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离离嗔道:“你明明知道是假的,还要问我。你老是故意逗我、看我笑话!我,我——我不想理你了,哼!”
心跳如雷了。
可本人却不知道这种紧张,到底是因这露骨的撒娇,还是为那句担不起、做不到的威胁。
——他怎么可能不理她?
——他恨不得终日黏在对方身上,一言一行都和对方有关。
江离离心中祈祷,希望夏远山千万别对他的话信以为真。
夏远山确实没在意他的话。
女子爽朗一笑,许是介意对方准备睡觉,她不好给人过多刺激,便刻意压低了声音。
那沉沉笑声经胸腔共振,知性温柔的同时,还有股性感的余韵在里面。
她笑道:“好吧好吧,是我的不对了——既然你一时半会睡不着,刚好我也无聊,我们就聊聊天,就当一场卧谈会了,好么?”
江离离迟疑道:“可是,姐姐,你不是在午休吗?我会不会占用你的时间?而且,你先前还说,你不太舒服……”
“哎,这种鬼话,你别信,我是骗人的——当然,不是骗你的了。先前你也听到了,那人是要我赞助做某个项目的,我得掏钱的。掏钱这种事,我哪能乐意啊?可他又总是纠缠我,我这不得找个借口挡回去嘛?”
“真的?你发誓你没骗我。”
“法式、法式!”
江离离听她应得爽快,也就不疑有他了。
有了夏远山的“澄清”,江离离当即放下心中负担,他心思活泛,有些傲娇地想:你还不乐意掏钱?平常看你给我掏钱,可不见得你眨眼……
想到女子的双标,他甜蜜之余,又是压力倍增——夏远山对他那么好,他要是没做出一点成绩,那可比“无颜见江东父老”还难堪了。
这会儿,夏远山催促道:“所以,咱们快开始吧。你先说。”
江离离翻了一下身。
他本是对着床外,能隐约看到那在桌子上的狸花猫。
咪咪原本睡得四仰八叉,后来被江离离的动静吵醒,便一边舔爪,一边观望着男子。
江离离和咪咪朝夕相伴许久,两方也算是某种程度的知根知底,对彼此的存在早就习以为常。
可不知怎的,在江离离和夏远山聊天时,他觉得咪咪很是突兀,尤其是在感知到小猫的监视时,他有种被人窥视宝藏的威胁感,以及,在干坏事时被旁观的不安。
他不能驱逐那小小的同居者,只好主动回避,翻身面向墙,拉上被子,缩起身,藏匿自己。
——藏匿他那龌龊的小心思。
江离离说:“我不知道说什么。”
——假的,他知道,他现在有千言万语想对她说。
可比起倾诉,他更想倾听对方的声音。
只听夏远山沉吟一番,“这样啊,那要不我来问你吧。”
“嗯,你问。”
“等明天的面试结束,你有没有什么后续安排呀?比如出去玩玩、放松,或者和朋友聚聚、聊聊人生啥的。”
面试——
江离离本就是为了暂时逃避面试的事,而躲到夏远山这的,不曾想,夏远山也提面试。现在可好,他生活里最后一片净土也沦陷了,他被焦虑追杀得无处可逃、无可回避了。
并且此时的焦虑又不同于平常的自我怀疑、自我否定,更有来自信仰的挑剔——夏远山作为他行事的动机,作为他上进的动力,如今也来“审核”他是否“够格”。
或许夏远山并无他意,但于他而言,夏远山一旦提了面试的事,就象征她对他能力的怀疑。
江离离霎时开始强迫性地恐惧这场能力审查了。
电光石火间,一个念头一闪而过——他不能参加这次面试了,要不然,他面试失败后,夏远山就“不要”他了。
可旋即又想到,如果他不去参加面试,一直耗着夏远山的投资,那么他不但是在自甘堕落,也是在浪费夏远山的资源。
这种害人害己,只会令他离夏远山越来越远——这是与他初衷完全相悖的下场!
可是,因面试失败而被夏远山抛弃,不也是一样的灾难下场吗?
不!
不一样!
若他不参加面试,他还能赖在夏远山身边一段时间,若他参加了,明天之后,他们就会立刻结束。
如此看来,他还是不参加面试得好……
但是,但是……
江离离陷入进退维谷的困境,他左冲右撞,却找不到出路——他看不到“面试成功”的康庄大道,只是一味地钻进“面试失败”的死胡同。
——又是自卑与羞耻在作祟。
前者让他觉得失败是自己的宿命,后者让他对成功有种不配得感,他觉得但凡对成功有一点想象,都是对人类文明的亵渎与折辱。
江离离因“面试”两字心惊胆战,自然也就忘了回复夏远山的话。
夏远山见男子久久不应,她还不知面试是江离离的催命符,因而只是茫然道:“小江?怎么了?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江离离恍然惊醒,他连忙道歉:“对不起,我刚刚突然走神了,我不是故意不回话的。”
夏远山打趣道:
“没事没事,莫不是想到明天之后的休假,一时间心思都飘到那里去了吧?经历了那么长时间的魔鬼训练,好不容易有个休假,确实很让人期待……”
女子是体谅他的,可他却心下涩然。
等夏远山说完,他轻声道:“姐姐,我不知道明天后做什么,我没有什么安排。或许,我会一直宅在家里。”
夏远山依旧没注意到男子的异样,闻言,也是附和。
“宅在家里也是个不错的安排哩,可以好好休息一下,等你进了公司,可不一定有这么松弛的假期了……”
“姐姐。”
江离离打断她,忍无可忍道:
“我没你想的那么积极,我只是单纯不会玩,我也没有什么朋友值得聚聚,我宅在家里,只是因为我除了家,就无处可去。而且……”
他咬了一下牙,自曝短处的窘迫真的很难堪,他艰难道:“而且,我是进不了经纪公司的。”
声音越来越低,低到他自己都听不见。
沉默随后而至。
江离离见对方不说话,心知自己的自白为难到她了、为难到他的金主了。
金主是没责任听他牢骚满腹、悲春伤秋的。
江离离用枕头吸干眼泪,心想,真是的,他在干什么,他们早就恢复了金主和雇员的身份,他怎么能跟金主说这些扫兴的话呢。
雇员就要有雇员的样子,好好干活,为金主创造财富就行了。
江离离吸了下鼻涕,声音又哑又嫩,郁闷道:“我先挂了。”
那夏远山大惊,忙道:
“等一下!你可以等我两分钟吗?我要先看个东西,等我看完它,我还有些话想对你说——或者你可以先挂断,等两分钟后,我再打回你。”
“你那些话,一定要今晚说吗?”
“是的。当然,如果你不想听我说,我也可以给你发信息,你记得读就行了——而且一定要在明天面试开始前读,不过,我建议你睡前读一下。”
江离离犹豫了。
他其实不想听夏远山的话,但是——
“姐姐可以保证,无论面试结果如何,都不会嫌弃我吗?”
夏远山虽然不知江离离为何突然提出这种要求,却也是一口应允:“当然可以,而且,我怎么会嫌弃你嘛……”
她笑了笑,好像自觉这份表白有些令人,害羞。
江离离又说:
“那,如果,我是说如果,等姐姐工作得空,可以让我招待一下你吗?我想做姐姐的东道主,并且,招待期间,一切事宜由我全权负责,姐姐不能自作主张。”
过往的每一次,虽然夏远山会来东城、来他的“地盘”玩,却都是夏远山费心费力,一会主张去哪玩,一会大手一挥就是掏钱。
说来惭愧,他在东城活了十几年了,期间解锁的地方,却没有和夏远山在一起的那段时间里解锁得多。
甚至,他所知道的“宝藏打卡地”,也没有夏远山这个外地人知道得多。
其实他不在乎谁做东、谁做客,他只是单纯想照顾夏远山。
他不想让自己在夏远山身边永远是被照顾的那个,可他心有此念,却一直没机会实现,因为夏远山做的太不留痕迹了,当他意识到自己再度被女子照顾,永远是在事后。
现在他厚着脸皮和夏远山“讲条件”,便趁机提出此事。
可这次,夏远山答应得没第一次爽快了。
就在她揣摩江离离的意图时,江离离就催促道:“你应不应?要是不应,我就得睡觉了,我明天还有好多事呢。”
这是用明天的面试来威胁夏远山同意了。
——夏远山第一次被人的“威胁”整笑了。
她暗忖,哪有人的威胁这么可爱的?跟个小孩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