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岁 第11章 明天早自习，我带你背单词

晚读课的铃声裹着秋末的潮气撞进教室时，林霄正把篮球往桌肚里塞。木质桌板磕到球棱，“咚”一声闷响，前排女生回头瞪了他一眼。林霄指尖蜷了蜷，刚要开口贫，余光扫见身侧的庄寒——对方正垂着眸翻英语书，笔杆在单词本上划得“沙沙”响，侧脸浸在走廊透进来的灰光里，像块浸了冷雾的玉。

“喂，”林霄把下巴抵在桌沿，声音压得低，“你这笔记跟密码似的，能认出来？”

庄寒的笔顿了半秒，没抬头：“比你把试卷当草稿纸强。”

林霄“嘁”了声，胳膊肘撑着桌沿晃了晃，校服袖子蹭过庄寒的课本。书页被带得掀起一角，露出页脚处一行极淡的铅笔字：“《夜莺》，P47”。林霄眼尖，刚要问这是什么，何老师抱着一摞默写本走进来，高跟鞋敲着地砖，把教室里的嘈杂碾得稀碎。

“今天晚读前先讲上周的英语默写，”何老师把本子往讲台上一放，视线扫过教室，“林霄，你这次又是倒数第一——上来拿你的本子。”

全班的目光“唰”地聚过来。林霄的耳尖倏地发烫，抓着桌沿的手紧了紧。他磨磨蹭蹭站起来，路过庄寒桌边时，听见对方极轻地说了句：“等下给你标易错点。”

声音很轻，像被晚风吹散的碎絮，林霄却莫名攥住了。他走到讲台前，何老师把皱巴巴的默写本塞给他，指尖戳着本子上的红叉：“单词背了吗？下次再这样，叫你家长来。”

林霄把本子卷在手心，喉结滚了滚没说话。走回座位时，他看见庄寒已经把自己的默写本摊开，红笔在林霄错的“abandon”旁边标了个小箭头，旁边写着“‘放弃’，词根ab-表‘离开’”。字迹清瘦，和他本人一样，带着点不近人情的规整，却又在箭头末尾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小圆圈。

“……你还会画这玩意儿？”林霄把自己的本子往桌上一摔，语气里的躁意散了点。

庄寒合上书，终于抬眼看他。窗外的天暗得快，暮色漫进教室，把他的眼窝衬得深。“防止你看不见。”他说，指尖碰了碰那个小圆圈，指节泛着冷白。

晚读课的读书声渐次响起来。林霄盯着那行笔记，忽然不想开口读了。他把英语书立起来，挡住自己的脸，余光里，庄寒的侧脸随着读书的节奏轻轻动着，睫毛像栖息在雪上的蝶。林霄莫名想起上周课后补习，庄寒给他讲数学题，讲到一半笔没水了，他翻遍笔袋找出支草莓味的荧光笔——庄寒愣了愣，还是接过去，在草稿纸上画辅助线，笔杆上的草莓贴纸蹭在他手背上，留下点淡粉的印子。

那时候林霄还笑他“学霸也用这么幼稚的东西”，庄寒没理，只是把笔递回来时，指尖擦过他的掌心，凉得像刚从窗户外伸进来的风。

“林霄，你怎么不读？”何老师的声音突然砸过来。

林霄吓得一哆嗦，英语书“啪”地倒在桌上。全班哄笑起来，他的脸烧得厉害，抓起书胡乱读：“‘I wandered lonely as a cloud……’”

读着读着，他听见身侧传来极轻的气息声——不是读书声，是忍笑的气音。林霄偏头瞪过去，庄寒的嘴角压得平，肩膀却轻轻抖着，耳朵尖泛着点粉。

“笑什么笑？”林霄咬着牙低声说，手伸过去，在桌底下轻轻踹了庄寒的椅子一脚。

力道很轻，像猫爪挠了下。庄寒的肩膀顿住了，低头翻书的动作慢了半拍。过了几秒，林霄感觉自己的椅子腿被碰了下——是庄寒的脚尖，轻轻抵了抵他的椅腿，又很快收回去。

读书声裹着暮色，在教室里织成一张软网。林霄盯着课本上的“cloud”，忽然觉得这晚读课的时间，慢得像被泡在温水里。他偷偷把庄寒标了小圆圈的那页笔记折了个角，折痕很轻，像藏了点不敢说的心思。

下课铃响时，林霄把篮球抓在手里，刚要起身，庄寒忽然把一张纸条推到他桌上。纸条上是他的字迹：“明天早自习，我带你背单词。”

林霄捏着纸条，指尖蹭过纸面上的褶皱。窗外的雾更浓了，把远处的路灯晕成一团暖黄。他把纸条塞进口袋，对着庄寒扬了扬下巴：“行啊，学霸肯屈尊，我当然奉陪。”

庄寒没说话，只是把英语书放进书包，拉链拉到一半，忽然顿了顿。“对了，”他说，声音裹在晚风中，轻得像叹息，“那个《夜莺》，是本诗集。”

林霄的脚步停在教室门口，回头看他。庄寒背着书包站在座位旁，灯光落在他发顶，铺了层软绒。林霄忽然笑了，抓着篮球的手紧了紧：“知道了，等我单词背会了，借我看看？”

庄寒的嘴角动了动，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等林霄跑出教室时，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刚才碰过林霄掌心的那只手，还留着点篮球皮革的糙意，像这秋夜的风，冷，却带着点烫人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