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市中央最火爆的一处客栈,今日却异常空荡,一阵风掠过时卷起残余垃圾,好几张桌前的食客还没用完餐,人就已经消失踪迹,唯独楼上有几间客房紧闭,被人包揽下来。
店家老板手中托举着几壶茶水,脊背发凉,直冒冷汗,做足准备才毅然上楼,腾出手去敲了敲门。
半晌有了回应,从里伸出一只强劲有力的手臂,动作粗鲁地将东西捞走,竟还能做到滴水不漏,店老板看直了眼,幸而及时反应过来,很快就离去,给另外两个房间也同样送去餐食茶水。
殷独双臂抱剑,半边身子倚靠在床边墙壁上,他掀开窗帘,透缝看向外面,原本青天白日热闹的集市现如今居然变得萧条、凄凉,许多商贩都纷纷丢下摊子不见踪影,剩下的只是一片狼藉又杂乱不堪。
不多时,又有一支巡逻队伍有条不紊地在大街上走动,一双双眼睛犀利骇人,有些百姓挪门往外瞧了一眼,便好巧不巧地直接撞上,吓得一家子汗毛直立。
为首的将领一抬下巴示意,手底下的人立即看懂隐喻,带着几个弟兄不由分说硬闯进去,一声声哀嚎求饶从屋内传出来,最后被带出来两个年迈的老人,还有一个小女孩,
小女孩被他们死死地抱在怀里,一脸惊惧地看着他们这些彪悍蛮横之人,他们流着泪,老头子扑通一声跪地,向面前的官兵乞求道。
“官爷,求您高抬贵手放我们一条生路吧,求您了求您了。”
老头子敦厚老实,身上穿着的衣裳足以看出两口子一生简朴节俭,他们穿得都是补丁洗发白生毛边的布料,唯独那小女孩穿得靓丽整齐,小脸也洗得干净。
这种现象在藩邻国可谓是鲜事,和别家形成强烈的对比反差。
可那几个官兵置之不闻,不为所动,差人就要把那小女孩从那老太婆怀中扯出来,老太婆哭喊着,力气敌不过那几个力大无穷的官兵,有人嫌她碍事,一脚踹开,老太婆流血流泪,吃了一口的灰土。
“胆敢妨碍皇家官府办事,你们还是嫌命太长了。”
说罢,他们粗鄙地拘着那小孩,又架起那老太婆,掏出绳索围绑束缚。
看到这儿,殷独敛帘,走到赵观澜面前,恭敬说道。
“主上,果然不出您所料,那小帝王下旨抓尽城中所有女子,无论老少都不可避免。”
赵观澜还坐在床边,悉心照料尚在昏迷中的沈云携,旁边放着一盆热水,他浸湿手帕,细细擦拭她的手,语气没有任何温度和情绪。
“自食恶果罢了。”
这话,主上似乎知晓些什么...
殷独犯嘀咕。
未几,躺在床上的人悠悠转醒,她睁开眼,第一个见到的人便是赵观澜。
不久前的过去的记忆统统浮现涌动,她直勾勾地盯着他。
赵观澜见她醒了,面上一喜,小心翼翼地扶她起身,语气温软柔腻。
“...你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沈云携不语,就这么静静的看他,赵观澜也是不解,她半天不开口,还以为是烧糊涂了,刚要叫大夫进来诊脉。
倏地,眼前的人迅速钻进他怀里。
这一幕降临,殷独识趣地默默退出房间,守在门外。
再次相见,沈云携哭得不能自已,这些天的委屈和不安终于有了宣泄口。
此时此刻,她像极了孩子,趴在赵观澜的肩头。
“你、你怎么才来啊,你知不知道我找你好久了...我真的害怕、我真的好害怕。”
她一醒来,失去光明,得知他离自己已经很久远,好不容易逃离那偌大的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感应他就在附近,不知有多么喜悦,可天不遂人愿,她被发卖到红楼,又被人追捕。
兜兜转转,沈云携几次觉得,她就要死在这个世界了。
而这个世界,除了赵观澜,怕是没人在意她。
若是真有那么一天,她死了,那么能为她收尸的,可能就只有赵观澜了。
她害怕,害怕极了。
只有沈云携自己知道,当她再次陷入黑暗时,那冷静自持都是自己精心伪装出来的。
她更怕别人看穿她。
赵观澜知晓她这一路走来吃了不少苦,从一开始她嫁给他,她就不是原来的这个世界的沈云携,一切都怪他,怪他被这个世界迷惑心智,逐渐迷失自我,忘掉了许多事,就连自身的系统都陷入沉睡之中。
如今,赵观澜明白,他一直在等的人就是沈云携。
“不哭阿云,对不起,是我没能认出来你。对不起,让你一个人撑到现在。”
听到这句话,沈云携讶异,松开他,停歇下来,问道。
“你...你都想起来了?”
赵观澜扬唇,抬手为她擦拭眼角的泪水,温柔细语。
“傻瓜,我都想起来了。”
“这么说...那个蒙面人果真是你!”
顿时,她恍然大悟,视线又渐渐移至他的双腿上,他脱离了轮椅的束缚,已经可以行动自如了。
“你欺瞒我!”
沈云携说罢就抡起拳头砸向他,却被赵观澜以柔克刚,化解过去。
他重新将她拥入怀,轻轻抚顺她的后背,慰声道。
“好啦,我也不是故意欺瞒你的。当初我失忆,不记得很多事,对任何人也都有所防备,自然不愿意轻易暴露真实。”
“况且,我也不算欺瞒你,遇到你之前,我原本就不能下地行走。”
“可自从你来了之后,我就恢复如常。”
“因为,我的系统重新绑定了你。”
等等。
沈云携挣扎着出来,疑惑地看向他,又意识到什么,她反手抓住赵观澜的臂弯,感到激动又惊喜。
“你...你说什么。系统?你也有系统吗。”
“也?”赵观澜挑眉。
“怪不得系统启动第一句话就是绑定,原来竟是你。”
“我也很意外。不过我更想知道在你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你的眼睛又是怎么回事。”
...
一番下来,赵观澜终于明白,沈云携离不得他,而他也离不得沈云携,他们二人是对方的供给和养料,唯有他们二人紧密相连、不再分开,一切都能恢复正常。
而这些,似乎在暗示他们什么一般。
话题到这儿被迫终止打断,几下敲门声重新将他二人拉回现实。
“主上,宜缘侯想见您。”
提及这个人,沈云携才想起涂宁,赵观澜清楚她在担忧什么,轻轻拍拍她的手。
“放心,那个异族少女我也带出来了,安置在隔壁房间,一会儿你就可以去看望她。”
闻言,沈云携笑了笑,也不知是否因为有他在,又或许知道他和自己来自同有一个世界,拥有同一个目标,莫名被一种安心感笼罩全身。
门嘎吱一声响动,蜷窝在角落里的人听到动静,强撑开眼皮,宜缘侯被赵观澜手底下的人五花大绑一通,嘴里堵上一块抹布,地沟的腥臭味弥漫在他口腔之中。
见来人真的是他,宜缘侯异常激动,他像条臭虫一样,不停地蠕动身子,即便被堵住口,也同样发出一阵阵呜咽声。
负责看守的人一把抽出那湿哒哒的抹布,丢在一边。
一名金甲卫拉开一把椅子,赵观澜潇洒地坐在上面,翘着一双二郎腿恣意自在,宜缘侯的嗓子已经被沈云携刺穿了,没死都已经是算他走运了。
宜缘侯再也不似从前那般威风,他灰头土脸,满身狼狈,如今只能屈膝于他脚下,做个可怜虫。
“...赵、赵观澜,竟是你这小儿!”
纵使拼尽全身的力气,他的声音依旧嘶哑断续,毫无张力气势。
他脸上血色褪尽,双目猩红,已经落到这般境地,也无法手刃赵观澜。
他恨得牙痒痒。
赵观澜浑然不在意地掏了掏耳朵,漫不经心。
“说够了吗。”
“本王还没有什么耐心听你这哑巴说废话。”
本王?
他何事封爵的。
忽然又想起昨日在门外听到的一些窃窃私语,这才意识到什么。
“你...你是东女国的人!你这个通敌卖国的孽障!”
终究是听不下去这张嘴中吐出来的污言秽语。
赵观澜起身,抬腿就踩上他的头颅,一点点、一点点施压而下,宜缘侯手脚被捆,经不起他这般压力。
直到最后,宜缘侯整个身躯都被迫躺在地上,头上那只鞋还紧紧压迫住,令他动弹不得半分,一张脸都因此变形扭曲。
“赵观澜,你如此对我,本侯的皇姐和夫人不会放过你的!”
死到临头,还是嘴硬。
赵观澜嗤笑一声,浑然不在意,冷戾道。
“猪狗不如的东西,南越的天早该变了。”
他再蠢,宜缘侯也意识到他这句话里藏着的含义。
听完这话,宜缘侯激动得剧烈抽搐抖动,企图摆脱他。
“赵观澜!你想干什么!你别忘了,南越也是你的故国,那里还有你爹你哥那些人!”
“我爹?”
他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笑得不能自已,好一会儿,终于停歇。
“既然你这么牵挂端国公,你放心,他很快就会来陪你的。好叫你黄泉路上有伴,不孤单。”
说完,赵观澜收回,神色屹然不动,淡淡道。
“抬出去,割了喂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