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司衡的话像一块冰,砸在殷自息的心头,寒意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
“标记?”殷自息稳住心神,顺着常司衡凝重的目光望向那片看似平静的雪松林,那里此刻已感受不到任何异常,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吸扯只是他的幻觉。但神识深处残留的细微寒意与眩晕感,却清晰地提醒着他刚才的危险。
“嗯。”常司衡收回目光,脸上惯有的和煦笑容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严肃,“一种极其隐晦的神魂标记。若非我止忧门功法对这类波动较为敏感,恐怕也难以察觉。它刚才依附在你的神识上,试图留下一个‘印记’。”
他看向殷自息,眼神带着探究与后怕:“殷小友,你刚才感知到了什么?怎么会触动这东西?”
殷自息心有余悸,将方才凭借先天道体感知到那丝微弱空间褶皱,以及试图追踪时被诡异吸扯的过程详细说了一遍。
“……那感觉,不像是攻击,更像是一种……引导,或者说,陷阱的触发机制。”
“空间褶皱……引导……”常司衡喃喃重复,眉头紧锁,“这与失踪案的特征吻合。现场无打斗痕迹,人却凭空消失,很可能并非被强行掳走,而是被某种方式‘传送’或‘引导’去了别处。这标记,或许就是筛选和定位目标的手段!”
他稍一思索,看向殷自息:“殷小友,你身负先天道体,灵觉远超常人,恐怕正是这东西优先‘标记’的目标!我们必须立刻回去,从长计议!”
殷自息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点了点头。两人不敢在此久留,迅速离开了雪松林边缘,返回“暖炉”酒肆。
酒肆内,阮长舒、霜湘满和祝余生都已收到殷自息的传讯符,正焦急等待。见到殷自息脸色苍白地与常司衡一同回来,阮长舒立刻上前一步,目光锐利地扫过殷自息全身:“受伤了?”
“没事,只是神识稍有震荡。”殷自息摇摇头,将方才的遭遇和常司衡的发现又说了一遍。
“神魂标记……空间引导……”霜湘满指尖无意识地敲击桌面,秀眉紧蹙,“看来我们之前的猜测方向错了。这并非寻常妖物作祟,更像是一个精心布置的阵法,或者……某种拥有空间天赋的存在设下的陷阱。”
阮长舒沉默片刻,看向殷自息:“你能感知并触发它,或许也能找到它的核心。”
他的意思很明显,殷自息虽然因此陷入危险,但其独特的感知力也是破局的关键。
常司衡叹了口气:“话虽如此,但太冒险了。那标记之力诡异莫测,若非我恰好赶到,殷小友恐怕……”他后面的话没说完,但众人都明白其意。
“悬赏有消息了吗?”殷自息看向霜湘满,希望能从其他渠道找到突破口。
霜湘满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一丝无奈:“有几个镇民偷偷来提供线索,但多是些捕风捉影的传闻,或是试图骗取灵石丹药,有价值的几乎没有。他们似乎对‘雪妖’的恐惧根深蒂固,宁愿闭口不言,也不敢深入探究。”
酒肆内再次陷入沉默。唯一的线索指向那诡异的标记和空间波动,但探查它们却伴随着巨大的风险。
殷自息摸了摸储物袋,那块“沉渊寒铁”胚子传来沉甸甸的触感,让他纷乱的心绪奇异地安定下来。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坚定:“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既然我是可能被标记的目标,或许……可以将计就计。”
“不行。”阮长舒语气坚决,“太危险了,未知太多。”
常司衡也点头:“殷小友,你的安危至关重要。我们必须想一个更稳妥的办法。”
殷自息却道:“我并非要独自涉险。我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做好准备,主动去‘触发’它,但不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我们可以设下诱饵,布下陷阱,等它再次出现时,合力将其核心揪出来!”
殷自息的话如同在沉闷的死水中投下一块巨石,激起层层涟漪。
酒肆内昏暗的光线映照着众人神色各异的脸。阮长舒眉头紧锁,常司衡面露沉吟,霜湘满指尖敲击桌面的节奏加快,显是在飞速权衡,而年纪最小的祝余生则紧张地攥紧了衣角。
“将计就计……”霜湘满率先打破沉默,她看向殷自息,眼中精光闪烁,“你的意思是,以你为饵,引那‘标记’背后的东西现身?”
“是。”殷自息点头,语气坚定,“既然它对我‘感兴趣’,这便是我们最大的优势。被动等待只会让更多人失踪,我们必须主动出击。”
“风险太大。”阮长舒的声音依旧冷硬,但紧抿的唇角泄露了他的担忧,“我们对敌人一无所知。是何形态?有何能力?数量几何?贸然行动,若一击不中,或落入圈套,后果不堪设想。”
常司衡抚着下巴,那双含情眼此刻满是凝重:“小师弟的顾虑不无道理。不过,殷小友的提议也确实是目前打破僵局最直接的方法。关键在于,我们如何将这个‘饵’做得足够诱人,又将‘陷阱’布得万无一失。”
他看向殷自息:“殷小友,你身负道体,灵觉敏锐,这是优势,但也可能让你成为最醒目的目标。我们需要设法在一定程度上‘遮掩’你的灵光,让标记过程变得可控,而非像刚才那样猝不及防。”
殷自息若有所思:“常道友的意思是……我们可以主动‘削弱’或‘模拟’我的气息,引诱标记,而非被动承受其全力施为?”
“正是此意。”常司衡颔首,“我止忧门有一门‘敛神归墟’的秘术,可暂时收敛神魂波动,模拟出虚弱或沉睡的状态。或许可以借此降低那标记的‘戒心’,让它以为找到了一个更容易下手的目标。”
霜湘满接口道:“同时,我们需要布下禁锢阵法。既然涉及空间波动,寻常困阵恐怕效果不佳。我门中有一套‘锁空定界法’,虽只是残篇,但全力激发下,或可短暂干扰空间传送,为我们争取时间。”
阮长舒沉默片刻,道:“我负责策应。若目标现身,我的剑,可破邪妄。”他言语简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与力量。那柄以“沉海铁精”炼制的本命法剑虽未完全成型,但其蕴含的厉金之气,正是各种诡异术法的克星。
祝余生怯生生地举起手:“我……我可以帮忙留意周围的动静,布置一些预警的小禁制……”
计划初具雏形,众人的眼神也由最初的犹豫逐渐变得坚定。与其在这压抑的小镇中被动等待,不如放手一搏。
接下来两日,众人开始紧锣密鼓地准备。
常司衡将“敛神归墟”秘术传授给殷自息。这秘术并不复杂,却极为精妙,要求施术者对自身神魂有极强的掌控力。好在殷自息先天道体,悟性极高,加之神识经过祭炼“板砖”的磨砺,已颇为凝练,很快便掌握了诀窍,虽达不到常司衡那般圆融,但模拟出神魂“虚弱”的状态已不在话下。
霜湘满则与祝余生一同,在雪松林边缘选定了一处相对开阔、利于布阵和战斗的区域,小心翼翼地埋设下“锁空定界符”的阵基。为免打草惊蛇,阵法处于半激活状态,只待关键时刻瞬间发动。
阮长舒每日都会在镇外巡逻,熟悉环境,同时以其锐利的剑意感知着空气中任何一丝不寻常的波动,确保没有其他潜在的威胁。
第三日子时将近,月隐星稀,正是前几次失踪案发生的时间。
雪松林边缘,寒风呼啸,卷起地面细碎的雪沫,能见度极低。
殷自息独自一人,站在霜湘满布设的阵法中央。他依照常司衡的指导,运转“敛神归墟”秘术,周身原本蓬勃盎然的灵气渐渐内敛,神识波动也变得微弱而平缓,仿佛一个灵力消耗过度、正在调息恢复的普通修士。他甚至刻意让自己的呼吸显得有些紊乱,将“诱饵”扮演得淋漓尽致。
阮长舒隐匿在十丈外一棵高大的雪松阴影中,气息与周围的冰雪几乎融为一体,唯有背后那长条包裹中隐隐透出的锋锐之气,显示着他的存在。常司衡与霜湘满、祝余生则分别守在阵法外围的三个方向,借助地势和简单的幻术遮掩身形,手中紧握着激发阵法的符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子时的更梆声仿佛在每个人心头敲响。
林中除了风声,一片死寂。冰冷的空气仿佛凝固,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殷自息维持着“虚弱”的状态,神识却如同绷紧的弓弦,仔细感受着周围的任何细微变化。
忽然——
那股熟悉的、若有若无的寒意再次出现!
比上一次更加清晰,更加靠近!它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悄无声息地游弋在灵识的边缘,带着审视与贪婪。
殷自息心中一凛,立刻通过事先约定的暗号,向同伴们传递了信息。
来了!
那冰冷的波动在他周围盘旋数圈,似乎在确认这个“虚弱”的猎物是否安全。片刻后,它似乎放下了戒备,如同上次一样,化作无数细微的、几乎不可见的冰蓝色丝线,朝着殷自息的神识缠绕而来,试图留下那个诡异的“标记”!
就是现在!
殷自息猛地睁开双眼,眸中精光爆射!“敛神归墟”的状态瞬间解除,先天道体的磅礴灵力与敏锐灵觉轰然爆发,如同沉睡的雄狮苏醒!他非但没有抗拒那些冰蓝丝线,反而主动引导其靠近,同时以自身强横的神识反向缠绕,死死锁定了那股波动的核心源头!
“启阵!”霜湘满清叱一声,与常司衡、祝余生同时将灵力注入手中符钥!
嗡——!
以殷自息为中心,地面骤然亮起无数道银色的符文,交织成一张巨大的光网,瞬间冲天而起!光网所及之处,空间仿佛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地荡漾、扭曲起来,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那试图标记殷自息的冰蓝丝线,如同被无形之手攥住,剧烈挣扎,却难以像之前那样轻易消散或遁走!
“找到你了!”阮长舒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雪松阴影中激射而出!他背后的长条包裹应声碎裂,一道黝黑无光、却带着撕裂一切锋锐气息的剑影悍然出鞘——正是那柄以“沉海铁精”炼制的本命法剑!
剑身无华,却引动周遭寒气倒卷,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精准无比地斩向被殷自息神识锁定、被阵法暂时困住的那片扭曲空间的核心!
“嘶嘎——!”
一声非人般的、尖锐刺耳的嘶鸣,仿佛从另一个维度传来,骤然响彻雪林!
被阮长舒剑光斩中之处的空间,如同破碎的镜面般,猛地裂开一道漆黑的缝隙!缝隙中透出彻骨的寒意与混乱的空间乱流!
成功了!他们终于逼出了这幕后黑手的真身……或者说,通往其巢穴的入口!
然而,就在众人心神稍松的刹那,那漆黑的缝隙中,猛地探出数条完全由冰雪凝聚、却灵活如同触手般的东西,带着滔天的寒意与怨念,朝着离得最近的殷自息和阮长舒狠狠卷来!
同时,整个“锁空定界”光网剧烈震颤,显然无法长时间禁锢这空间缝隙!
“小心!”常司衡惊呼,双手掐诀,一道柔和却坚韧的灵力屏障瞬间出现在殷自息和阮长舒身前。
霜湘满脸色发白,全力维持着阵法,喝道:“它要跑!或者……要把我们拉进去!”
下一刻,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周遭景象瞬间变幻。寒风与雪松林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光怪陆离、充斥着混乱光影与刺骨寒意的奇异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