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要欺人太甚!”韩灵慧怒道。
她抽出腰间长鞭,与眼前高大的黑衣男修对峙。身后弟子见状,也纷纷祭出法器,将男修团团包围。
这男修名唤严雨歇,百年前乃莲池尊者座下走狗。莲池为一己妄念,掀起修真界腥风血雨,终遭天道反噬。自他死后,严雨歇便率残部另立门户,创建“拔罪教”。
建教之后,他却不自封教主,只和祝风起分任左右护法,共掌教中事务。
外界本以为拔罪教将一直维持这般局面,谁知前阵子严雨歇迎回一人,空降教主之位。新上任的教主极为神秘,终日覆着白色鬼面,只有左右护法能一睹其真容。
韩灵慧冷冷道:“我天香谷对定魂珠势在必得,劝你放弃抵抗,趁早交出,也好免去无谓之争!”
“定魂珠”是幽冥教圣物,有固魂养魂之效,能助益魂术修炼,为天下魂修所神往,可惜自千年前幽冥教的销声匿迹后便下落不明。
此番幽冥教遗迹“北幽秘境”现世,天香谷极其重视,派出最顶尖的一批弟子,由大师姐韩灵慧带队,前来寻找定魂珠。
严雨歇嗤笑道:“你们名门正派就是这般行事的?此物分明是我先取到,天香谷早不来晚不来,偏巧在我杀了镇守玄虎后现身,怕是打着‘黄雀在后’的主意吧?”
队伍里一女修闻言,面色一白,咬了咬唇道:“修真界向来是弱肉强食,哪有什么先来后到的道理?我们天香谷举派魂修,最是契合定魂珠,拔罪教纵是拿去也无大用。与其让仙器蒙尘,倒不如交给我们,物尽其用!”
严雨歇无意再多费口舌,右手按上腰间刀柄,准备教教这群虚伪的正道什么才是“弱肉强食”。
“唉呀,如此好戏,怎能少了在下?”
对峙之际,一道声音蓦地自侧方树上传来。
众人倏地抬头。
是谁?
这人是何时出现的?底下众人都修为不浅,竟一直不曾察觉他的存在!
只见那声音的主人自扶疏枝叶间探出身来,乌发半束,白衫玄袍,衣摆被晨露微微打湿。他俊美得浓墨重彩,眉骨深邃,目若点漆,看人似有无限情意,一身气质轻浮佻达。
严雨歇皱了皱眉,道:“李修玩,别来搅局。”
天香谷弟子却仍一头雾水,不明那人身份,只是见他与严雨歇相识,不由都暗暗警惕。
李修玩闻言,刷的一声展开手中折扇,十六根扇骨黑漆戗金,薄如柳叶,扇面绘孤峰云海。他闲闲摇扇,半遮面容,只露出双似笑非笑的狐狸眼,朗声道:“严护法,别这么见外嘛。我见你们争来争去,各自都为定魂珠的归属烦恼极了,既然如此,就由我来做个好人将它带走,好教你们握手言和!”
言罢,他飞身落入人群,率先战了起来,左劈一下严雨歇,右刺一记韩灵慧,将折扇舞得奇诡莫测。天香谷弟子左支右绌,术法乱丢,误伤同门者不在少数。
不消片刻,场中局势就混乱起来。
——这个搅屎棍!严雨歇心中暗骂。
李修玩人虽轻浮,修为却奇高。严雨歇不是敌手,被他探走了腰间储物袋。
见已得手,李修玩当即飞掠出数十丈,边飞边抹去储物袋上印记,正欲翻看,斜刺里忽的窜来一簇赤红火焰,烫得他手一抖——
储物袋被灵气牵引落入一只素白的手中。
那手骨节修长,手背上浮现几道淡青筋络,掌根以下被漆黑护腕包裹。
李修玩与追上来的天香谷女修顺着雪色灵流齐齐望去,都是一怔。
一队少年修士轻灵灵相伴而来,清一色纯白广袖弟子服,好似一群误入凡尘的仙鹤。
为首一人臂挽拂尘,颀身玉立,飘飘有出尘之姿,冉冉有惊人之貌。
他同严雨歇目光相撞一瞬,便各自错开。
严雨歇走近他身前,道:“这位小友……请将我储物袋还来。”
韩灵慧忌惮严雨歇和李修玩再出手争抢,亦不敢轻举妄动。
“道友不可!他是魔教护法,万万不能给他!将袋中定魂珠交予我,天香谷来日必有重谢!”
宋凌垂眸看了眼手中之物,面上浮现几分玩味。
叶峤急得冒汗,握住宋凌肩膀,低头耳语:“小师弟,这可不兴拿啊!他们大能打架,我们这些小门派若是插手定要遭殃的!听师兄话,快把这烫手山芋丢回去,丢回去嗷!”
他声音放得极轻,然而到了严李二人这等境界,神识何其敏锐,自然将他话语听得清清楚楚。
宋凌失笑,心想:大师兄有时确实很可爱。
他拱了拱手,扬声道:“在下只是无意间路过,一时好奇才出手搅扰。”说着,将袋子抛至严雨歇怀中,“这便走了,前辈们请继续!”
话音未落,就被师兄姐们拽上飞行法器,匆匆逃离。
一名天香谷弟子见状,气急打出一道“翻魂印”,幽光化作急遽放大的手掌虚影,直追他们队伍而去!
“柳师妹!”韩灵慧一惊,阻拦不及,倒也随她去了。
出手的正是先前同严雨歇争辩的那女修。
这位“柳师妹”只有金丹修为,但因专习魂术,神魂之力堪比元婴修士。金庭山弟子皆为筑基至金丹期,神魂哪里扛得住这样一记重击。
叶峤殿在队伍最后,只觉那阴寒气息愈逼愈紧,眼看就要贴上后背!
这一掌若是落下,他道途也便到此为止了!
宋凌挽着拂尘的手动了动,掐了个诀,指尖聚起红光——
正在这时,一道蓝紫剑气破空而来,携万钧之势,直接将掌影撞个粉碎!
“柳师妹”吐出口血,昏倒在同伴怀里。
浩瀚剑意荡开,隐隐有风雷之声响起。
属于返虚境大能的威压笼罩整片土地,慑于威势,在场无人再有所动作,天香谷众女修得了教训,更是大气也不敢出。
玄鸟惊飞,周遭黑沉沉的林木剧烈摇晃起来,虬曲枝桠张狂舞动,形同地狱中探来的鬼手。
李修玩“咦”了一声。
宋凌心口一滞,收回手,却顾不上安慰劫后余生惊呼着“好险好险”的叶峤。
他倏地扭头,直直看向来人。
那是个青年,一袭霜白底色长袍,缀以深紫,式样飘逸又不失庄重。
他身姿挺拔,左手按剑,不疾不徐自远处走来。罡风掀起衣摆,广袖若流云舒展,其上绣有繁复金纹,华彩神异。
此时暾出东方,云隙金芒洒落,他的身影好似笼着层朦朦轻纱,显得遥不可及。
天光柔和,落在宋凌眼里,却幻觉般带来灼痛。
他垂眸。
手指不自觉攥紧,指尖深深嵌入掌心。
耳畔是同门压低的交谈声,透着难以抑制的兴奋。
“紫霄宗峰主服,左手剑,莫非是……”“是冲玄真君公仪悯啊!我最仰慕他了,我就是因为他学剑的!!”“他不是还在闭关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我想请冲玄真君在我衣服上刻名!你说他会应允吗……”
公仪悯。
他在心底默念来人名字。
胸中似打翻蘸料碟般涌上一阵纷杂情绪,不知是恨是倦是喜是惊,一股脑儿混作一处,倒叫他自己也分不明白了。
他怎么在这?
三大仙宗向来视魂修、偃修之流为旁门左道,他身为紫霄宗无色峰首座,竟肯屈尊光临北幽秘境这个魂道遗迹吗?
还是说,他也是为定魂珠而来?
公仪悯的脚步声渐渐靠近。
一步、两步。
最后在宋凌身前站定。
头顶响起一道平静的询问声。
“为何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