过去一颗裹着糖纸的甜，或一本摊开的错题本。

若是林霜失手，便会在那片熟悉的空地上跳即兴的舞，任多巴胺冲刷所有烦躁。星星也不劝阻，只坐在长椅上用铅笔沙沙作画，把少女旋转的裙摆定格在纸页间。

她们用无声的陪伴织成网，接住彼此所有下坠的瞬间。

“请问星星今天没来上学？”林霜攥着书包带子，指尖微微发白。

“正想问你呢？”同学疑惑地摇头，“她没跟你说？”

放学铃刚响，林霜已冲出教室。手机里无人接听的忙音像小锤敲在心上，她望着公交窗外飞逝的梧桐树影，默默攥紧了拳。

星星，你一定要等我。

敲开门，或者说，推开那扇虚掩着的门，林霜的心猛得一痛，像被一双大手死死攥住一般喘不过气。

屋里一片狼藉，书本、杂物被扔得到处都是，撕碎的纸片如残蝶般铺满了地面。

视线往里深入，星星就坐在这一片废墟中央，纸片像雪花落在她肩头，抱着膝盖，眼神空洞地望着某一处。

那台破旧的老人机屏幕亮着，停留在短信编辑的界面，“林霜”二字亮在收件人一栏，内容只有短短四个字：去公园吗？

听到动静，星星缓缓抬起头，看到林霜，通红的眼眶里瞬间涌上水光。

“林霜——”

带着哭腔的呼唤让林霜心头一揪，她快步走到她身边蹲下。

“她撕了我所有的画……”声音嘶哑，带着哭腔，“她问我画上的人是谁……她逼我当老师，说不准学那些没用的……”

林霜这才看见，星星怀抱里有一张已经被压得皱皱巴巴的画纸，上面是她在公园摸月月的模样。

察觉到林霜的目光，星星吸了吸鼻子：“这是我保护下来的唯一一张了……”

心头蓦地软了一下，林霜伸出双臂，紧紧拥抱住星星。少女单薄的肩膀不停颤抖。温热的泪很快浸湿她的校服。

她轻轻拍打着星星的后背：“志愿是你自己的，到时候我们偷偷报。她知道你的网站密码吗？”林霜低声而快速地问，声音温柔，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决绝。

“别怕，我陪你。”

“我们的未来，我们自己做主。”

“过年来我家吃饺子？”林霜盯着手机屏幕，直到荧光暗下去。

“妈妈要带我去张叔家。”星星的回复很快追来。

林霜压下心底的失落，指尖在键盘停顿良久：“好，注意安全。”

聊天框很快又跳出来新消息：“嗯嗯：)”

看着那个生硬的颜文字，林霜忍不住轻笑——这是星星最近新学的表达，总用在故作轻松的时刻。

“星星啊，你也快高考了，学习啥的上点心。”张叔夹了一筷子青菜，放到星星碗里。

“到时候报个师范，当个老师，出来相亲嫁人就行。”

星星埋着头扒拉饭，轻微地点着头。

“你瞅瞅你这姑娘，也不说个话，能有啥出息。”张叔瞥了她一眼，摇了摇头。

她妈妈娇笑着搂住他的胳膊，斜睨星星：“管这赔钱货做什么？”手指在男人腰间流连，声音黏腻，“要不……我给你生个大胖小子？”

星星听得到，也只能假装听不见，一粒一粒米地送到嘴里，听着两个人打情骂俏的腻歪，终于熬到了结束。

“星星啊，你今晚想睡这，还是回家去？”妈妈看似贴心的给出了两个选择，却在“回家”两个字刻意加了重音。

星星了然，心中也愿意回家：“我回家了。”

星星扭开门锁，顿了顿，回头喊道：“妈，新年快乐。”

话音未落，就看见她妈妈拉着张叔往屋里走，不耐烦地朝她挥了挥手。

星星苦笑，在门被关上发出“咔”的一声时，给心心念念的女孩发出了信息：“去公园吗？”

新年的公园格外寂寥。两个少女挤在长椅上，看零星几家人在空地上放烟花。

跃动的火光映在她们眼底，像落入深潭的星子。待人群散尽，她们踩着满地红纸屑漫步，夜风掀起长发，凉意渗进肌肤。

“星星！这根没点着！”林霜举着半截仙女棒跑来，眸光亮得惊人。

“哇——诶这根也没点！还有这根！”两个人就这样在这片烟花“废墟”中做起了寻宝游戏，找到了不少没燃烧的仙女棒，甚至还有一个被遗落的打火机。

“要不——”林霜眼睛亮晶晶的，望向身旁的少女。

心有灵犀一点通，星星立刻了然地点头，按下打火机，点燃了她们的烟火。

火苗蹿起的刹那，“噼里啪啦”的金色火花在夜色里绽开，在漆黑的夜里划出短暂却耀眼的光弧，照亮两张青春洋溢的脸庞。

她们举着烟火在空地奔跑，跃动的光弧织成冬夜最温暖的梦。

她们像两个孩子一样，笑着挥舞着手中的光亮。

零点的钟声敲响时，万千烟花同时升空，照亮了整片黑暗。

在大大小小的烟花声中，她们望向对方的眼眸：“新年快乐！”声音重叠在一起，与烟花声奏响了独属她们二人的新年乐章。

整个假期，她们虽然很少发短信，却几乎每天都默契地去公园自习。天气越来越冷，后来便慢慢转移到了林霜家里。姥姥总是慈爱地坐在她们身旁看着，偶尔给她们倒壶热水。

她们习惯了并排坐在书桌前，笔尖沙沙作响，偶尔低声讨论题目的每一天。

时间就在一张又一张试卷间悄无声息地流淌，倒计时的三位数，竟在眨眼之间由三百多跳转到一百整，开学的日子也就到了。

“百舸争流——”

“势不可挡——”

百日誓师的呐喊震彻礼堂，少年们泛红的眼眶里盛着滚烫的梦想。

夜幕星河，两个人又走在这条走过许多次的小路上，并肩坐在长椅上。

“林霜，你想考哪所大学？”星星看着夜空稀疏的星星，轻声问。

“我想考华医大，”林霜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继承我父母的衣钵，也能照顾他们。”

“我会成为像他们那样优秀的医生的。”

“那我也考华市的学校！”星星看着目光坚定的林霜，说道。

“你不是想学设计吗？”林霜扭过头看她，目光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清亮，“做你真正想做的事。”

她伸手握住星星微凉的手指：“我们一定会在同一座城市相遇。”

夜风拂过相握的双手，她们望向同一片星空，仿佛看见未来的画卷正在眼前徐徐展开。

“我相信你。”星星轻声说，眼底落满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