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脾气倒是古怪得很。”好在季言笑也不怎么在意白鹤究竟理不理会他,看着窗外的仙鹤,道:“美人师弟取的这个名字,是想着仙鹤取的?”
沈长羡道:“不是。是看见仙鹤才取的。”不然的话,沈长羡可能会步了季言笑的后尘,为此茶不思饭不想的。
季言笑笑了笑,道:“按着坐骑的样子取了个畜生名?倒也不错,畜生名好养活。”
沈长羡却道:“可是我取白鹤,是因为白鹤跟我们半月阁的道士息息相关,是个不可或缺的存在,不是因为好养活。”
季言笑道:“那就白鹤吧。美人师弟喜欢就好。”
不过虽然沈长羡是按着仙鹤给白鹤取的这个名字,然而实际上,仙鹤却不怎么喜欢白鹤。
每次沈长羡带着白鹤出门去的时候都只能步行,不能乘白鹤,否则的话,仙鹤就会用喙去叼白鹤。叼得白鹤满头的大包,衣衫也都啄破了,还要向白鹤炫耀自己光洁漂亮的白色羽毛。当真是可恶至极。
为此,每到沈长羡给白鹤上药的时候,白鹤都在咬牙切齿地发誓道:“我以后一定要撸光它的毛!”
沈长羡无奈地笑了笑。
白鹤又道:“师兄,我以后要撸光它的毛!”
沈长羡没办法,只好应道:“好好好,撸光它的毛。师弟不生气了,不生气了啊。”
话又说回因为沈长羡撒谎,而被季言笑带回无忧阁陪睡一个月。
沈长羡本来以为季言笑只是随口说说,怎料,季言笑竟然是真的想让他陪睡一个月,半个字的虚假都没有。
不分白天黑夜,季言笑把所有的事物都交给了其他弟子去处理,沈长羡受不了了抗拒也没用,季言笑好几次一个翻身,就差点伤到白鹤,沈长羡就只能从了。
他们三个人,就这么在一起睡了整整一个月。
那是相当黑暗而又可怕的一个月,等到季言笑带着弟子们去接替斩月谷清剿白泽余孽的时候,终于能够下床的沈长羡觉得自己都快要成为一个废人了。
沈长羡送糖给每个孩子的事情已经变成了习惯,被季言笑强留在无忧阁里的时候,还有孩子来问着要糖吃,沈长羡只得请其他的弟子们帮忙去买,硬是一天都没有落下。
现在能够自己活动了,沈长羡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带着白鹤去买了糖,又一颗颗地全部亲手发给那些孩子,然后才将最后一颗给了白鹤。
白鹤似乎不喜欢吃糖,无论是之前跟沈长羡的关系不好,还是现在跟沈长羡的关系好,面对沈长羡给他的糖果,他都不接。
如果是在屋子里给的,沈长羡就给他放在桌子上;如果是在路上给的,沈长羡就给他放进袖袋里。
今天的白鹤依旧半点都没有要接过去的意思,沈长羡正要给他放进袖袋里,就听见他问道:“师兄,你给我的糖,为什么都是同一种颜色的糖纸?”
沈长羡拿着糖果却还问道:“什么颜色?”
白鹤知道沈长羡偶尔会犯糊涂,也就答道:“红白色。”
从第一天开始,白鹤收到的糖果就都是红白色的糖纸包装好的。他原本以为这是因为沈长羡喜欢红白色,不过现在看来,沈长羡对此也是毫不知情。
沈长羡道:“我从来没有注意过是什么颜色。”又道:“反正我给你的都是最大的一颗。大概最大的一颗都是红白色吧。”
白鹤问道:“师兄怎么知道给我的都是最大的一颗?”
沈长羡答道:“我也不知道。所以我要先发完其他孩子的,一颗颗对比,最后留下的就一定是最大的了。”
而最大的,沈长羡都是留给白鹤的。
白鹤愣了愣,道:“可是留到最后的,不都是剩下的最不好的吗?”
沈长羡道:“为什么会是最不好的?我就喜欢把最喜欢吃的东西留到最后。”所以对他而言,最好的,反而是剩下的。
半晌,白鹤才伸出了手,第一次接过沈长羡手中的糖果,道:“谢谢师兄。”
对于白鹤的道谢,沈长羡颇感受宠若惊,笑了笑,道:“不客气。”
负责清剿白泽的季言笑变得繁忙了起来,许久都不一定能够见到他一面。不过他倒是很想念沈长羡,每隔七八天就要回来抱着沈长羡和沈长羡怀里的白鹤睡一觉,然后第二天才又离开。
而每当季言笑回来的时候,当初出手救过白鹤但是却失败了的文弱小孩,就总是会跟在季言笑的屁股后面转。沈长羡这才知道,原来第一个称呼季言笑为“无忧师兄”的人就是文弱小孩,而文弱小孩的名字,叫作“小林子”。
第一次听闻的时候,沈长羡还觉得有些奇怪,道:“季师兄,你以前不是说过,只有宫里的那些太监才会叫“小”什么“子”吗?”
季言笑道:“我怎么知道他爹娘为什么会给他取这么个名字?”
直到某天沈长羡遇到文弱小孩,问了一句,才知道原来文弱小孩的名字叫做“肖林泽”,顿感无语。
不过,每每看到肖林泽在修炼完之后就坐在半月阁的天梯上等待着季言笑回来,沈长羡就像是看到了从前的自己一样。
唯一不一样的,大概就是季言笑回来后都是主动抱沈长羡,而肖林泽则是主动黏着季言笑。就算只是趁着季言笑赶来落梅阁的那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光是能聊上几句,肖林泽都是非常开心的。
沈长羡也步入了正轨,与季言笑时不时就要去清剿白泽余孽一样,他也是会经常出去云游历练的。当然,都是趁着季言笑外出的时候悄悄跑出去的。只留下一封信,然后一去就是好几个月。
犹记得第一次去的时候,白鹤看见沈长羡在写字,便问道:“师兄,你在给谁写信?”
沈长羡蘸了蘸墨汁,答道:“在给季师兄写信。”
白鹤道:“为什么要写给他?”
沈长羡道:“因为师兄要出去云游历练了。”
白鹤问道:“带我吗?”
沈长羡道:“不带。”
白鹤道:“可是我想去。”
沈长羡道:“师兄保护不了你,你还是待在半月阁里更安全。”
白鹤看着沈长羡,半晌,才道:“如果师兄走了,半月阁也不会安全了。”
这话是实话。几个月的变数非常大,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不可预料的变故。
沈长羡的笔尖顿了下,道:“师弟放心,师兄说过会保护你,就一定会保护你的。”
之后,沈长羡就给了白鹤一堆定身符,告诉他,如果谁敢欺负他,只要把这符箓贴在对方的身上,对方就动不了了。
为此,沈长羡还教了白鹤怎么扔符箓,才能快速地在对方动手之前贴在对方的身上。
虽然白鹤是不愿意的,但沈长羡最后还是离开了。
自此,半月阁的天梯上就多了一道等待的身影。一高瘦,一矮胖,盼星星盼月亮的,盼着思念的人归来。
而只要沈长羡一回来,白鹤就会立刻黏着他,要让他抱。
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归来的沈长羡抱起了白鹤,道:“看来最近吃得不错,师弟又长胖了啊。”
白鹤趴在他的怀里,道:“我明明是瘦了。”
沈长羡道:“为什么会瘦了?饭菜不好吃吗?”
白鹤道:“师兄不在,吃什么都不好吃。”
沈长羡笑了笑,道:“好好好,都是师兄的错,师兄现在就陪师弟去大吃一顿以示赔礼,好吗?”
白鹤应道:“好。”
沈长羡正要带白鹤离开,就听见有一人很不是滋味地道:“这个小东西的待遇,倒是比我还好了。”
就算不用回头去看,沈长羡都知道肯定是季言笑。
季言笑道:“怎么了?喜新厌旧到连看一眼旧人都不愿意了?”
沈长羡只得转过身,唤道:“季师兄。”
季言笑抱紧了沈长羡,道:“美人师弟,你回来了。”
被夹在中间的白鹤:“……”
沈长羡莞尔道:“嗯,我回来了。”
季言笑松开沈长羡,朝他伸出了手。
沈长羡不明其意。
季言笑道:“我的礼物呢?”
沈长羡无奈,心道:季师兄,你那么有钱,还缺什么礼物吗?
只怕就算季言笑缺,沈长羡也买不起。
季言笑道:“嗯?”
沈长羡坦白道:“我没买。”
季言笑皱眉道:“为什么不给我买东西?”
沈长羡道:“季师兄,不是你说的让我不要买了吗?”
季言笑刚要问他什么时候说过了,就忽然记了起来是在换牌匾的那次,顿时气得冷哼一声,道:“我让你待在我身边永远都别出去的时候,不见你有这么听话。”
说完就拂袖离开。肖林泽急忙跟上去,只留下一脸不知所措的沈长羡和笑得非常开心的白鹤。
沈长羡问道:“师弟,师兄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不然的话,为什么季言笑要生气?
白鹤答道:“师兄没有错,师兄做得很对。”
有了白鹤的肯定,沈长羡便放下了心。
不过,当初欺负白鹤而受到惩罚的那些孩子们,现在都开始进入了基本的修炼状态了。虽然白鹤现在的年纪还小,沈长羡还是请来了其他的弟子教教白鹤使用乐器。
大概真的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吧,白鹤就像沈长羡当年一样,无论怎么教,对于乐器都是一窍不通。于是在不知道是第几次被那尖锐的琴声刺痛了耳膜时,沈长羡终于出口制止了。放弃了折磨自己,也放弃了折磨可怜的弟子和白鹤。
不过白鹤还小,怕会伤及他的自尊心,沈长羡还宽慰道:“师弟,没关系,师兄也不会乐器,这不一样留在半月阁里吗?以后师兄就教你画符箓和练剑。”
白鹤点点头,道:“好。”
其他弟子心道:长羡师兄,你那是有季师兄罩着,一般人哪里有这么好的命啊?
于是沈长羡每次外出云游归来的时候,都会亲自教授白鹤练剑和画符箓。
可惜的是,白鹤依旧没有半点的天分。
沈长羡半蹲在地已经不知道有多久了,贴近白鹤的身子,一边握住他的小胖手挥动着小木棍,一边道:“剑刃朝上或者朝下,为‘立剑’;剑刃朝左或者朝右,为‘平剑’。像这样,立剑或者平剑向前直出,则为‘刺剑’。”
这是季言笑曾经教过沈长羡的,沈长羡现在又用来教白鹤。
白鹤没有回应,沈长羡以为他是没有听懂,便又缓慢地边示范边解释了一遍,才问道:“师弟,明白了吗?”
白鹤还是没有回应。
沈长羡低头一看,才发现白鹤的身体站得直直的,很僵硬,而且不知为何,满面绯红。
沈长羡问道:“师弟,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白鹤答道:“没有不舒服。”
沈长羡道:“可是你的脸很红。”
白鹤道:“可能是过敏了。”
沈长羡左右看了看四周,有花有树有水还有仙鹤,找不到具体的过敏源,便问道:“对什么过敏?”
白鹤答道:“对练剑。”
这个不想练剑的借口,沈长羡真找不到可以反驳的理由。
后来沈长羡就不再教白鹤练剑了,都是抱着他出去逛逛街,买买吃的。
然而和乐美满的日子总不可能会一直延续下去。不久之后,半月阁就迎来了第一次变故。
那是沈长羡云游历练回来的时候,才刚刚抱起白鹤,就听到肖林泽慌张地大喊道:“不好了!长羡师兄,不好了!”
沈长羡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肖林泽指着小溪的方向,大口大口地喘息着,道:“有人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