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的课间操铃声比往常沉了半拍,像被沾了水汽的棉絮裹住,拖得走廊里的喧闹都慢了调子。林霄把校服外套随意搭在胳膊上,拉链半敞着露出里面印着球星号码的T恤,刚迈出教室门,后桌的陈默就拽住他的袖子:“等会儿队列站我旁边,数学作业最后两道大题,借我瞄一眼——刘老师早读课就要收。”
他啧了声,指尖漫不经心地蹭了蹭鼻尖:“自己不会写?”嘴上说着,却已经摸出了夹在课本里的练习册。余光扫过教室后排时,恰好撞见庄寒起身的动作——对方手里攥着本卷了边的物理练习册,笔帽夹在指缝间,显然是打算操后直接去办公室问问题。林霄莫名顿了半步,两人的视线在空气里撞了个正着,又像被烫到似的同时移开,一个继续往外走,一个低头理了理皱掉的校服领口,像两道平行的影子,隔着半间教室的距离,一前一后蹭出了门。
操场的队列是按身高排的,林霄长手长脚地戳在倒数第三排,肩膀总忍不住往旁边歪,而庄寒在他斜前方的正数第五排——对方站得笔直,连肩胛骨的弧度都像被精心校准过,连摆臂的幅度都跟广播里的口令严丝合缝,规整得过分。扩音器里的音乐混着风声,林霄踢正步时总走神,眼角的余光像粘了胶,总往那个挺直的肩背飘:庄寒的校服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颗,领口蹭着下颌线,露出的后颈皮肤很白,被阳光晒出一层淡金色的绒。
“哎,你看庄寒那姿势,”旁边的赵宇突然撞了撞他胳膊,声音压得很低,“跟军训标兵似的,学霸连做操都要卷?”
林霄的鞋尖碾过塑胶跑道,踢错了步点,鞋底蹭出轻微的“刺啦”声:“闲的。”话刚出口,他自己都愣了愣——明明是随口的吐槽,却像怕被前面的人听见似的,尾音压得发飘。
解散的哨声一响,人群瞬间涌成乱流。林霄被旁边的女生撞得往后退了半步,后背忽然撞上一个硬邦邦的东西,带着点纸张的糙感。他下意识回头,撞进庄寒抬着的练习册里——对方大概是被人流带偏了方向,书页蹭到林霄的校服后背,沾了点他口袋里漏出来的薄荷糖碎。糖碎是薄荷味的,混着纸张的油墨香,飘进林霄的鼻子里。
“对不……”
“没事。”
两人的话撞在一起,又同时闭了嘴。庄寒的指尖顿了顿,捻起那粒小小的糖碎,动作很轻,像怕碰碎什么似的。林霄盯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指腹有层薄茧,是常年握笔磨出来的,忽然想起昨天晚自习,这人帮自己捡过掉在地上的笔:当时他正跟陈默传纸条,笔滚到庄寒脚边,对方没抬头,只用脚尖把笔勾到了他桌下,鞋尖蹭过他的裤腿,带着点凉丝丝的触感。
“谢了。”林霄没头没脑地蹦出一句,声音比刚才更轻。
庄寒的睫毛颤了颤,像被风吹动的蝶翼,他把练习册抱回怀里,书页的边缘蹭过下巴:“嗯。”
风裹着桂花香吹过来,卷着操场的草屑,扑了林霄一脸。他看见庄寒的发梢晃了晃,露出耳后一点淡红的痣,像被谁用朱砂轻轻点了一下。刚想移开视线,对方已经转身往教学楼走了,背影很快融进攒动的人群里,只剩练习册的白色封面在阳光下泛着浅淡的光,像一片飘远的云。
林霄摸了摸口袋里剩下的薄荷糖,糖纸被他揉成了皱巴巴的团,指尖沾了点甜味。他抬起头,看见庄寒的背影拐进了教学楼的走廊,被门框裁成一道细长的影子,很快就消失了。
“发什么呆呢?”陈默的声音从旁边冒出来,伸手抢过他手里的练习册,“作业作业,再晚刘老师要罚我站了。”
林霄收回视线,踹了他一脚:“催什么催,又不是不给你。”话虽这么说,他却忍不住往教学楼的方向看了一眼——走廊里人来人往,已经看不见那个挺直的背影了。
上课铃响的时候,林霄跟着人群往教室走,口袋里的薄荷糖在晃,甜味顺着布料渗出来。他拉开椅子坐下,看见庄寒已经坐在了座位上,正低头写着什么,笔帽在练习册上轻轻敲着,发出“笃笃”的轻响。阳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他的发顶,铺了一层细碎的金。
林霄忽然想起刚才撞在一起的瞬间,庄寒练习册上沾着的那粒糖碎——薄荷味的,应该很甜吧。他没由来地扯了扯嘴角,从口袋里摸出一颗薄荷糖,剥开糖纸塞进嘴里,清凉的甜味在舌尖炸开,裹着桂花香,像刚才吹过操场的风。
庄寒写题的笔顿了顿,侧头看了他一眼。林霄含着糖,腮帮子鼓了鼓,对上他的视线,莫名有点慌,抓起桌上的课本挡在脸前:“看什么看,没见过吃糖啊?”
对方没说话,只是转回头,笔帽又轻轻敲了敲练习册,“笃笃”的声音,比刚才轻了点。
林霄盯着课本的封面,忽然觉得,今天的薄荷糖,好像比平时甜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