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我行冲时潇挤眉弄眼:“怎么样?哥们灵光不?咱这禁毒大队长不白当吧,是不也能帮你个大的?我可跟你说之前你那些送的业绩,就当礼尚往来了哈,下次有好事可得——”
办公桌后,时潇面不改色伸出六根手指,冷漠撤下一根,说:“别的就当添头,我给你的是这个数,去掉这个,你还欠我五个,明白?”
窗户边,任我行撇了撇嘴,他就知道时潇没那么好糊弄,难得串回门,索性跟这个有名的冰山唠几句。
“你这不也会开玩笑吗?天天那么冷个什么劲儿,聚会也不去,还有你们几个到底查啥呢?跟隔壁治安那老王亲热得很,真把咱禁毒的好哥们忘脑后了?”
时潇一目十行翻资料——任我行主审李珅顺带问出来的跟沈霖相关。
“有家室了去什么聚会,加班没加够?下次王敬忠组织联防摸排的时候,让他也带上你,够不够?”
“你丫有对象?不是你对象疯了,找你个工作狂当对象?”
任我行猛地被喂了口大瓜,牙根发酸震惊问:“你唬我的吧?还是你癔症了把工作当对象了?就你这有新案子办新案,没新案翻旧案,还没事下班找隔壁分局串串门的工作狂,也能找到对象?”
4K全景环绕,饶是时潇嘴角也绷不住一抽。
任我行嘀咕也不能光看脸的声音大到他忽略不了,时潇摁着额角,面不改色赶客:“案情的事儿谢了,你们大队缺了你也能转的事儿我理解,所以,任我行,下次请位顺道的来送就行了,实在不行我找人去取,都这个点儿了,你还不去吃饭。”
话不是赖话,但这语气纯净到跟孽畜还不现原形没区别。
受不了玉净瓶点化的任我行:“......”
“哎呦,这不是我们禁毒的大宝贝?”刚被下了逐客令的任我行一推门就看到门口拎袋子的林晦,笑眯眯开口:“手好了吧?你们大队长真不会体谅下属,吃个饭还得指使人送办公室。”
听到后头时潇喊进来的声音了悟,林晦快速回:“谢谢任队长关心,手已经没问题了,这不是有问题要问时队。顺带把饭带过来,您慢走,食堂一会儿就没什么好菜了。”
任我行如芒在背,也不再纠结,摆摆手大步流星离开。
但走到半道,任我行冷不丁想起件事。
不对劲。
要是他刚没看错,林小子拎的是两份吧,时潇一个人胃口那么大的?
算了,不重要,还是时潇有对象这事儿比较让他震惊。
......有家室?
档案上时潇现在好像还是未婚吧,从那冰山当时表情看,应该感情还挺和睦,难道是不婚主义者?
干事那么保守,思想那么前卫,啧啧啧,果然人不可貌相。
那厢,林晦轻巧阖上门,睨见时潇翻卷宗的表情挑了下眉。
任队长这是送了点什么好东西,时潇好像还挺高兴。
“这么开心?......沈霖那儿有新进展?”林晦也没让时潇收拾东西,桌子上除了时潇手上拿的那本,其余没东西,有地儿摆饭就没打扰,只开了口:“不用收拾,挺干净,时潇,你捧着卷宗坐远点儿,万一溅上汤就坏事儿了。一会儿好了我叫你。”
时潇眼皮都不抬一下,自觉往旁边挪了挪椅子。
除了喊林晦进门外,时潇再没吭声,此时更是手里拿资料背过身。
不知多久,等时潇回头放文件夹再转身,果然已经摆好饭,林晦笑吟吟盯着他等着。
时潇完全无视,只垂眼打量面前红艳艳的水煮牛肉,犹豫地刚准备拿起筷子,却被林晦笑着拦住。
“还真是我喂什么,你就吃什么。”
林晦轻笑出声,筷子眼疾手快架住时潇筷子,饭盒也顺势掉了个儿,嗓音带着笑意:“我不在你旁边的吗?问我一句有那么难?”
拧紧的眉松了三分,时潇嗓音微冷:“现在这份......也很红。”
时潇的意思是没区别,林晦却不知理解成什么,差点把折叠椅笑倒。
趁某人发火前,林晦才勉强扼住笑意:“汤红,但是真不辣。不信你试试,不是我伯母那家店,今儿跟卓定远出外勤,正好碰到一家排队的人贼多,......哎哎哎,别误会,我俩可不是借着公务排队。”
“就走访前提前跟店家说了声定下了,刚好出来人家里,店家正好做出来,只是有点凉,奇怪,这保温袋是得换了。咱俩不一样,我的汤红而且很辣,你的汤红是摆设,丁点不辣,我替你试过了。”
“......骗子。”
时潇试了一筷子,随即抬头冷漠看回去,表情确实很冷漠,但刚沾了点辣椒的红,嘴唇已经迅速肿起:“很辣。”
林晦恍惚了一瞬,视线迅速下移,垂眼把筷子伸到对面:“不能吧,你现在不是能吃点辣了?我试过了真不辣啊,好吧,底下的对你来说确实有点,幸亏我备了点别的。”
时潇瞥见林晦从地上拿上来的冰奶茶,讶异一挑眉,自从遵医嘱后他都多久没见这玩意儿了:“冰水果茶,几份奶盖?”
林晦却没立马吭声,甚至连看时潇一眼都不敢,正欲盖弥彰地埋头吃起自己那份。
说实话他现在真有点后悔中午让时潇吃辣的,不然他今儿晚上说不得就能加上餐。
闻言,林晦刚往前推了推奶茶,就被时潇径直拿过去。
林晦只得含糊回:“你的两份,我不爱喝奶盖,全冰半糖,全糖解辣最好,太甜了也不好喝,你别偷喝我的,本来胃就不好,这才刚养好一点,我现在都后悔让你吃辣又喝冰了。”
“对了,张局说我暂时能参加调查,时潇,你刚刚看了什么,沈霖有关的吗?能扯上......吗?”
“可能有关系,也可能没。”
时潇意味不明地给了个答案,嘴上却不停事儿,奶茶已经下了小半杯,也不着急吃饭,继续回:“沈霖相关的。”
林晦眸光微沉。
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林晦抬眼一看时潇已经下了半杯,饭却一口没动,手疾眼快一把夺过。
随即,林晦目光谴责:“让你解辣的,你能一口气喝那么多?”
时潇视线游移了下,一本正经辩解:“本来就很辣,全冰本来就没多少,我又不饿。”
林晦气笑了,手一推把奶茶送回去,看时潇真要接过,又笑眯眯地开口:“行,那你喝吧,不吃辣也好,我今儿晚上回家加餐。”
时潇握着杯子的手骤然松开,默不作声食指微屈推开奶茶,拿起筷子就开始扒饭。
林晦目的达成,不动声色又问:“时潇,你说她这次会开口吗?”
怀里还抱着的卷宗往桌子吧嗒一扔,时潇说:“......会。”
询问室。
沈霖紧张地抠手指,这已经是她第五次配合调查进询问室。
她能感觉到今天的氛围不对。
沈霖咬着唇,试探性问上次那个警官,她记得他的警号和略锋利的长相,这也是她第二次在询问室见到他。
“警官同志,知情书......我已经签过字了。”
沈霖顿了顿,继续道:“您这次想问什么?我丈夫的事儿我真的不太清楚,他不怎么跟我说的,我是个妇道人家,男人那些事我真......不太懂。”
时潇略一点头,指尖轻敲桌面:“这次问的不是有关你丈夫的,而是有关你。”
“沈霖,你跟田振峰怎么认识,又是怎么摆脱李珅的,抱歉,虽然触犯你的**问题,但我还是需要向您核实——是否有人在背后推你们一把?或者说沈女士,你知情吗?”
时潇直起身,此时整个人气质像是颠倒了个儿,别说温和了,画漫画里空气都得往下掉冰碴子,漫不经心把摊开的卷宗推沈霖面前。
沈霖垂下眼盯着母亲白纸黑字,嘴唇抖动,呼吸也骤然局促不安。
***
白炽灯下,讯问室里无端白惨惨的,灯光直直打下来,任我行连珠炮的审讯下,李珅表情变得愈发阴骘暴躁,整个人几乎完全陷进歇斯底里。
“你们为什么不去抓那个水性杨花的女人,要不是那个该死的什么狗屁逐光,道貌岸然地给那女人介绍了田振峰,我他妈的!......他妈的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方吗!我马上,马上就有钱啊——那女人凭什么甩了我,田振峰有钱吗?为什么!为什么!”
任我行摁住眉心,他最讨厌扯这些情情爱爱了,这李珅真没吸?
要不是血液毛发各种检测都验过了,他是真不信这小子没吸!
这特么能怨到别人?
任我行眼咕噜一转,既然一时半会儿撬不开这小子的嘴,不如学学某位时大队长的风格,换个突破口,干脆就先从李珅嘴里翻来覆去提的那人撕个口子出来。
讯问室不是别的地方,别的都是虚的,套死供最重要,打感情牌这招有时候还真好用,讲究得就是个走钢丝绳的技巧。
任我行就算不想承认,也清楚这点,他怎么也比那长相锋利到极致又太好。导致下讯问室特不占优势的家伙先天多了点忠厚老实的优势。
任由李珅肆意发泄完,任我行趁他喘着粗气才语重心长搭腔:“你说的是誰?那个被你堵在家中的可怜女人?人家已经有孩子了。李珅,你这迟来的忏悔也太晚了吧。”
“那他妈就不是她孩子!”李珅猛地抬起头,低声怒吼:“那是那个男人带来的,那个老男人有什么好!有案底有前科,还他妈的丢下她一个人去江城,听说还犯事儿被公安局扣下了!”
任我行走上前俯身,这距离带着手铐的李珅碰不到他,但也是能看清楚他表情最近的位置。
“李珅啊,李珅——你这么说可就不对了,你怎么不问问你自己怎么样呢?打架斗殴,进局子,你少进一次了吗?我倒是可怜起那无辜的姑娘了,交了你这个男朋友跟有案底了一样,连再找一个,都只能找叫什么来着......我想想啊。”
“田振峰那样的货色,要是真如你所说——他还带了个孩子,李珅啊,人往高处走,水才往低处流啊。你说说,怎么就找田振峰呢?那肯定是他比你有可取之处啊,是不是,李珅,还有!”
任我行横眉冷竖:“李珅你有钱了吗?你特么拿着这钱心安吗?还想拉着别人跟你一起下水!去你大爷的!你还怨上人家了,什么东西啊你。”
李珅恨得咬牙启齿,却又被怼得哑口无言,沉默半晌,歇斯底里继续道:“那女人他妈的早就不干净了。你谁啊!你装什么道貌岸然呢?我他妈不就打了她几下吗?她就跟人跑了!”
“呦,还打人啊?”任我行蓦然转过身,狠辣的目光冷漠睨着李珅,神情似笑非笑。
“让我想想,你好像没婚配吧?啧,那就是男女关系,不是夫妻关系,我想想,想钻法律的空子都没法钻啊,这可得找人核实一下了,你刑期又得多加点。不过啊,李珅也用不着,你算算,你是无期呢,还是注射呢?......想好怎么立功了吗?不为别的,让自己死慢点——”
李珅脸色惨白,抬头看回咧嘴冲他笑的任我行。
刷脸进来凑热闹的卓定远见此场景,转头问向旁边原住民兄弟,不见外地自来熟道:“兄弟,冒昧问一下,你们队长审讯风格......那么自由的吗?”
被喊兄弟的那人笑眯眯冲两人回:“兄台,有所不知,二位站的地儿啊,乃是禁毒大队,这讯问室啊,更是重中之重,咱这涉毒的审讯啊,跟你们那儿有点不一样,你们呢,是空有十八般武艺不敢用,咱这儿呢,是十八般武艺还嫌少。”
“......啥表情啊,我说的是口头的,懂不懂?咱这儿地界,这个啊......只要能挖出来消息那就是好话术,说话夹枪带棒地都是小事儿,晓得了不?”
高远见两人神情不对,眉毛一挑强调:“话术!话术!看你们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队长这招啊,叫破获心理防线,你看这不是交代了吗?唉,队长这是,上线下线问完,咋又打听起人家**了?”
骂个脏字都没千字起步的卓定远羡慕合不拢嘴,冲给他俩实时翻译的高远点了个赞:“兄弟,警号不错啊,念起来顺得很,敢问兄台芳名,大名啊?”
“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高远。”高远视线在林晦和卓定远之间逡巡了圈,笑眯眯问:“二位是?前一阵出差,二位事迹早已知晓,就是这名讳啊——”
卓定远嘿嘿一笑,拍着胸脯介绍,“我,卓定远。高远兄弟有点面生啊,来分局多久了?早知道禁毒这讯问室这么——”
“哎哎哎——别误会。”高远连忙打断,朝李珅指了指:“也不是一直这么无拘无束,你们主要赶巧了,里面那李珅基本上判死了,不止那点白面,具体咱就不提了,判决书候着呢,额。死刑犯预备役,所以队长才激进了点。”
“其实我们禁毒口的讯问室外特温和,警犬舍那几个都没我们亲人,哎哎哎——我说的是训犬员,你俩想哪儿去了?半年多了吧,出差多了点,面生也正常,旁边这位高大的兄台是.....”
这好学的大兄弟个儿太高,高远也就名字占点优势。
卓定远抢白道:“林晦啊。”
高远挑了挑眉。
嚯,怪不得他们部门为数不多的几个姑娘这么心心念念,真人长得比那美颜拍的还劲爆,也怪不得他听说隔壁有个林晦来分局快两年,依旧没人能拿下。
是有本钱。
***
“我是十几年前你们警方那次行动救出来的。警官我能不说具体的吗?你们既然问我这问题,......应该已经查出来了吧。”沈霖更紧张了,揪着袖口不敢抬头看两人。
时潇垂下眼。
沈霖是十四年前十月二十一日那次特大打拐行动救出来的姑娘之一。
名册上登记的她不是本地人,当时才不过十三岁,当时登记的名字不是沈霖。
不,应该说她也不知道自己叫什么。
有些人在被拐过后,由于年龄太小,没上过户口,加之背井离乡的心理创伤和找不到拐带他们的人,不知道自己从前的名字和地址的事儿也确实时有发生。
见时潇点头,沈霖才低下头继续结结巴巴说:“按规定我该被.....送回原籍安置的,但是我情况,不太一样,我记得我是被我父母亲手卖的,没上户口,所以当时我对工作人员撒了谎,后来......我就被安顿在福利院了。”
“直到我成了年,自己出来打工,遇到了李珅。我们谈了快五年,开始他还态度很好,后来知道——”
“后来我无意间给他说,我被拐卖过。”沈霖顿了顿,语气有些不知所措地茫然,嗓音也尖细起来:“后来他就变了,打架斗殴,什么都干。我说他要是忍不了,我不怪他,我跟他说了,可以跟我分手,他不肯!甚至还打我,我——”
时潇见她一直泣不成声,起身递纸巾,顺势问:“你没有报过警吗?沈霖,接警台没有接过跟你有关的报警电话。”
沈霖小声道谢,摇了摇头:“我想过,但是后来我不敢。李珅说如果我报警,天涯海角也会找到我,还逼我写下张欠条,我自己也不敢,我的身世不光彩,我怕——”
“欠条?就是田振峰替你还的?”时潇眉头轻皱,“所以你才会在两年前嫁给他?”
沈霖点了点头,低声回:“我怕他纠缠我,所以当时田振峰说替我还了,我就。”
时潇无意揭人伤疤,没让沈霖具体解释为什么她从一个火坑跳到另一个火坑的原因,转而问另一个问题:“福利院是哪个,介绍你认识田振峰的又是誰?”
她对视线极为敏感,多少年的无人问津已经让沈霖养成了见人就低头的性子,但她知道面前这警官从来都是平视着看她。
沈霖抠了抠袖口,话也顺溜了不少:“那家福利院经营不善,所以八年前已经被收购到万康孤儿院,我是在一次逐光组织的相亲会上认识了田振峰,后来又处了一段时间,他......没打过我。”
时潇知道自己不该多言。
闭了闭眼,时潇还是忍不住,最终还是开口问道:“谢谢您的配合,至于......您考虑过离婚吗?”
直到这时,沈霖这才仰起头仔细看了看眼前人,虽然见到这警官的次数不多,她知道这位时警官是个好人。
不为别的,只因为他从来没有用异样的眼光看过她一次。
其实她不在乎。
......就算时潇是装的也行。
沉默半晌,沈霖摇了摇头,起身对时潇鞠了一躬,低声回:“谢谢警察同志,我知道您是为我着想。我在福利院待过,那感觉不好受。我有工作能养的起小孩,不是为了田振峰,其实也有一点吧,更多,总之谢谢您的好意,我心领了。”
望着沈霖瘦削的背影,落后两步出来的吴漾不忍心地偏头问了句:“时队,咱能不能——”
“嗯。不是还有名额吗?”时潇垂下眼,“能帮忙申请的就帮帮。”
吴漾眼睛一亮,点了点头,抱着卷宗脚底一抹油快步跑走。
搁以前他这问题肯定不敢问,因为怎么问的,时队肯定就怎么打回来。
至于现在,那些被事儿和经手人盖过去,默不作声现在才被林晦一点点翻出来的收尾工作,打得他以前狭隘的认知啪啪响。
以前真是他走眼了。
时队是好人,就是不想当明面上的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