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棚内万籁俱寂,只有顾清让那边传来均匀悠长的呼吸声,显已沉入梦乡。郁行初奔波一日,又经历恶战,身心俱是疲惫不堪,意识也渐渐模糊,沉向睡梦的边缘。
就在他昏昏沉沉、即将彻底失去意识之时,一具冰冷而坚实的躯体悄无声息地贴近,强有力的手臂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将他紧紧圈入怀中。
郁行初睡得并不踏实,下意识地呢喃一声,抬手想要推开这突如其来的束缚,入手却是一片冰凉滑腻的衣料,触感绝非粗糙的干草。那手臂纹丝不动,反而收得更紧。
他猛地一个激灵,瞬间惊醒,睁大了眼睛!
月光从棚顶缝隙漏下,微弱的光线勾勒出一张近在咫尺的、俊美妖异到令人窒息的脸庞。墨发披散,猩红的眸子在黑暗中如同两簇跳动的鬼火,正一瞬不瞬地、贪婪地凝视着他,唇角勾着一抹戏谑而满足的弧度。
是殷玄烬!
他怎么会在这里?!
郁行初瞳孔骤缩,骇得魂飞魄散,张口就要惊呼出声!
然而,一只冰冷的手更快地捂住了他的嘴,将所有的惊叫都堵了回去,只剩下模糊的呜咽。那手指修长有力,带着淡淡的、独属于殷玄烬的冷冽暗香,却如同铁钳般禁锢着他。
“嘘……”殷玄烬低下头,鼻尖几乎蹭到他的耳廓,用气音低语,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亲昵和警告,“别吵……你想把那边那个小家伙惊醒吗?让他看看,你此刻正被谁抱在怀里?”
郁行初浑身剧烈一颤,猛地看向顾清让的方向,后者依旧睡得香甜,对这边动静毫无所觉。
不能……不能把清让牵扯进来!以殷玄烬的疯狂,他绝对做得出更可怕的事情!
巨大的恐惧和对好友的担忧,瞬间压倒了所有的反抗。郁行初僵硬地停止了挣扎,只是身体依旧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眼中充满了绝望的哀求。
殷玄烬似乎很满意他这副识趣的模样,捂着他嘴的手微微松开些许,指尖却暧昧地摩挲着他的下颌,迫使他仰起脸。
“真乖……”殷玄烬低笑一声,那双猩红的眸子里**翻涌,如同深不见底的漩涡,“今天本座救了你,收点利息,不过分吧?”
话音未落,他猛地低下头,冰冷的唇瓣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狠狠掠夺郁行初的呼吸!
“唔……!”郁行初闷哼一声,瞳孔放大,整个人如同被冰封住,大脑一片空白!
冰冷的气息强行侵入,带着一种仿佛要将他灵魂都吞噬掉的疯狂,肆意蹂躏着他的唇舌,汲取着他口中稀薄的空气和温度。
郁行初想要反抗,想要咬下去,但一想到近在咫尺的顾清让,所有的挣扎都化为了无力的僵直。他只能被迫承受着,感受着那冰冷唇舌带来的战栗和深入骨髓的无奈。
殷玄烬似乎极为享受他这副被迫隐忍、无力反抗的模样,吻得越发深入缠绵,一只手紧紧箍着他的腰,另一只手则不安分地在他脊背上游移,隔着单薄的衣料,都能感受到那指尖的冰凉和蕴含的可怕力量。
草垛发出极其轻微的窸窣声,在这寂静的夜里却如同惊雷般敲在郁行初的心上。他死死咬着牙,抑制住喉咙里几乎要溢出的呜咽,全身的肌肉都绷紧到了极致,每一寸被触碰的皮肤都激起一阵阵的战栗。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郁行初几乎要窒息晕厥的时候,殷玄烬才意犹未尽地稍稍退开些许,两人唇瓣间拉出一道暧昧的银丝。
郁行初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眼眶通红,嘴唇被蹂躏得红肿不堪,眼神里充满了屈辱、恐惧和一丝被强行勾起的、连他自己都厌恶的生理性水光。
殷玄烬用指腹极其轻佻地擦过他那红肿的唇瓣,猩红的眸子里满是餍足和得意,他低头,再次凑到郁行初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施舍般的傲慢:
“本座今日心情好,便陪你在这草堆里温存……郁行初,你可要记住这份‘恩宠’。”
他的话语如同最辛辣的嘲讽,将郁行初所有的尊严都踩在脚下碾碎。
说完,他竟再次低下头,这一次,细密而冰冷的吻沿着郁行初的唇角、下颌、一路滑向那剧烈起伏的脖颈……
郁行初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棚外月色清冷,棚内阴影交织,上演着一场无声的的掠夺。而仅隔数步之遥,他的好友对此一无所知,依旧沉睡着。
这巨大的反差,让郁行初每一分每一秒都如同在炼狱中煎熬。
第二日清晨,天光透过草棚的缝隙,刺得郁行初眼皮生疼。
他猛地睁开眼,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骤然收缩带来的窒息感让他瞬间清醒。
昨夜那场如同噩梦般的“温存”细节,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带着令人作呕的触感和屈辱感,让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殷玄烬……
那个疯子!
他几乎是弹坐起来,警惕地扫视四周。草棚里只有他和还在酣睡的顾清让,空气中弥漫着干草和清晨露水的清新气息,昨夜那令人窒息的死寂道韵和冰冷的暗香,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只有他身体残留的、难以启齿的疲惫和酸痛,以及脖颈、锁骨处那些被刻意用灵力强行压下、却依旧在感知中隐隐作痛的暧昧痕迹,无比清晰地证明着那并非梦境。
郁行初的脸色苍白得吓人,指尖冰凉,微微颤抖。他死死咬住牙关,才将那股几乎要冲口而出的、混合着恐惧与暴怒的嘶吼压了回去。
他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动作有些僵硬地整理好凌乱的衣袍,将一切不堪都严密地遮掩在布料之下。然后,他轻手轻脚地起身,走到棚外水缸边,掬起冰冷的清水,一遍遍地泼在脸上。
刺骨的寒意暂时驱散了脑海中的混乱和身体的不适,让他稍微清醒了一些。他看着水面上自己苍白而冰冷的倒影,眼底深处是挥之不去的阴霾。
“行初?你这么早就起了?”顾清让揉着眼睛,打着哈欠从草棚里钻出来,睡眼惺忪,“唔……这一觉睡得还挺沉,这干草堆还挺舒服……”
他看着郁行初湿漉漉的脸,愣了一下,“你怎么用冷水洗脸?这大清早的多凉啊!”
“无碍,清醒一下。”郁行初的声音有些沙哑,他转过身,避开顾清让探究的目光,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正常,“去看看时兄他们如何了。”
顾清让不疑有他,伸了个懒腰:“也对,不知道方兄醒了没。”
两人来到主屋前,刚靠近,就听到里面传来时渡欢那恢复了往日调调的、清朗又带着点欠揍语气的声音:
“哎哟我的好秋秋,你就再喝一口嘛!这可是顾道友特意交代的固本培元的药汤,一滴都不能浪费!你看你,脸色还白着呢!乖,张嘴——”
然后是方共秋无奈又虚弱的声音:“……我自己来。”
“那怎么行!你手还没力气呢!我来喂你!啊——”
郁行初和顾清让对视一眼,推门进去。
只见方共秋半靠在床头,脸色虽然还有些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清明。时渡欢正端着一碗药汤,小心翼翼地吹凉了,非要亲手喂到他嘴边,脸上挂着灿烂又有点傻气的笑容,仿佛前两天那个急得眼睛通红、几乎要崩溃的人根本不是他。
见到两人进来,时渡欢立刻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郁兄!顾道友!你们来得正好!快看,共秋醒了!没事了!”
他语气轻快,眼神明亮,完全看不出昨日的阴霾,只有那偶尔掠过方共秋身上、确认他安然无恙的眼神,还残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后怕和珍惜。
方共秋看到他们,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歉意:“郁兄,顾道友,这次真是多谢二位了。给你们添了这么大的麻烦……”
“方兄说的哪里话!”顾清让立刻摆手,“朋友之间,理应如此!你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已无大碍,只是还有些乏力。”方共秋微微摇头,目光转向郁行初,真诚道,“郁兄,昨日多谢你与渡欢前去涉险。”
郁行初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摇了摇头,语气尽量平稳:“份内之事,方兄不必挂怀。”
他看着时渡欢那副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心中竟莫名生出一丝复杂的情绪,能如此快地振作起来,将脆弱和恐惧掩藏在潇洒不羁之下,只将最好的一面展现给在意的人……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令人羡慕的坚强吧?
至少,不必像他这样,永远活在阴影和伪装之下。
“既然方兄已醒,毒素也已控制,我们便不打扰二位休息了。”郁行初不想再多待,生怕被看出什么端倪。
“哎,别急着走啊!”时渡欢连忙道,“去我和共秋的家,咱们好好庆祝一下!这次一定要喝个痛快!”
庆祝?
郁行初本欲即刻告辞,那萦绕不散的屈辱感和对殷玄烬随时可能再次出现的恐惧,像鞭子一样抽打着他,催促他立刻逃离,躲回凝辉宗那看似安全、至少能隔绝部分外界窥探的冰壳之中。
然而,时渡欢的热情和方共秋虽虚弱却真诚的挽留,像柔软的藤蔓,缠住了他的脚步。
顾清让更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在一旁拼命撺掇:“就是啊行初!急什么!方兄刚醒,咱们好歹多留一日,等他稳定些再说嘛!再说了,时兄不是说带我们去他们家看看吗?我还没见过散修的道侣小院呢,肯定比咱们那冷冰冰的宗门有意思多了!”
郁行初耳根子本就算不上硬,尤其面对这带着善意的热情,那些冷硬的拒绝话语便更难说出口。他看着方共秋依旧苍白的脸色,再看看时渡欢那满是期待的明亮眼神,终究还是没能狠下心肠。
“……只再多留一日。”他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妥协道。
“太好了!”时渡欢抚掌大笑,立刻来了精神,“那说定了!等共秋再恢复些力气,咱们就回家!我给你们露一手,再尝尝我酿的百花酿!”
于是,又耽搁了一日。待到第二日,方共秋已能自行下地缓慢行走,虽然灵力尚未恢复,但气色好了许多。时渡欢便迫不及待地张罗着出发。
顾及方共秋的身体无法长途御剑,郁行初默不作声地召出飞剑,剑身放大,雷光收敛,变得平稳无比。
“方兄,请。”他示意道。
方共秋微微一怔,随即温和一笑:“有劳郁兄了。”在时渡欢的搀扶下,小心地站了上去。
顾清让也笑嘻嘻地跳上去,好奇地四处打量郁行初这柄蕴含着强大雷霆之力、此刻却温顺无比的飞剑。
时渡欢最后上来,站在方共秋身侧,小心地护着他,然后兴奋地指路:“郁兄,往东南方向!看到那片开满粉白色山花的山脉了吗?就在那山腰上!”
剑光平稳升起,掠过山川河流。大约飞行了半日功夫,眼前景致豁然开朗。
只见一片连绵的山脉向阳坡上,开满了不知名的粉白花朵,如同铺了一层柔软的云霞,微风拂过,花浪翻滚,清香袭人。而在那花海掩映的山腰处,隐约能看到一个简朴却整洁的小院。
剑光落下,停在院门前。
小院是用天然的木材和山石搭建而成,篱笆上爬满了开着细碎小花的藤蔓,院中开辟了一小片药圃,种着些常见的灵植,长势喜人。一角还放着石桌石凳,旁边有一个小小的烤炉,看起来时常使用。虽不奢华,却处处透着精心打理的痕迹和浓郁的生活气息。
“到家啦!”时渡欢率先推开篱笆门,声音里充满了雀跃和归属感,他小心翼翼地扶着方共秋走进院子。
“怎么样?还不错吧?”时渡欢得意地介绍着,“这地方是我和共秋找了很久才找到的,灵气不算顶充沛,但胜在清净漂亮,四季都有花开。我们没事的时候就回来住一段时间,种种药,喝喝酒,看看风景。”
方共秋看着熟悉的家,眼中也流露出温和的笑意,轻轻“嗯”了一声,显然对这里也是极喜爱的。
顾清让瞪大了眼睛,啧啧称奇:“哇!真好!这才叫日子啊!比关在宗门里修炼有意思多了!”他羡慕地东摸摸西看看。
郁行初站在院门口,看着眼前这一切。
温暖的阳光,烂漫的山花,飘散的清香,简朴却充满烟火气的小院,以及院中那对并肩而立、眼神交汇间自然流淌着温情与默契的道侣。
这一切,美好得像一幅不真实的画卷。与他所处的冰冷世界、与他背负的沉重孽债、与他刚刚经历的非人屈辱,形成了无比尖锐的对比。
这世间,原来真的有人可以这样活着。随心,自在,与心爱之人守着一方小天地,平静而温暖。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渴望,如同细密的针,轻轻扎在他的心口。不是嫉妒,而是一种更深沉的、近乎悲凉的向往。
他这样的人,恐怕穷尽一生,也无法触及这样的生活分毫。
“郁兄,别在门口站着啊!快进来!”时渡欢热情地招呼他,“尝尝我藏的百花酿!保证比外面的酒都好喝!”
郁行初敛去眼底所有情绪,迈步走进了院子。
花香混合着酒香,还有阳光的味道,扑面而来。
他暂时,将自己沉入了这片短暂的、不属于他的温馨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