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的铃声拖着慵懒的尾音钻进教室时,最后一缕天光正贴着教学楼的墙根慢慢沉下去。林霄百无聊赖地转着圆规,金属笔尖在草稿纸边缘划出一排歪歪扭扭的星星——第三颗刚画到一半,他的余光就黏在了同桌摊开的练习册上。
庄寒的最后一道函数题停在“解:”之后第三行,黑色水笔还捏在指尖,指节绷得发白,连带着手腕的青筋都隐约凸起来。练习册的纸页被他按出了浅浅的褶皱,像被揉过的糖纸。
“喂,”林霄用胳膊肘轻轻撞了撞桌沿,木质桌面发出“咚”的一声轻响,“这题卡半小时了?我看你笔都快捏断了。”
庄寒没抬头,耳尖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漫上一层薄红,像被晚风熏染的海棠。他把笔往桌上一放,指尖蹭了蹭发烫的耳侧,声音低得像落进棉花里:“思路不对。”
林霄啧了声,干脆把自己的练习册往他那边推了推。摊开的页面上,最后一道题的步骤写得龙飞凤舞,却在关键的换元步骤旁画了个夸张的箭头,用红笔标着“这里别漏负号!笨”。“第三问用换元法,把x?拆成(t-1),代入之后分母能约分,”他用指尖点了点练习册,“你刚才把系数算错了,重算一遍试试。”
纸张摩擦的轻响裹在教室的翻书声里,庄寒的视线落在林霄的草稿上,睫毛颤了颤。台灯的暖光从头顶落下来,把两人交叠的练习册页脚浸成浅金色,连带着林霄校服袖口露出的一小截手腕,都笼在柔和的光晕里。林霄的字迹像他本人一样跳脱,却在每一个易错点旁都画了奇形怪状的符号——比如把“注意定义域”写成了“别瞎写,不然数学老师会瞪你”。
庄寒盯着那行字,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又飞快地压下去。他拿起笔,按照林霄说的步骤重新演算,笔尖落在纸上的力度轻了许多。林霄趴在桌上看他解题,忽然发现这人的睫毛很长,垂下来的时候能遮住眼底的情绪,像把没撑开的伞。
“你是不是很少问别人题?”林霄突然开口,指尖戳了戳庄寒的练习册封面,“上次数学课你卡了一道几何题,憋了半节课都没张嘴。”
庄寒的笔顿了顿,笔下的数字写歪了半个:“不习惯。”
“有什么不习惯的?”林霄撑着下巴,晃着腿踢了踢桌腿,“我数学虽然烂,但这种题还是能救一下的——毕竟我可是‘体育生里数学最好的’,陈默说的。”
他故意把尾音扬得很高,像在邀功的猫。庄寒抬眼看他,刚好撞进林霄笑弯的眼睛里——对方的眼底亮着细碎的光,像把星星揉碎了撒进去。窗外的风突然卷着香樟叶的气息涌进来,吹得练习册的页脚轻轻晃了晃,也吹得庄寒的心跳漏了半拍。
就在这时,一个纸团“啪”地砸在林霄背上。他啧了声,回头瞪了后排一眼,陈默正趴在桌上冲他挤眉弄眼,夏梦则用课本挡着脸,只露出一双弯起来的眼睛。林霄拆开纸团,是夏梦的字迹,写得龙飞凤舞:“校草和学霸凑这么近,是在传答案还是传情书啊?下课后老地方,有瓜!”
林霄的耳尖猛地烧起来,他把纸团揉成一团塞进桌肚,回头凶巴巴地比了个“闭嘴”的手势。等转回来时,刚好撞上庄寒看过来的视线——对方的眼神里带着点疑惑,像在问“怎么了”。
“没什么,”林霄把脸埋进臂弯,声音闷闷的,“陈默发神经。”
庄寒没再追问,只是把算好的练习册往他那边推了推。最后一道题的步骤整整齐齐,最后的“答”字后面跟着正确的结果,旁边还模仿林霄的笔迹,画了个小小的星星。林霄盯着那个星星看了两秒,突然觉得晚自习的空气都甜了点,像含了颗没化的水果糖。
晚自习下课的铃声响起时,教室里瞬间热闹起来。林霄刚把练习册塞进书包,就被陈默勾住了脖子:“走啊,夏梦说校门口的烤肠摊出新口味了,加辣椒面的那种。”
他回头看了庄寒一眼,对方正慢条斯理地收拾书包,指尖划过课本的封面,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林霄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喂,一起去吃烤肠吗?我请客。”
庄寒的动作顿了顿,抬眼看他的样子,像只被突然叫住的小鹿。他沉默了两秒,轻轻点了点头:“好。”
校门口的烤肠摊支在路灯底下,暖黄色的光裹着油脂的香气飘得很远。林霄挤在人群里买烤肠,回头时刚好看见庄寒站在路灯下——他穿着干净的校服,背着黑色的书包,垂着的手里还攥着本没合上的练习册,和周围闹哄哄的人群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却又意外地和谐。
“给,”林霄把烤肠递过去,竹签上的油珠顺着往下滚,“加了辣椒面,不过我让老板少放了点,你能吃辣吗?”
庄寒接过烤肠,指尖碰到林霄的手,像被烫了一下似的缩了缩。他咬了一口烤肠,辣椒面的香气裹着肉香在舌尖散开,让他不自觉地弯了弯眼睛:“能吃。”
林霄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两秒,突然笑出了声:“你笑起来还挺好看的,平时怎么老绷着脸?”
庄寒的耳尖又红了,他低下头咬了口烤肠,声音轻得像被晚风卷走:“习惯了。”
几个人坐在路边的台阶上吃烤肠,夏梦突然撞了撞林霄的胳膊,挤眉弄眼道:“哎,你和庄寒今天晚自习凑那么近,是不是有情况啊?”
林霄的脸“唰”地红了,他把没吃完的烤肠往夏梦手里一塞:“吃你的烤肠,哪来那么多情况!”
庄寒坐在旁边,安静地听着他们打闹,嘴角却噙着点浅浅的笑意。晚风卷着香樟叶的气息吹过来,把他额前的碎发吹得晃了晃,也把林霄的心跳吹得乱了节拍。
林霄偷偷看了庄寒一眼,对方刚好抬起头,两人的视线撞了个正着。路灯的光落在庄寒的眼睛里,像盛了半盏星星。林霄突然觉得,十七岁的晚风好像特别温柔,连带着身边的人,都成了藏在时光里的秘密。
等林霄送庄寒到小区门口时,已经快十点了。巷口的路灯坏了,只有远处的光隐约照进来,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庄寒站在单元楼门口,回头对林霄说:“今天谢谢你的烤肠。”
林霄挠了挠头,突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没事,下次我还请你吃。”
庄寒轻轻点了点头,转身走进了单元楼。林霄站在巷口,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又有点满当当的,像被什么东西填得很满。
他摸出手机,给庄寒发了条消息:“今天的数学题,你要是还有不会的,明天晚自习我教你。”
消息发出去没几秒,就收到了回复——是一个简单的“好”字,后面跟着个小小的星星表情,和庄寒在练习册上画的那个一模一样。
林霄盯着那个星星看了很久,突然对着空无一人的巷口笑出了声。晚风裹着香樟叶的气息吹过来,把他的笑声吹得很远,也把十七岁的秘密,藏进了温柔的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