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秒雨停 第108章 霏霏1

十二月三十一日，-1度到7度，预报有雪。

今天是卜沉星的祭日。

李乘歌出门时，陈三愿知道，他静静坐在床上，睡意全无。

天还黑着，星月仿佛褪了色，只发出朦胧的光，路灯与之相比，喧宾夺主。

许是因为李乘歌生于幽冥，所以憎恨这种刺眼的光，那种感觉，仿佛迎面驶来一辆鸣笛的火车，而铁轨，洞穿你的肉身，将你的魂魄死死钉于地下。

这会儿是最冷的。

李乘歌将拉锁拉紧，手捏在拉头上，一直在发抖。

他目不斜视，贴着墙根，每一步都仿佛走在泥沼中，他在心里默念“左”“右”“左”“右”，似要以此主导自己的行动。

路上人极少，但也并非没有，不过个个形单影只，和这风一样，只管吹过，不顾问候。

地砖是白的，路牌是红的；斑马线是白的，刹车灯是红的；上了霜的窗是白的，被丢弃的烟盒是红的；花店门口的长椅是白的，李乘歌的眼眶是红的。

他坐在那里，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

呵出的雾气撞在领口上，凝作白霜，脸上的绒毛都微微凉。

店门上挂着的木牌用灰色颜料写着“CLOSE”，待晨曦洒落，调出一盘彩色的光。

这家店他来过两次，第一次是和卜沉星一起，第二次也是和卜沉星一起。

他买了今日第一束六初花，颜色很漂亮，和初见卜沉星时一样——那天，他穿的T恤上，就绣着这样一朵六初花。

李乘歌的目光渐渐上移，看着卜沉星的眼睛问道：“你……为何要帮我？”

卜沉星刚吃下一个鸡腿，一时半会儿也咽不下去，便用手挡着嘴巴回答道：“里偶控蓝，吼以帮里啊。”

李乘歌微微皱眉。

卜沉星拿起可乐，猛猛喝了两大口，脸“辣”得通红，趴在桌子上打了几个断断续续的嗝。

李乘歌讶然，这酒的劲头居然这么大？

“我说……”卜沉星揉去眼角的泪，重复道，“你有困难，所以帮你。”

李乘歌有些发愣。

“你是不是第一次来这边？我看你……好像不大习惯。”卜沉星说得很委婉。

他与李乘歌是在地铁站遇见的，因为李乘歌的装扮太过醒目，所以多看了几眼，然后就看到他学着别人的样子，把手机按在闸机上，抬起放下，放下抬起，但闸门都没有反应。

卜沉星以为是二维码没有刷新，刚想提醒就发现了一个大问题：手机屏幕是黑的。

“难道他……精神有问题？”

卜沉星想了想，又很快否决。

此人金相玉质，衣着华贵，定是某个有钱人家的少爷，想来日日出行皆是专车接送、保安随行，不会坐地铁也是情理之中。

卜沉星朝李乘歌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少爷，坐地铁得刷乘车码，微信支付宝都有。”

少爷？

李乘歌表面古井无波，心里却在想：“这人是不是精神有问题？”

“你不会弄的话，我可以帮你。”卜沉星伸出手。

李乘歌当即把手机藏到身后，眼中红芒一闪而过。

卜沉星背后一凉，可也只觉得是自己看花了眼，继续耐心地解释：“这里都有监控的，我不会偷你的手机，你要是想坐地铁，必须刷码才能进站，那个码叫乘车码，微信和支付宝上都有。”

李乘歌听明白了，但还是不想把手机交出去，认真道：“没有。”

没有？

卜沉星茫然若迷，什么没有？没有微信还是支付宝？没有码还是没有手机？

“我……我真不是坏人。”卜沉星调出自己的乘车码，“你看，就是这个码，要在这里扫一下，然后……”

卜沉星成功扫码进站。

“就过来啦。”

李乘歌恍然大悟，可他的确没有那个什么“微信”还有“支付宝”。

“这样吧，你要是不放心，去那边……那个自助购票机，买一张纸质票也……可以……”卜沉星语速渐缓，“你……可以做到吗？”

李乘歌朝卜沉星所指方向看了一眼，又转过头，一句话也没说。

卜沉星苦笑：“我去帮你联系工作人员，让他带你去吧。”

谁知，李乘歌二话不说就跟着工作人员走了，进站后，还若无其事地站在卜沉星旁边等着。

“你……你这是区别对待啊，凭什么对他就这么信任？”卜沉星有点破防。

“他长得像好人。”李乘歌云淡风轻道。

“不是？难道我长得就不像好人？”卜沉星双目圆睁。

李乘歌瞟了眼卜沉星的金发，张开口，又闭上，缓缓吐出三个字：“没他像。”

卜沉星无语到发笑，拉着李乘歌道：“算了算了，还是赶紧下去吧，你要去哪儿？”

“大吉里。”

李乘歌说的是谢允曾提过的一个商场。

本来今日应由谢允带李乘歌熟悉肃州，可这家伙忘定闹钟了，现在还睡得不知天地为何物呢！

李乘歌对手机的开发仅限于接电话和离线小游戏，进地铁站纯粹是因为这里面凉快，没成想才逛一会儿就遇到个破铁坨子挡路，怎么弄也不让他通过，气得他差点就把手机砸了。

“这么巧？！”卜沉星一激动，手上的力气增大许多，“我也去大吉里，少爷，要不要我带你逛逛？”

李乘歌推开卜沉星的手，既没答应也没拒绝。

此时，扶梯行至一半，李乘歌忽然转身就往上走。

“你干嘛？！”卜沉星再次拉住李乘歌，“这是下行电梯，不能逆行啊！列车马上就到了，你不是要去大吉里吗？”

“人太多！”李乘歌脸上的不耐烦已经要凝成实体了。

“这不多了，没准一会儿还有座位呢。”

李乘歌终究未能战胜扶梯。

“还有两分钟，少爷，我们往人少的地方走走。”卜沉星拉着李乘歌朝车头走去。

“我不是少爷，我叫李乘歌。”

“我知道我知道，我不会告诉别人的。”卜沉星神秘一笑，“我叫卜沉星，萝卜的卜，下沉的沉，星光的星，你可以叫我星星。”

“星星。”李乘歌小声念叨，微微一笑。

这个人，还不错，名字也好听，他不反感。

但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地铁上不仅没有座位，人还巨多，他和卜沉星被挤在角落里，一动也动不了。

“忍耐……忍耐一下，再有两站我们就下了。”卜沉星安慰道。

李乘歌阴着脸，心里早已把谢允千刀万剐。

好不容易熬到站，李乘歌一脚刚迈出地铁，就被一帮大妈推了回来，连带着卜沉星都差点没下去车。

“这种事常有，别跟她们计较。”卜沉星低头看了一眼，“你把衣摆提一下，被卷进去就危险了。”

李乘歌把下摆兜在前面，一只手抓住，向侧面轻轻一拉。

“半只脚入土的人，的确没什么好计较的。”

卜沉星暗叹了一句“嘴巴真毒”，又笑着问道：“你饿不饿？我请你吃饭吧？”

“你没有别的事要做吗？”

此话一出，李乘歌顿感冒犯，可卜沉星却理解了他的意思。

“我今天就是出来玩的，实不相瞒，我是真有些饿了。”

李乘歌点头：“那就去吃你想吃的吧。”

然后，两人就来到了麦当当。

招牌上大写的“M”映在李乘歌的红眸中，渐渐变为薯条盒上小小的“M”。

“是第一次，接我的人没来。”

卜沉星莫名心慌，他好像在对面的人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杀气。

“那你给他打个电话不就好了？”

话音刚落，李乘歌的手机就振动起来。

李乘歌冷哼一声，接起电话就骂了一句：“蠢猪，终于舍得起床了？”

“是是是！我是蠢猪！我是蠢猪！李爷，对不住！实在是对不住！我现在就去接您！”

“不用了，我已经到大吉里了。”李乘歌拿着勺子，轻轻搅动草莓圣代。

“啊？李爷，您……那您现在在几层休息呢？”

“我在……”李乘歌抬头看向卜沉星。

“二楼麦当当，14号桌。”卜沉星道。

“好嘞好嘞！我马上……等等！刚刚那是谁？李爷，你跟谁……”

李乘歌挂断电话。

卜沉星笑了笑，问道：“是你家司机吗？”

李乘歌随口道：“是死人。”

“嗯，感受到你的愤怒了，被信任之人不管不顾，换做是我也会生气。”卜沉星的话听来伤感，好像冷清的院子里落下一片枯叶。

李乘歌敏锐地注意到卜沉星的情绪，语气柔和下来：“你有心事吗？”

卜沉星一怔，旋即又笑得开怀：“没有，谢谢你的关心。”

李乘歌虽看出卜沉星在撒谎，可他不过是外人，继续追问有失分寸，便没再开口。

“这身装扮可真适合你，你不会是从古代穿越过来的吧？”卜沉星半认真半开玩笑道。

一时间，周围目光皆聚集于李乘歌身上。

李乘歌平静道：“不是。”

“哦。”卜沉星还有点失望，“那就是coser咯？这是你自设吗？”

什么乱七八糟的？

李乘歌汗颜，反问道：“我就不能是单纯喜欢这样的打扮吗？”

“自然可以。”卜沉星爽快道。

李乘歌又不说话了。

卜沉星敲了敲李乘歌的餐盘，主动开口：“你尝一尝呗，不吃都浪费了。”

李乘歌不饿，却也不想辜负卜沉星的好意，便吃了一口草莓圣代。

入口瞬间，李乘歌的眼睛睁大了。

好吃。

卜沉星嘴角一扬：“没骗你吧？”

李乘歌点头，又吃了好几口。

“你那杯是草莓味的，我这杯是蓝莓味的，你也可以尝尝我的。”卜沉星将自己的圣代推过去，稍微转了个方向，“这边没吃过，你放心尝。”

李乘歌也不推辞，拿纸擦了下勺子，挖了半勺。

“怎么样？”卜沉星迫不及待问道。

李乘歌眉毛微挑：“没我的好吃。”

卜沉星哈哈大笑：“看来你喜欢吃草莓呀。”

两人吃完后又坐了十分钟，谢允穿个大花裤衩，蓬头垢面地赶来了。

“李爷！我来晚了！来晚了……”

李乘歌板着脸，周身散发出冰冷气息，活像个阎王。

“这就是你朋友？”卜沉星抱着胳膊搓了搓，试探地问了一句。

“不是。”李乘歌回答得斩钉截铁，“不认识。”

“啊？李爷，我……我这出门是着急了些，但……但钱我带够了，你想怎么玩都行。”谢允欲哭无泪。

李乘歌起身，嫌弃地拉开距离，皱眉问道：“你是谁？”

“李爷，我是谢允啊，我小时候您还抱过我呢。”

卜沉星偷笑。

“神经病。”李乘歌拍了下卜沉星的肩，“星星，我们走。”

“走走走。”卜沉星倒是自来熟。

“李爷，您别不要我啊，你就拿我当钱串串还不行吗？”谢允跟了上去。

“星星，可以让地铁站那个工作人员把他抓走吗？”李乘歌无视谢允。

卜沉星笑不可仰：“你要把他送到地铁站吗？”

“好麻烦，算了。”李乘歌叹了口气，看向卜沉星，“接下来去哪儿？”

“我的计划是去植物园。”

“要花钱吗？”

“四十五一张票。”

省钱就是赚钱，卜沉星嗅到了赚钱的味道！

李乘歌大手一挥：“去，记他账上。”

“好啊，我来当导游。”卜沉星拍着胸脯。

“谢允，你没意见吧？”李乘歌笑眯眯问道。

“没有没有！李爷，我老高兴了！”谢允呲着大牙。

“哈哈哈哈，哥你也太有意思了。”卜沉星放慢脚步，“李乘歌，他为什么管你叫‘李爷’？”

“我辈分大。”

李乘歌倒是没撒谎。

“对对对，李爷辈分比我大多了。”谢允附和。

“原来如此。”卜沉星点了点头。

出商场时，天阴沉沉的，还未走到马路边，李乘歌便觉脸上落下一点凉意。

他仰头望去，眼里堆满厚重的云，黯淡无光。

“下雪了啊。”

不是替身文学不是替身文学不是替身文学！！！重要的事情说三遍！！！老李和小卜是纯友谊[摊手][摊手]

3x是1v1甜宠，遇到3之前，x一直是无性恋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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