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节体育课的自由活动铃刚响,操场边的香樟就被风掀起了浪,碎金似的阳光从叶隙里漏下来,在跑道上织出晃眼的光斑。林霄把篮球往队友怀里一塞,抹了把额角的汗,目光扫过操场边缘的花坛,脚步没由头地拐了方向。
花坛边的石阶上,庄寒正蹲在那里整理笔记。他只穿了件单薄的白衬衫,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的手腕细而直,指尖捏着的黑色水笔在纸页上划过,留下清瘦的字迹。风把他额前的碎发吹得晃了晃,他却像是没察觉,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林霄脚步顿在他身后半米远的地方,手里攥着刚从便利店买的冰汽水,瓶身的水珠浸得掌心发凉。他本来是想直接回教室的——毕竟前两周因为“水火不容”的名头,他见了庄寒都绕着走,可刚才打球时瞥见这人蹲在花坛边的影子,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勾了一下,脚就自己动了过来。
“挡光了。”
就在他晃神的工夫,庄寒的声音冷不丁冒出来,还是惯常那种没什么起伏的调子,却让林霄猛地回神。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投在笔记本上的影子,不自然地往旁边挪了挪,把冰汽水往庄寒手边一放:“喏,刚买的,谢你上次给我补数学。”
冰汽水“咚”地磕在纸页上,水珠顺着瓶身滑下来,在笔记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庄寒终于抬了头,漆黑的眼睫扫过那瓶水,又落回林霄脸上——少年额角还沾着汗,校服领口敞着一点,露出的锁骨上沾了点草屑,看着有点乱糟糟的。
“不用。”庄寒把水推回去,指尖碰到瓶身时,眉尖轻轻皱了一下,“我没帮什么。”
“怎么没帮?”林霄一屁股坐在他旁边的石阶上,校服下摆蹭到草坪上的露水,凉丝丝地贴在腿上,“上次周测我数学考了七十,选择题就错了一道——你是不是偷偷给我划重点了?”
他凑得有点近,说话时带的热气擦过庄寒的耳廓。庄寒耳尖倏地漫上浅粉,却还是板着脸:“是你自己做对的。”
“才不是。”林霄忽然伸手,指腹擦过他的下巴——刚才风卷过来一片晚樱花瓣,粉白的一瓣沾在他冷白的皮肤上,像落了点雪。指尖碰上去的时候,林霄能感觉到那片皮肤的温度,比冰汽水热得多,连带着自己的心跳都漏了一拍,“你看,沾了花瓣都不知道。”
他捏着那片花瓣在指尖转了转,花瓣的软意在指腹上留了点痒。庄寒却像是被烫到似的,猛地往后缩了缩,手里的水笔“咔嗒”一声按回了笔帽,连呼吸都轻了几分:“你干什么?”
“帮你弄掉啊。”林霄把花瓣往旁边的草坪上一丢,视线落在他泛红的耳尖上,忽然觉得有点好笑,“你怎么跟个小姑娘似的,碰一下就脸红?”
这话刚出口,庄寒的脸更红了,连脖子都染上了薄粉。他攥着笔的指尖用力到泛白,却没反驳,只是把笔记本往怀里拢了拢,偏过头看向花坛里的三叶草——风又吹过来,把他的碎发吹得盖住了眼睛,连带着声音都软了点:“没脸红。”
林霄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那点“逗弄”的心思忽然就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清的柔软。他把冰汽水又往庄寒手边推了推,自己往后仰着靠在香樟树干上,看着天上飘得很慢的云:“说真的,庄寒,以前我觉得你特没意思——天天就知道做题,跟个机器人似的。”
庄寒没说话,只是指尖轻轻碰了碰冰汽水的瓶身。
“但现在觉得……好像也没那么没意思。”林霄抓了抓头发,声音放得很低,像是怕被风听见,“上次我晚上在教室补作业,你给我留的那杯热牛奶,是你买的吧?还有上周下雨,你塞给我的那把伞——虽然你说是多带的,但我看见你后来是跑回宿舍的。”
他说着,侧头看向庄寒。少年的侧脸被阳光裹着,鼻梁的弧度清俊,嘴唇抿成浅浅的线,看着有点乖。庄寒被他看得不自在,抬手把额前的碎发捋到耳后,露出光洁的额头:“那是……刚好有。”
“骗谁呢。”林霄笑了,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庄寒,你是不是……有点想跟我做朋友?”
这话问出口,空气忽然静了下来,只有香樟叶簌簌的响声。庄寒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影,过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嗯”了一声,声音轻得像落进风里的羽毛。
林霄的心忽然就松了下来,像是揣了很久的石头终于落了地。他伸手拍了拍庄寒的肩膀,掌心碰到对方单薄的衬衫,能感觉到底下温热的体温:“那行,从今天起,你就是我林霄的朋友了。”
庄寒肩膀僵了僵,却没躲开,只是指尖攥着的笔又紧了紧。就在这时,风忽然卷着一阵香樟的味道吹过来,把林霄的校服外套吹得晃了晃。林霄低头扯外套的时候,忽然看见庄寒的笔记本摊开的页面上,除了数学公式,还写着一行很小的字——“林霄的错题集:选择题第3题,思路错在……”
他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软得一塌糊涂。
“庄寒。”林霄忽然凑过去,膝盖抵着他的膝盖,声音放得很轻,“下周周末,我请你去校外的奶茶店喝东西吧?听说新出的芒果冰沙特别甜。”
庄寒抬头看他,眼里晃着碎金似的阳光,耳尖的粉色还没褪下去,却轻轻点了点头:“好。”
风又吹过来,把香樟叶吹得哗啦响,晚樱的花瓣落了满地。林霄看着庄寒泛红的耳尖,忽然觉得,这个春天好像比往年都要暖一点——暖得像刚开的冰汽水,又像刚才碰过他下巴的那片花瓣,软乎乎地裹住了心。
他把冰汽水拧开,递到庄寒嘴边:“先喝一口?凉的,解乏。”
庄寒犹豫了一下,还是微微仰起头,唇瓣碰到冰凉的瓶口时,眼尾轻轻颤了颤。林霄看着他喉结滚动的弧度,忽然觉得,好像连风里的香樟味,都甜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