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肖屹转到县里第一中学高二理科班,不是无条件的,给了一笔不少的择校费,托人才把这事办好,肖正鸿没来,何琳办好他学校的事就走了。
他不想住宿舍,想在附近租个房子,何琳不同意,宋雨时也说县里特别乱,一个人住外面晚上下课不安全,所以他只能住校,周一到周五不能出校门,周末可以回外婆家。
一个宿舍四个床,上下铺,住八个人,他住的那间加上他只住了四个人,其余三个都睡下铺,空着上铺,他睡上铺,空着下铺。
住学校的宿舍对他来说很不适应,因为完全没有私人空间,而且不干净,他第一天刚进去就被一股脚臭味熏得不敢呼吸,要是再多住几个人估计分分钟窒息。
晚上躺在床上他根本睡不着,床又硬又窄,还短。
宿舍里没有热水,要洗澡只能去热水房打水,宿舍没有插座,不能充电,周日晚上要上晚自习,老师晚上会来宿舍一个个收手机。
不住校就没这些事。
第二天他找肖正鸿要了点钱准备租房子,找班主任说不住校的事,班主任要和家长沟通,他只好让肖正鸿出马,但没想到肖正鸿临阵倒戈,也不同意他一个人在外面住,说不安全。
班主任和办公室的几位老师苦口婆心的给他做了几个小时的思想工作,什么抢劫啊,杀人啊,他最后实在听烦了,答应继续住校。
为了应付收手机,他又买了个新的,还买了几个充电宝备用,一中课程抓得紧,每天也只能午休和晚上睡觉前能玩一下。
吴小谦和陈奇他们知道他转学的事天天电话轰炸,骂他不厚道,没良心,好歹提前通知一声,回去看一眼,吃最后一顿饭,喝杯践行酒。
“别他妈说得像我死了一样。”
“你要死了!”吴小谦大吼。
“滚滚滚!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他不是这种不打招呼就走的人,晚上陈奇给他打电话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在宿舍的阳台上接电话,压低声音说:“没什么,就是……我爸妈在闹离婚。”陈奇的父母前两年也离婚了,他相信陈奇多少能明白他的感受。
电话里传来“咚”地一声,陈奇吐了口气:“我操!这都他妈赶上的什么破事!我说呢,怎么一声不响就走了,你……没事吧?”
“挺好的,没什么事。”
“行吧,没事就好,你在那边照顾好自己,放假了聚。”
“嗯,这事先别告诉吴小谦,他到时候又啰哩啰嗦地说一大堆。”
“放心。”
学校的校服是经典的蓝白色双层外套,这时候套在外面正好,宿舍墙上不知道谁贴的一面镜子,穿上照了照还行,起码看得过去。
宿舍其余三个人只有一个和肖屹同班,叫李宏,长相斯文,戴个眼镜,话也不多,肖屹有什么不知道的李宏都会跟他讲。
恍恍惚惚的过完第一周,周五中午他就发消息给宋雨时,他五点放学,回去估计六点多了,问宋老头什么时候收工回家。
平时周五也有些在县里读书的学生回来,所以车子和船收工都晚一点,宋雨时让他不要担心,赶得上。
因为身高原因肖屹的座位靠近后门,同桌是班长,成绩很好,也是个大高个,皮肤黝黑,人挺逗。
还没下课肖屹的心就已经飞了,最后一节课下课铃声一响,他把书包甩到肩上就要走,结果班主任进来了,啰啰嗦嗦的交代了一堆事情,等班主任走了,班长秦明阳又拉住他约他周末一起去出去玩,他说下次,然后匆匆跑了。
他先回宿舍拿了几件换下来的衣服,从宿舍到校门口有一大段距离,这学校不小,绿化不错,穿过草坪,石板路,爬满爬山虎的木长廊,种满栀子花的斜坡,从后门出去,后门离坐车的地方更近,走得快只要几分钟,这时候高峰期,不好打车。
他六点半到河边,船在对岸还没过来,有两个穿着校服的学生站在那里等,一男一女,看校服不是一中的。
船很快划过来,上船后他问宋老头宋雨时在干嘛,老头说他在家做饭。
下船后肖屹等宋老头拴好绳子,两个人一起回去,宋老头的腿爬坡上台阶都很慢,他耐心的跟在后面。
“在学校怎么样,适不适应?”宋老头问。
“还行。”
“你说说你,好好的大城市不待,跑到这乡下来,乡下有啥好的,要啥没啥,住的都是些半截身子埋进黄土的人。”
“也有年轻人。”宋雨时不就是年轻人。
上次听完宋雨时说的那些事肖屹对宋老头的看法变得有些复杂,一方面觉得他是个好人,捡回了宋雨时,另一方面又觉得他过分,让宋雨时从小承受那么多。
可是人本就复杂,谁又能真的面面俱到,做到十全十美,宋老头养大宋雨时实属不易,说到底他也是个可怜人。
到街上两个人就分开走了,回去时外公外婆在等他吃饭。
“小屹回来了,东西放了吃饭。”外婆立刻起身去厨房盛饭。
他回房间放好东西后出来洗手,接过外婆递过来的碗说:“饭做好了你们就先吃,我回来得晚,不用特意等我。”
外婆笑着说:“我们中午吃得晚,不饿,菜也刚炒好。”
上了桌外公就一直问学校怎么样啊,学习进度跟不跟得上,同学好不好相处,食堂的饭菜吃不吃得惯……
被关心的感觉总是好的,一大堆问题他都耐着性子一一回答,在学校的生活总的来说一切顺利。
晚上发消息问宋雨时明天有什么安排,他说要上山去种玉米,之前地已经挖好了,明天早上去街上买点种子,明天天气好,适合播种,宋雨时知道他回来了也没什么地方可去,问他要不要一起。
别说肖屹还真的有点兴趣,以前没见过。
—你爷爷去吗?
—明天赶集,过河的人多,他去不了。
—那我和你一起去,几点?
—七点,起得来吗?
—那么早!
—八点。
—提前打电话叫我起床,我先睡了。
宋雨时看着手机笑了笑,关灯睡觉。
第二天一早宋雨时去街上买好种子,顺带买了一份早餐,到肖屹家门口才打电话喊他起床。
“喂……”沙哑的嗓音拖得很长。
“起床了。”
他瞬间清醒过来,掀开被子下床:“嗯,马上。”
居然没有起床气,宋雨时有点意外,还以为会被劈头盖脸的骂几句。
三分钟后肖屹打开门走出来,宋雨时穿着干活的那身装备,提着东西在电线杆下等他。
“早啊。”
“早。”宋雨时把早餐递给他,“趁热。”
“谢了。”
知道他是不愿意走路的,宋雨时打电话叫车,正准备说再叫一个人过来,肖屹说两个人坐一辆就可以了,见宋雨时不解的看着他,他一口塞进半个包子,含糊不清的说:“别那么见外。”
这话说得好像成宋雨时的问题了,之前要自己坐一辆车的人不知道是谁。
他吃完早餐后补充道:“两个人一起十块,一个人也是十块,还是两个人一起坐更划算。”
“你爸妈生活费没给够?”大手大脚的公子哥竟然开始精打细算了。
“给够了,那该省的还是要省啊。”
说得好有道理,宋雨时无法反驳。
车来了,宋雨时还是坐中间,肖屹坐后面,不刻意避开也没有紧挨着,挺好的,因为路不平稳导致偶尔的触碰也自然多了。
到了先拿锄头,一人一把,然后两人从房子右边的小路走过一条长长的田埂,再往上穿过空稻田,几大块翻过的土地映入眼帘。
“这些全都要种?”
“对。”
“今天能种完吗?”
“可以。”但考虑到一些不稳定因素,那就不一定了,宋雨时说,“如果种不完就明天再来。”
不稳定因素已经蠢蠢欲动,举起手里的锄头兴致勃勃的说:“那快开始吧。”
宋雨时先给他演示了一遍,一锄头挖下去,勾住挖起来的土,把玉米种子丢进坑里,锄头一放,再把土轻轻一推就全盖住了。
“简单,我知道了。”
“一行一行的来,要间隔开,不要挖太密。”
他信心满满的说:“没问题。”
两个人从地的两头往中间种。
“这个种下去就等着收玉米了吗?”肖屹问。
“还要施肥,除草。”
宋雨时的速度很快,肖屹时不时回头去看,一行行坑挖得特别整齐,再看看自己的,明明是按照直线走的,结果越来越歪。
“我这歪了怎么办,要不要把种子翻出来重新种?”
“有多歪?”宋雨时走过来看,“还好,没关系。”
两个人背对背弯腰继续忙碌。
“要是累了就到旁边歇一会儿。”
“不累。”比他想象中轻松,就是腰稍微有点酸,需要时不时直起腰来活动一下。
宋雨时问:“你学校怎么样?”
“挺好的。”
“没什么事你周末其实可以不用回来,和你的那些同学们一起出去玩玩也挺好的,回来无聊。”
“后面再看吧。”
就这样边聊天边干活,很快就把一块地种完了,三分之二种得整整齐齐,三分之一种得歪七扭八,个人风格强烈。
一上午只种了两块地,今天一天肯定是种不完了,宋雨时早上带了米和菜,中午要自己做饭,下午才回去。
十一点多两人回去做饭,宋雨时在路边的草丛里摘了很多野树莓给肖屹。
“这什么?”
“没见过?它应该叫……树莓。”
“只喝过树莓汁,不知道具体长什么样,你确定这东西能吃?”要是被毒死就太不划算了。
“确定啊。”说着宋雨时放了一颗在嘴里,“甜的。”
“不用洗吗?”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爬过呢。
“这太熟了,洗完会烂。”宋雨时说着转身往家里走,“不吃就丢掉。”
丢掉,可是看起来味道不错,于是他一边嫌弃一边拿起一颗往嘴里送。
“嗯!”真的很甜,一抿就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