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徒辩证法 第2章 恶种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纷争。

啥是武侠？

初来乍到的主人公曾畅想过——

明朝初年，玉门关前，一帽衫黑袍客骑马缓缓至，在这人迹罕至、大漠黄沙的关峡中，却好似一柄利剑，带着毋庸置疑的杀意。

关口将士兵戟一横，正正挡在这一人一马前。

问：你从何处来？

答：我从来处来。

复问：你往何处去？

复答：我往去处去。

说罢，取下帽衫，巨大黑袍下却是一妙龄少女。

从大漠深处来，孤身一人，毫无黄烟尘土气息，真是怪事。将士从未见过这般女子，便多问道：你前来所为何事？

只闻话音刚落，天地风云瞬息变换，风沙凝固，似乎有来自地狱幽冥的声音响起……

“爱徒，看见你技能栏里的传送了吗？请你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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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

风靡全国的大型3D武侠网游《盛世》自2009年公测，在发行第三年达到了热度的顶端，以中国传统武侠文化为背景，画风精美、角色交互生动、游戏机制新颖而层出不穷，拥有着超前的自由度，一跃成为排行TOP1的MMORPG类网游。

啥是武侠？

是秀美壮阔的古代山河，内外兼修的天下武功，正邪英雄的武林争霸，有情有义的江湖儿女，是快意恩仇，策马红颜，仗剑天涯，亦是杀人越货，背叛师门，血染江河。

彼时，故事的主人翁鹤诀，年十五，在读高中，十天半月上一次线是常态，升级打怪之路被她拉锯得无比漫长，龟速前进到连武当派掌门都要被这等日日赖在山上吃闲饭的徒子徒孙气成牛鼻子老道。

四季一晃而过，小道士耐不住枯燥，背起行囊，牵着马驹就下了山。

刚出山门，系统刷新了一个毫无指引的任务：【请侠士尝试在拭剑台插旗中取得胜利（0/1）】。

真乃江湖奇遇，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她自认为的那种。

山脚客栈，玩家扮演的老板娘凑到这个稀罕见的女道士面前，笑眯眯地问：小道长，打尖还是住店哇？

小道长还不会用聊天框。

所以很快，就因为像只猴儿一样在人家店里上蹿下跳，被赶了出去。

换一家客栈，终于学会了看消息，却遇上个黑店——鹤诀哪敢反抗，强买强卖住了一周，才再度赶路。

这次选了万无一失的驿站。鹤诀拴好马驹，放下行囊，结果前脚刚踏出大门，一把腾空而来的折扇，直冲脑门，哐当一声把她砍倒在地，绣着阴阳纹路的灰袍直接与黄沙土路融为一体。

钱袋，被洗劫一空；马驹，还不如瘦死的骆驼。

游戏界面登出一行字：【请您选择“原地复活”或“回出生点复活”】

鹤诀不想这么多天时间浪费，等了一会，原地复活。刚起身，那把折扇闪烁着耀眼的技能光芒，扇骨射出带着风劲力道的飞镖，目标明确，将她脆弱的血量扎个精光。

初出茅庐的小道士哪懂恃强凌弱的江湖规矩，一定要和人家死磕到底，毫不退让。于是一次又一次地倒下，反反复复，最后变成一具冰凉的尸体。

[密聊]鹤诀：你为什么一定要杀我？

[密聊]小枫：不杀小号杀谁？

[密聊]鹤诀：我身上的钱都被你们抢空了，小号也有人权的，好不好？

为首的红衣侠客手摇白扇，似乎是被逗乐了。他解开这个武当的钱袋，袋口向下，铜板叮铃哐啷地砸在尸体旁，零散一地。

[密聊]小枫：几个钱啊？爷稀的吗？

[密聊]鹤诀：什么意思？

[密聊]小枫：哈，你这点东西当然不值钱，但值我心里爽啊。

[密聊]小枫：一个级都没满的LJ小号，梁静茹给你的勇气在这边浪？一遍遍的点原地复活，怎么，挑衅我？

[密聊]小枫：杀的就是你。

[密聊]鹤诀：神经病

红衣侠客的视线再度转向了这个一身破烂的玩家，学着她的口吻——

[密聊]小枫：哟，那爷今天发回疯，杀到你乖乖跪下唱征服，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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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诀被杀的那天整晚都没下线，游戏外的她同样什么也没做，就守在电脑前跟人家互刚——只不过她是精神上的，实则把时间浪费在了挺尸中。

当然她最后也没有跪下唱征服，因为她把这群不要脸的抢劫团伙熬到了下线。

第二天上线，她依然跟所有初入江湖的萌新小白一样，装备拼拼凑凑，经脉镇派点得不忍卒睹，技能交得随心所欲，哪个亮了按哪个，是非强迫症看了都会感慨一句乱七八糟的程度。也多亏她甚至不怎么会切换聊天频道，完美错过路人玩家足以让一个小白玻璃心A游戏的喷脏。

江湖很大，侠客们也多如牛毛，鲜少有人理会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白，却大把热衷于坑人的江湖骗子。

有人骗她交易，有人拉黑她，有人让她滚，也有人跟她说，你这么萌新，该去找个师父。

灰扑扑的小道拖着匹饿得生了重病的小马驹，连带着她自己也快无疾而终了。

鹤诀一路南下，从枫红月晚到夏夜蝉鸣，最后，竟然怀念起银装素裹的华山。

华山是武当派圣地，南接秦岭山脉，北瞰黄渭，覆盖着终年不化的皑皑积雪——还是那种看久了要得雪盲症的程度。

鹤诀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陕西西安人，曾给策划建议应该要符合华山真实情况云云，对方回了不少“谢谢亲的建议”，但压根儿没改。

多年后鹤诀才知道，她以为的策划，其实是大型网游标配之有问必答小精灵。

初来乍到的萌新分不清江湖里无形的规则，满级与非满级之间条条框框又复杂的界线，不仅体会到人心险恶，还撞上不少扫把星显灵事件，例如迷路迷到鬼打墙，被丛林野兽追了七天七夜，每天上线就跑，下线前还在跑，WASD都快被她按烂了……毫无游戏体验。

没有什么江湖奇遇，也没有什么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影视剧里那些来去如风、自由自在的侠客，要么一身本事，要么千帆阅尽，而她？她什么都没有。

哪里像故事主人翁，路人甲还差不多。

认清现实的小道士终于自我结束了莽撞无知的冒险，重新回了山门。

道可道，非常道。

华山很大，非常大。

潜心修炼，才是硬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