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全亮,飞机平稳降落在首都机场。
窗外的天色是一种未褪尽夜色的灰蓝,像是介于梦境与现实之间的一道缝隙。
机场灯光依旧明亮,地面车流已经开始运转,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醒来。
祁祺戴着墨镜走在VIP通道中,身边是重新精神起来的顾涵。
“车子在外面等了,”顾涵边走边看着手机,“我已经让司机准备好路线,咱们直接去公司那边休息室。十点和导演有个电话碰头,别太晚。”
祁祺点点头,没有说话。
他一夜没睡,脸上看不出疲倦,心里却仿佛还停留在另一个城市的一页书里。
而此时,另一边——
刘奕羲也跟着人群走出经济舱,
拖着行李箱,轻轻呼了口气。
天已经亮了。
人群在入境大厅涌动,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方向和目的。
她站在原地等行李,低头看了眼手机,信号刚恢复,跳出几条未读通知。
她忽然想到什么,打开通讯录,
翻到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联系人:
Roma那个他
屏幕上的名字安静地躺在那里,
像是另一个时区里没来得及说完的一句话。
她盯着那个名字看了几秒,
最终收回手机,没有点开。
不是犹豫,也不是拒绝,
只是……觉得还不是时候。
出了海关大门,机场接机通道依旧人声鼎沸。
刘奕羲刚刚推着行李走出来,就被一个飞奔过来的身影抱了个结实。
“刘——奕——羲!!!”
“王瑛子……”她笑着喊了一声,被她抱得差点踉跄。
“你终于回来了!”王瑛子一边松开她,一边抢过行李箱,“你知不知道我等你这趟回来等得有多苦!”
“不是都视频聊了好几次了吗?”刘奕羲轻声说。
“视频哪有真人实在!”王瑛子一边说一边把她往外拉,“你回来我心才踏实点。那本小说在我们编剧部可成了宝贝了,老总亲自点名说要推出来。”
她转头看了她一眼,笑着感叹:“你写的那个北漂小伙子,我第一次看就哭了,特别是他守着那个工厂车间,一遍遍打磨零件的段落,太燃了。你写得特别克制,但情绪都埋得很深——我们编剧头儿说,一定要拍出来。”
刘奕羲听着,没接话,只是轻轻笑了笑。
她不是第一次面对作品被改编,也不是第一次被人称赞文字的“克制”,可这次不同——她带着一本书回来,也带着一些没说出口的情绪。
王瑛子看她没说话,还以为她紧张,安慰似地拍了拍她的肩:“你别担心,后面流程我来盯,你只管写,其他的我们搞定。”
两人说着,慢慢走出接机大厅。
外头阳光温柔地落下来,照在玻璃外的车流上。这是刘奕羲离开许久后,再次落脚的城市。
王瑛子熟练地带着刘奕羲往停车场方向走去。
“你这趟旅行收获大不大?有没有什么素材灵感?或者……邂逅?”
她语速飞快,眉眼里满是打趣。
“都……有。”她故作神秘地说了一句。
“哟,了不得啊。”王瑛子眯着眼看她,“真是个大作家,每次旅行都变成一次采风。人家旅行是散心,你出门旅行就是去掘金。”
刘奕羲低头笑了笑,不否认,也不多解释。
王瑛子瞥了她一眼,忍不住感叹:“我要是你读者,我现在一定在你微博底下嚷嚷:你到底写的灵感是哪一个——是意大利的天空,还是天空底下的哪个人?”
刘奕羲笑着摇了摇头,没说话。
但那一刻,她脑海中掠过的,确实不是罗马的某个建筑,而是某个在音乐厅中沉默的背影——被舞台灯光拉长,在她心里留下的形状,至今都还未淡去。
另一头,祁祺刚在公司落座,电话会议便准时接入。
对面是他即将合作的新剧导演——业内以叙事精细、节奏严谨著称的一位人物。两人此前虽有接触,但这是第一次就项目做正式沟通。
通话比预期顺利得多。导演语气简洁、条理分明,提出的角色定位与整体风格,与祁祺对剧本的阅读感受出奇一致。
这是一部现实题材的作品,人物复杂、背景扎实,对角色的层次把控要求极高。但也正是这样,才吸引了祁祺。
通话尾声,导演确认了试装与定妆拍摄的窗口期,进组时间也随之敲定。
“正式开拍前会有两周左右的打磨期,”导演说,“先做角色分析和小组读本,后续进入封闭排练——文戏优先处理,武戏和长镜头穿插技测。”
“明白。”祁祺简短地回应。
这通电话一结束,整个剧组的执行团队也迅速展开工作。
祁祺的个人档期被锁定,工作室同步收到剧组的初步拍摄计划:试装时间、造型会议、对戏排期、体能调整、定妆照、技测时间线,还有项目签保密协议、配合宣传窗口期的内容梳理。
从这一刻起,他正式进入角色前置阶段。
熟悉的节奏。有些忙碌,有些沉静,像把身体和意识一点点收拢,等待新一轮的“入戏”。
会议一结束,祁祺从会议室里出来,没往休息区走,而是径直转向了电梯。
助理艾伦正准备跟进剧组发来的时间表,见状连忙追上去:“哥,你去哪儿?”
“补电话卡。”祁祺头也不回地说。
“啊?”艾伦愣了一下,“不是说今天晚上……”
“现在。”祁祺语气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节奏感,“越快越好。”
艾伦一边小跑跟上,一边翻手机查最近的营业厅,嘴里嘀咕:“上次你手机掉那儿都不知道,我还以为你真的不着急……”
祁祺没回应。
但他的脑子里,从早上飞机落地到现在,一直在回放一个画面:她写下的那两句话,那枚书签的质地,她合上笔记本前轻轻侧头的样子。
他从没想过,自己会这样惦记一个人。
不是因为外形,不是因为情境,而是她安静得像某一页纸,却又在无声里留下痕迹,让他回到现实后,还清晰记得——她的眼神,是带着字句质感的。
他甚至还记得她说话时语气的起伏、目光的停顿,还有那一瞬间的轻笑。
祁祺垂下眼,手指下意识地摩挲着衣兜里的笔。那是他从书里取出后放进去的,像一块怀念的凭据,又像一个等待回应的提示。
他想找到她。
至少,要打通那个号码,听听她的声音,哪怕只是说一句:
——“我看见你留给我的了。”
营业厅人不多,流程也快。
不到二十分钟,祁祺就补好了电话卡,恢复了原号。服务员刚把手机递过来,他便迫不及待地点开短信界面。——空的。
没有任何新消息。
祁祺站在原地,拇指轻轻划着屏幕,眉头微微拧起。
当时他只给了自己的号码,只留了一句话:“你打给我,我告诉你想知道的。”
可她没有打。
他心里像被风轻轻一吹——不是痛,只是空。
忽然,他像想起了什么似的:“邮箱。”
艾伦已经准备带他离开,听到这两个字转过头来:“你是说她的?”
祁祺点点头,飞快地开始在手机里翻找。
他记得她当时站在那条短短的队伍里,他拍完照片,她问他要一张,他说回头发给她,问了邮箱,她说了,他记了下来 ——只是没发出去。
可现在,新手机恢复后,短信草稿全部清空。
他翻来翻去,找不到那一行字。
“你当时没发出去吧?”艾伦看着他操作,忍不住问。
祁祺沉默了一下,点头:“我当时是准备回去导完照片再发,就先存了。”
艾伦扶额:“哥,那你这存法……它根本不会保留啊。”
“草稿没发出去的短信,不会恢复。不是聊天记录,不是云端同步。”“你这等于压根没留下。”
祁祺沉默了。
他低头看着手里恢复过来的空白短信界面,忽然觉得这一刻,比等不到消息时还要落空。
原来他以为留下的联系,其实什么都没留下。
回到家时天色已经暗了。
艾伦帮他简单收拾了行李,又叮嘱了一句:“明天定妆试镜,记得早点休息。”然后便离开了。
门一关上,屋里顿时安静下来。
祁祺没有立刻洗澡,也没有坐下休息,只是走到电脑前,把从相机里导出的照片一一整理出来。
旅行这几天拍了不少,有建筑,有街景,也有一些散步时随手拍下的瞬间。
他很快翻到一组在修道院外排队时拍的照片,其中就有——她。
那天她站在阳光下,身上是一件白色衬衫,金色的光斜斜洒落下来,回头的瞬间发丝被风吹起,他正好按下快门,捕捉到她眼神里一瞬未说出口的停顿。
祁祺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然后缓缓靠在椅背上,叹了口气。
他是答应过要把照片发给她的。
她把邮箱报给他的时候语气平静,好像只是说了一件很小的事。
可他知道她其实是有点期待的。他当时也确实想发,只是没想到后来节奏这么快——他回酒店那晚接了导演电话,整理照片时就被打断,一转身,就什么都没发出去。
现在连她的邮箱都找不到了。
祁祺忽然觉得心口一阵烦躁。他起身走了几步,又折回来,把那张照片重新点开。
她一定是等过的。
他不是没想过,她为什么一直没有打电话或者发短信。
他确实把号码给了她。她不是没收到,也不是没保存,她只是——一直没有联系。
是不是因为她等了几天没等到照片,又在剧院里忽然知道了他的身份,却没有等来一句解释,所以就……失望了。
他答应过要把照片发给她,可最终却食言了。那一晚,她也不是从他口中得知身份,而是因为他被人群和媒体认出来,才知道了他的来历。
她什么都没说,也没有责怪,只是安静地收下了所有变化,然后什么都不做了。
她不相信他了。
祁祺坐回椅子,头靠在椅背上,眼睛盯着天花板。
脑子里是自己一遍遍反问自己的声音——
你为什么没有发照片?你为什么不早点把号码确认一遍?你为什么要等她来联系你?你为什么连她的邮箱都没有留下?
他闭上眼,心里像被什么轻轻一根根挑开,都是细细的,不剧烈的,却一点也不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