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岁 第15章 “我考了70”

最后一节体育课的自由活动铃声刚落，篮球场上的喧闹就漫过了围栏——林霄把校服外套往篮球架上一搭，露出半截晒得麦色的小臂，指尖转着篮球冲场边喊：“来啊！输的人今晚帮赢的买冰粉！”

围观的男生哄笑着涌上去，篮球在人群里撞出“砰砰”的响，林霄起跳抢篮板时，余光扫到了操场边的香樟树下：庄寒抱着一摞练习册站在那里，白色的校服衬衫被风掀出窄窄的衣角，垂着的眼睫遮住了眼底的情绪，正低头翻着手里的竞赛题库。

林霄的动作顿了半拍，被对面的男生截走了球。他啧了声，转身追上去时，余光总往香樟树下飘——庄寒的指尖落在题库的公式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着浅白，像是怕风把纸页吹乱，另一只手还轻轻按着页脚。

“林霄！发什么呆呢！”队友的喊声撞进耳朵，林霄猛地回神，起跳时没踩稳，篮球脱手砸向了围栏外。

“哐当”一声闷响，紧接着是练习册散落的哗啦声。

林霄的后颈瞬间绷紧——篮球不偏不倚砸在了庄寒怀里的练习册上，最上面那本竞赛题库的封皮，被篮球蹭出一道灰黑的印子，刚好盖在庄寒之前用钢笔写的“高三（3）庄寒”上。

周围的喧闹忽然静了半拍，林霄攥着球衣下摆跑过去时，指尖都在发紧：“对不……”

“没事。”庄寒蹲下去捡练习册，指尖刚碰到题库的封皮，林霄已经先他一步抓了起来。少年的指节绷得泛白，拇指蹭过那道灰印时，力道重得像要把纸页搓破——他想起上周抢庄寒的练习册“借”答案时，指甲在封皮角落划了道浅痕，那时候他还叼着冰棍笑：“书呆子的本子比脸还金贵啊？”

现在那道旧痕叠着新的灰印，被夕阳浸成暖黄色，像根细针戳得他心口发闷。

“我、我帮你擦干净。”林霄手忙脚乱地摸校服口袋，摸出包皱巴巴的湿巾——是早上夏梦塞给他的，包装都被汗浸软了。他指尖沾了点冰凉的水分，刚要往封皮上按，手腕忽然被攥住了。

庄寒的指尖很凉，指腹抵着他腕骨的位置，力道轻得像碰着易碎的玻璃：“不用，本来就是旧的。”

林霄僵在原地，看着庄寒把题库接过去——封皮的纸页已经起了毛边，是上次林霄把练习册抢过去时，被桌角刮的；内页夹着张折得皱巴巴的草稿纸，是林霄上次问他题时，随手画了篮球战术图的那张。庄寒从没扔过。

“喂，”林霄把篮球往地上一丢，声音有点闷，“上次你帮我补的物理卷，我考了七十。”

庄寒的动作顿了顿，垂着的眼睫颤了颤——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影，像被风揉乱的蝶翅：“哦，进步了。”

“不是‘哦’啊！”林霄忽然蹲下来，和他平视。少年的额角还沾着汗，碎发贴在皮肤，露出的眉骨线条带着点没褪去的少年气，连鼻尖都泛着薄红，“七十！我妈说要是下次考到八十，就给我买那个限量的篮球护腕——就是上次你在体育用品店看的那个，黑绿配色的！”

他说着，忽然把自己手腕上的旧护腕扯下来——护腕是洗得发白的蓝色，外侧印着的篮球图案已经磨掉了一半，内侧还缠着好几圈透明胶带，是上次打球摔破后，他自己手忙脚乱粘的。林霄把护腕往庄寒手里塞：“这个给你，上次你帮我挡篮球，手背不是青了吗？这个戴着能护着点。”

护腕上还留着他的体温，混着点运动饮料的甜味，庄寒的指尖蜷了蜷，没接：“我不用。”

“你用！”林霄把护腕往他练习册上一搭，像是怕他再推回来，抓着篮球转身就跑，“我去买水！”

他跑得太快，白色的校服下摆扫过香樟树的树根，带落了几片半黄的叶子。庄寒盯着他的背影——少年的肩膀绷得笔直，跑过操场时，还被地上的石子绊了一下，差点摔在草坪里，惹得周围的女生笑出了声。

庄寒的指尖悬在护腕的纹路上方，半天没敢碰。

晚风吹过来，一片香樟叶打着旋儿落下，刚好盖在护腕上。叶子的边缘还带着点新绿，叶脉清晰得像林霄刚才盯着他时，亮晶晶的眼神。庄寒把叶子捡起来时，指腹蹭到了护腕内侧的胶带——胶带已经发黏，沾着几根林霄的短发，软乎乎地贴在织物上。

他忽然想起上周晚自习，林霄趴在桌子上补觉，头发蹭在他的练习册上，留下几根软发。庄寒当时没动，等林霄醒了跑出去打球，才把头发夹进了题库的夹层里。

现在那几根头发应该还在，和这护腕的温度，刚好能凑成半份没说出口的热。

“庄寒！”

林霄的喊声从操场那头传过来——少年举着两瓶冰可乐，塑料瓶身凝着细密的水珠，在夕阳下泛着冷光。他跑过来时，额角的汗滴在下巴尖，落进了敞开的校服领子里：“喏，给你的。”

庄寒接过来时，指尖碰到了他的指腹——林霄的手很烫，带着球场的热气，像团烧得旺的小太阳。

“谢了。”庄寒把可乐攥在手里，冰凉的瓶身刚好压下指尖的热。

林霄挠了挠头，眼睛往他怀里的练习册瞟：“护腕……你别扔啊，虽然旧了点，但戴着真的管用。我上次摔那么狠，都没蹭破手。”

“知道了。”庄寒把护腕塞进练习册的夹层里，指尖碰到那道旧痕时，忽然轻轻蜷了蜷。

香樟叶的气息裹着晚风漫过来，混着可乐的甜味和林霄身上的汗味，像把没说出口的温度，悄悄浸进了他攥紧的练习册里。

林霄忽然指着他的题库笑：“你这本子都快成百宝箱了，什么都往里面塞。”

庄寒垂眼，看见护腕的一角从练习册里露出来，蓝色的织物沾着片香樟叶，像被裹住的老古董，藏着半箱没开封的、少年人的热。

他没说话，只是把练习册往怀里又抱了抱——风刚好吹过，翻起的页脚里，那几根软发和护腕的线头，正缠在一起，暖得像要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