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梧桐巷浸在晚夏的余热里,巷口卖冰粉的推车刚支起来,红糖浆的甜香裹着风往巷子里钻。庄寒把自行车往墙根一靠,指节叩了叩林霄家的铁门——下午放学时,林霄把物理笔记落教室里了,他被刘老师抓着“押送”过来送笔记,临走前还被塞了张“课后补习进度表”,说这周末得盯着林霄把力学大题刷完。
铁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林霄的半张脸露出来,额角沾着点细汗,校服袖子卷到小臂,手里还攥着块沾了粉笔灰的橡皮:“你怎么来了?”
“你笔记落教室了。”庄寒把蓝皮笔记本递过去,视线扫过他攥着橡皮的手——指节偏白,手腕上还贴着张皱巴巴的创可贴,像是早上打篮球时被篮球砸到的伤。他顿了顿,补充道:“刘老师说,这周末你得把第三单元的大题补完。”
林霄“哦”了一声,接过笔记本时指尖蹭到庄寒的手背,像被猫尾巴扫了下,两人都往后缩了缩。巷口的冰粉摊主吆喝了一嗓子,林霄抬眼往巷口看,庄寒顺着他的视线瞥过去,看见夕阳把梧桐叶染成了橘色,风一吹,碎金似的光影落在林霄的发顶。
“进来坐会儿?”林霄忽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了些,“我妈煮了绿豆汤。”
庄寒愣了愣——这是林霄第一次主动让他进家门。他踩灭脚下的烟蒂(是刚才在巷口等的时候,跟卖冰粉的大爷借火点的),跟着林霄进了院子。院子里摆着张竹藤桌,桌上的玻璃碗里盛着冰镇的绿豆汤,冰碴子在碗底叮当作响。
林霄把绿豆汤往他面前推了推,自己拖了个小马扎坐在对面,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笔记本的封面:“早上……谢了。”
庄寒刚端起碗的手顿住:“谢什么?”
“篮球砸过来的时候,你拽了我一把。”林霄垂着眼,眼睫在眼睑下投出浅影,“不然我眼镜得碎。”
庄寒这才想起早上的事——体育课自由活动时,隔壁班的男生传球没接住,篮球往林霄那边飞过去,他离得近,伸手把人往旁边一拉,自己胳膊肘撞在篮球架上,现在还青着一块。他“哦”了一声,把袖子往上捋了捋,露出那块淤青:“没事,我皮糙肉厚。”
林霄的视线落在他的淤青上,眉头皱了皱,起身进了屋,再出来时手里攥着管红花油。他蹲在庄寒旁边,指尖刚碰到他的胳膊,又像被烫到似的缩回去:“我帮你涂?”
空气里的甜香忽然变浓了些,是冰粉的红糖味混着绿豆汤的清甜味。庄寒看着他蹲在自己跟前,额发垂下来遮住眉眼,侧脸的轮廓被夕阳勾出层软边,忽然觉得喉咙有点干。他把胳膊往林霄那边递了递:“嗯。”
林霄的手指很凉,沾着红花油的薄荷味,擦过淤青处时动作放得很轻,指尖偶尔碰到他的皮肤,像电流似的窜到后颈。庄寒盯着他的发旋看,看见他耳尖慢慢红了,连带着后颈的皮肤都泛着浅粉——像巷口那棵梧桐刚抽的新叶。
“你……”庄寒忽然开口,又卡了壳,“你物理最后一道大题,是不是还是没懂?”
林霄的动作顿了顿,抬头看他,眼睛里蒙着层疑惑:“你怎么知道?”
“看你笔记上画的问号了。”庄寒指了指桌上的笔记本,“第三题的受力分析,你漏了摩擦力。”
林霄“哦”了一声,把红花油拧上,坐回小马扎上翻笔记。晚风从巷口吹进来,把他的校服衣角掀起来一点,露出腰侧的一小片皮肤。庄寒移开视线,端起绿豆汤喝了一口,甜凉的味道顺着喉咙滑下去,却压不住心里那点莫名的燥。
“那你教我?”林霄忽然抬头,指尖点在笔记本的错题上,“现在。”
庄寒放下碗,凑过去看——两人的肩膀挨得很近,林霄身上的皂角味混着绿豆汤的甜香,往他鼻子里钻。他拿过林霄手里的笔,在草稿纸上画受力图,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很轻,林霄的呼吸落在他的手腕上,温温的。
“这里,摩擦力的方向要和相对运动趋势相反。”庄寒的声音放得很低,“你看,物体是往这边动的,所以摩擦力是反方向。”
林霄的视线落在草稿纸上,睫毛却蹭到了他的小臂,像羽毛扫过。庄寒的笔顿了顿,指尖有点发颤,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混着巷口的吆喝声,越来越响。
“懂了吗?”他问。
林霄“嗯”了一声,声音有点哑,他把笔记本往自己这边拉了拉,却没躲开庄寒的视线——两人的目光撞在一起,夕阳刚好落下去,院子里的光线暗了些,林霄的眼睛很亮,像揉碎了的星子。
庄寒忽然想起早上在操场,林霄被他拽开时,抬头看他的眼神——也是这样,带着点懵,却又像藏着点别的什么。他喉结动了动,刚想说点什么,巷口传来林霄妈妈的声音:“霄霄,喊你同学留下来吃晚饭啊!”
林霄猛地往后缩了缩,耳尖红得快滴血,他抓过桌上的笔记本,把脸埋在里面:“知道了!”
庄寒看着他的后脑勺,忽然笑了——是那种很轻的笑,嘴角翘起来一点,眼里的燥意散了些,只剩下点软乎乎的温度。他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不了,我妈还等我回去。”
林霄抬起头,手里还攥着笔记本,指尖把纸页捏出了褶子:“那……周末补习?”
“嗯。”庄寒把自行车推到巷口,回头看了一眼——林霄站在铁门里,半边身子浸在夕阳的余光里,手里还攥着那管红花油。
晚风裹着梧桐叶的味道吹过来,庄寒蹬着自行车往巷口走,忽然觉得,这个夏天好像没那么难熬了。他摸了摸胳膊上的淤青,那里还留着林霄指尖的温度,轻得像场梦,却又真实得让人心跳。
巷口的冰粉摊还在吆喝,庄寒买了碗冰粉,红糖浆淋在冰粉上,甜得发腻。他咬了口山楂碎,酸意混着甜味漫开,像刚才在林霄家院子里的晚风——软的,甜的,还带着点说不清的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