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荣与共 第8章 沉默

车停在丽都公寓门口的时候雨已经停了。

夏天的雨就是这样，来得快去的也快，雨后的空气很好，湿润微凉，吸进肺里都是舒坦的。

如果除去膝盖依旧隐隐作痛，祝荣还是很喜欢这样的雨后。

外面的天全黑了，祝荣坐在车里看着丽都公寓依旧刺眼的灯光，想到又要回到那个冰冷空荡的屋子，他又觉得全身很冷。

“要上去么？”

祝荣回头看向贺清舒，贺清舒的眼睛在公寓灯光下闪烁着，像湖里闪烁着的阳光，祝荣突然想到了“浮光跃金”这一句。

他的眼睛真好看，里面有闪烁的阳光。

“真的么荣哥，你要带我进去么？”

贺清舒显然很激动，眼睛里的光更亮了，他的眼睛弯弯的笑了起来，

很奇怪，一个长得这么硬朗的男人，笑起来居然眼睛弯弯的。

“我都没进去过，听我同学说里面住的不是外宾就是大人物，我真没想过你住这里，这里面什么样啊？”

祝荣没有搭话，只是指引着他把车听到停车场。

进了丽都公寓，贺清舒显然对什么都很好奇，他一会用脚蹭一蹭厚实的地毯，一会仰头看着走廊里昏暗的吊灯，

像一只闯入新领地的小动物，

很乖，很有趣。

等到了祝荣的房间，贺清舒的好奇心更强烈了。

他瞥到了门口玄关处的照片，有些旧的照片郑重的装裱在相框里，照片上是一男一女靠的很近，笑得很开心。

贺清舒知道那是祝荣的父母。

他没有多问，只是把目光悄悄收了回来，看着祝荣蹲在鞋柜前翻找。

祝荣没有多余的拖鞋，只能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新的夏季凉鞋，那还是杨采薇送给他的，牛皮的，很结实。

贺清舒的脚比祝荣大，只得拖拉的穿着，脚跟还悬在凉鞋外边，但是他也不在意，继续充满好奇的看着这个房间。

房间不是很大，但是胜在精巧，两室一厅，两室被分别用作卧室和书房，在征得主人同意之后，贺清舒开始探索这个小家。

书房的桌子很大，东西摆的很整齐，一面是祝荣画图的大张白纸和各种类型的尺子，另一面放着笔墨纸砚，桌上还放着一张未写完的字。

书桌对面是一面书柜，里面的书很多，两层都是满的，除了制图类的专业书，还有很多贺清舒没听过的，名字拗口的书。

但是贺清舒看到了那本《1984》和《古拉格群岛》

那两本属于他的，写着他们名字的书。

而卧室是个私密的地方，显然贺清舒是意识不到的，他非常激动的跑到祝荣的床边，激动道，

“荣哥，你一个人睡这么大的床，这垫子是席梦思吧！我家只有我姐和我妹有席梦思床垫，爷爷说男人就应该睡硬板床，但是她们的都没有你的大，他们的是单人床，这么大的床睡起来得多舒服。”

说罢还用手按了按床垫，感受着床垫柔软的回弹。

“真软，像睡在云里。”

这间屋子本来是作为他和杨采薇的婚房，而杨采薇对生活品质要求极高，床垫都是国外订做运回来的。

祝荣对床并没有那么多要求，但是见贺清舒这么喜欢，突然脑子里就冒出了一个邀请他上去躺一躺的奇怪想法。

这个想法太奇怪了，哪有人邀请客人一进门就上床躺着的？

祝荣连忙切断了这个想法。

也是这事他才注意到，贺清舒的整个后背都湿透了。

制服的军绿色很深，以至于他没有第一时间发现祝荣整个后背连着肩膀的衣服都湿透了。

想想也是，那把伞虽然不算小，但又怎么遮得住两个大男人，更何况还有一个贺清舒这样壮硕的人。

“去洗澡吧。”

祝荣点了点贺清舒湿透了的衣服，指了指浴室方向，贺清舒就乖乖的进了浴室，很快的冲了个澡。

只是洗完才发现，自己并没有浴巾也没有换洗的衣服，贺清舒只能把浴室拉开第一个小缝，冲外边喊着。

“荣哥，我没有毛巾，我也没有衣服穿，我可以直接出去么？”

贺清舒觉得自己的表述没有任何问题，在学校澡堂子，他们都是这样坦诚相见的，而天热的时候，他们赤身**躺在床上也是常有的事。

祝荣正在烧水，想给贺清舒泡点热茶驱驱寒，在水沸腾的咕嘟声里，他险些觉得自己听错了。

这是可以的么？

好朋友之间都是这样的么？

虽然都是男人，但到朋友家就可以光着走来走去了么？

祝荣头一次嘴比脑子快，脱口说出，

“等下！”

快步到小阳台给贺清舒找出一条干净的浴巾，顺着门缝递了进去。

他侧过脸不向里面看去，但是他能感受到门缝里传来的潮湿的热气，伸出来的半截手臂毛发很重，上面沾着水珠，肌肉结实饱满，那是一个男人该有的手臂，有力量，充满荷尔蒙的味道。

“没有新的了。”

祝荣递进去浴巾就去找茶，在好几个茶的纸包上都摸了一遍，最后也没有选中一包。

这时祝荣才发现，自己摸来摸去根本没分辨出他们是什么茶叶，尽管茶叶的名字都明晃晃的写在纸包上。

贺清舒大剌剌的把浴巾搭在肩膀上，穿着内裤就走了出来，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着在厨房忙乎的祝荣出来，祝荣听见他出来就不再继续纠结茶叶了。

他想喝什么问问他不就好了。

而当祝荣从厨房出来，就看见只穿着内裤的贺清舒正乖巧的在腿上折着湿了的浴巾。

他古铜色的皮肤就裸露在灯光下，肩膀很宽，胸肌饱满，而胸前的两点却异常粉嫩，腰窄且结实，那分明的肌□□壑嵌在腰上，像一件精致的雕塑艺术品。

而他结实的胳膊和宽大的手却正在认真的叠着浴巾，用他那双爆发力很强的长腿充当着桌子，当一条浴巾终于被叠成“豆腐块”之后。

祝荣看着他双手捧起那块“豆腐”，放在鼻子下面深深地嗅了一口。

祝荣觉得莫名其妙。

而贺清舒见祝荣回来，也不尴尬，而是邀功一样捧起那条叠好的浴巾给他看。

那块浴巾被叠的有棱有角，活脱脱是叠成了部队里的“模范示范被”

“你看，我家的被都要叠成这样，叠不好早上没饭吃，小时候我叠不好早上哇哇哭，我哥就偷偷帮我叠。”

“很厉害。”

祝荣被打岔过去，一时也就忘了贺清舒的**和奇怪的举动。

“你喝什么茶。”

“我想喝水，凉水，刚洗完澡我好热。”

祝荣看看贺清舒壮硕如牛的身量，觉得他好像确实不需要驱寒，就过去把电风扇打开，又小心翼翼的调整好角度，不让风直接吹到贺清舒，才去冰箱里给他找汽水喝。

当他拿着一瓶可口可乐回来的时候，就看见贺清舒正光着身子正对着风扇吹着。

“这个可以么？”

祝荣把可口可乐递给贺清舒才想起来自己没给他拿瓶起子，又回身去厨房找瓶起子，等过来的时候发现贺清舒早就用牙撬开了瓶子，一口气喝完把瓶子放在茶几上，又对着风扇继续吹着。

祝荣攥着瓶起子沉默。

沉默。

沉默到脑子接受了才对贺清舒说。

“衣服我放在外边晾干，你先在我家坐一会，你饿不饿？”

贺清舒扭过身点点头。

祝荣本来想带他去楼下餐厅吃，可是想到他没有衣服穿，赤身**的出去有伤风化，只能作罢。

“清汤面？”

祝荣家只有挂面，祝荣都是在单位食堂吃饭，公寓的厨房不大，厨房一般只用来烧水或简单煮个夜宵。

贺清舒点点头，终于凉快下来离开了风扇，跟着祝荣去厨房。

厨房很小，基本是个摆设，贺清舒倚在门上看着祝荣烧水下挂面。

“少，不够吃。”

祝荣听罢又往里扔了一小把，贺清舒看着那两小把挂面，叹了口气，进厨房把祝荣推到门口，自己重新往锅里添面。

贺清舒做饭很熟练，只是在打开祝荣家的冰箱时微微皱起眉，里面连点青菜都没有，找来找去只在角落里找到两个鸡蛋。

“你不吃饭么，你天天靠什么活着呢？”

其实贺清舒心里有答案，狐狸精嘛，靠吸人精气活着。

“单位食堂。”

祝荣看着他盛出一大一小两份面，又把两个鸡蛋都倒进了小份面里，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这种感觉就是被偏爱着？被特别对待着的意思么？

祝荣想起了杨采薇对自己的第二个诊断，杨采薇觉得他情感缺失。

这就是一个很学术的概念了，所以祝荣那时候只觉得是杨采薇学心理学迷住了，想把身边的人都当成自己的实验病人。

可是今天的一场雨才让祝荣发现。

确实有很多情感是自己不曾感受到的，而那些是不是正是自己所缺失的呢？

就在祝荣百事不得其解的时候，贺清舒终于问出了那个困扰了他好几天的问题。

“荣哥，你到底是不是狐狸精变的？”

祝荣目光顿顿的看着他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