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梦 第4章 脱手的篮球

云州一中的篮球场在午后总是格外热闹，尤其是今天。

乔洛森难得出现在学校的球场上。他运球的身影矫健，起跳投篮的姿势带着不经意的潇洒，与他一起打球的几个男生同样颜值出众，这片场地几乎成了校园里最养眼的风景线。

李诗怡自然不会错过这样的热闹，她拉着安晚凌挤到了场边。

“凌凌你看！乔洛森打球也好帅啊！”

安晚凌被她拉着，脸上却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最近家事和逼近的中考像两座大山，让她连续几天都没休息好，头昏昏沉沉的，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趴一会儿。

她们身后不远处，姚珊珊也跟了过来。她总是下意识地观察安晚凌，试图模仿那份她难以企及的、举手投足间的恰到好处。但此刻，她的目光更多是被球场中央那个耀眼的少年吸引，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倾慕。

就在这时，乔洛森在三分线外优雅起跳，手腕一压——

“唰！”一个漂亮的三分！

场边瞬间爆发出欢呼和尖叫。乔洛森转身，笑着与冲过来的队友击掌庆祝。

意外发生在下一秒。一个矿泉水瓶悄无声息地向队友滚过来，乔洛森眼疾手快，一把将队友拉开，自己脚下却一个踉跄，身体失去平衡的瞬间，手中的篮球脱手而出，径直朝着场边飞去！

目标正对着精神恍惚的安晚凌！

“啊！”李诗怡惊叫一声。

劲风扑面，安晚凌昏沉的头脑瞬间清醒，危险来临的本能让她下意识地紧闭双眼，双手迅速抬起护住头部。

预想中的撞击并未到来。

只听“嘭”的一声闷响，伴随着一声短促的痛呼。篮球重重砸在了不知何时挪动位置、挡在前方的姚珊珊的背上，力道让她踉跄几步，摔倒在地。

只有姚珊珊自己知道，在电光火石之间，她是如何迅速挪动脚步，“恰好”用后背承接了那颗本该飞向安晚凌的球。

乔洛森稳住身形，见状立刻跑了过来。他脸上带着歉意。“你没事吧？”他朝姚珊珊伸出手。

姚珊珊抬起头，眼眶微红，带着几分吃痛，用楚楚可怜的模样望向他，内心正暗自期待着能被眼前这个英俊的少年背去医务室，在众目睽睽下享受那份独特的关注。

然而，乔洛森只是礼貌地扶着她站了起来，疏离而客气：“能走吗？我送你去医务室看看。”

“没……没事，应该不要紧。”姚珊珊掩饰住内心的失落，小声回答。

就在乔洛森扶起姚珊珊，准备离开球场的那一刻，他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惊魂未定的安晚凌。那个穿着校服、脸色苍白、眼神还带着一丝受惊后茫然的女孩，像一枚被风吹雨打过的栀子，脆弱又安静地站在那里。

他的目光只停留了短短的零点几秒，短到没有任何人察觉，甚至连他自己都未曾深究那瞬间掠过心头的、难以言喻的触动。

“没事吧凌凌？吓死我了，我以为要砸到你了！”李诗怡拍着胸口，长舒一口气，“还真是多亏了姚珊珊，不过，她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

安晚凌望着被乔洛森扶走的姚珊珊的背影，轻轻回道“我也没怎么注意。”，她揉了揉依旧有些发沉的太阳穴，只觉得球场边的空气，更加闷热了。

流言总是比球飞得更快。

不过一个课间，“姚珊珊为乔洛森挡球受伤”、“乔洛森紧张护送”之类的暧昧传闻，已像惊蛰后潮湿的空气，无声浸润了年级的角落。这阵风，自然也吹过了初中与高中之间那道无形的墙。

姚珊珊坐在初中部的教室里，能清晰感受到周围投来的、掺杂着好奇与羡慕的目光。她微微垂着头，整理着书本，嘴角却难以抑制地扬起一丝极淡的、满足的弧度。

下午第一节下课，安晚凌像往常一样，安静地按组收着数学作业。她走到姚珊珊桌前，面带微笑，语气平和：“珊珊，数学作业。”

“哦，好的。”姚珊珊立刻从那种被注视的微醺感中回过神，连忙从书包里翻出作业本递过去，动作间不经意地流露出一丝被流言女主角光环笼罩下的、刻意的从容。

安晚凌接过本子，在她名字上做好记号，整个过程没有多余的一眼或一句询问。

「高中部走廊」

刘潼从初中部那边的朋友处听来了后续，走到正靠着栏杆吹风的乔洛森身边。他措辞谨慎，转述道：

“森哥，初中部那边也在传篮球场的事。不过，”他顿了顿，像是随口补充，“安晚凌好像完全没受影响，课间还在如常收作业，看起来……一切如常。”

乔洛森目光望着远处初中部的教学楼，闻言，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插在口袋里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一切如常。

这四个字像一颗小石子，投入他本就不平静的心湖。他预料过她的各种反应，或许是惊吓，或许是像其他女生一样窃窃私语，唯独没料到是这种彻底的、近乎漠然的平静。

那股因八卦而起的烦躁感并未消退，此刻却奇异地混合进一种更复杂的情绪——一种被无视的微妙不快，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想要打破那种平静的探究欲。

他“嗯”了一声，算是回应。没有多问，转身走进了教室。

那个初中部女孩的身影，连同她那份超乎年龄的沉稳和置身事外，在他脑海里刻下的痕迹，似乎比预想的更深了一些。

刘潼的话恰好被路过的安晚卿听到，她娇艳的脸上瞬间覆上一层寒霜。她无意与乔洛森起正面冲突，但她绝不允许任何潜在的危险靠近安晚凌。安晚卿径直走向刘潼，步伐干脆，带着不容置疑的气势。

“刘潼。”她叫住他，声音清冷，如同惊蛰前凝结的冰棱。

刘潼转身面对她，依旧保持着礼貌：“晚卿学姐，有事？”

安晚卿的目光锐利，直接切入主题，声音压得只有两人能听见：“刚才不小心听到了你的话，但……想请你替我转告乔洛森——”她顿了顿，每个字都咬得清晰，“离我妹妹远点。她不是你们那个世界里的人，别去打她的主意。”

她说完便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带着明确的警告意味。她选择向刘潼传达，是一种避免直接冲突的姿态，但话语里的维护之意，坚不可摧。

刘潼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眉头微蹙，若有所思。

赵茜——目前名义上“拥有”乔洛森女友身份的女孩之一——自然也听到了风声。与其他女孩不同，她内心深处总怀着一个信念：尽管乔洛森身边人来人往，但她是特别的。他们同班，相处时间最长，她固执地认为，自己才是他心底或许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真正在意的人。

此刻，她走到正趴在桌上假寐的乔洛森旁边，语气里混杂着委屈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质问：“洛森，今天那个事……那个姚珊珊是……”

乔洛森懒洋洋地抬起头，眼底带着被打扰的不耐。他看着赵茜写满占有欲的脸，只觉得一阵无趣。“你什么时候在意这些了。”窗外适时地滚过一声闷雷，低沉而压抑。

“没什么，”他重新趴回去，声音透过臂弯传来，带着明显的敷衍，“都是他们瞎传的，你也信？”

这轻描淡写的态度像一根针，刺破了赵茜小心翼翼的自信。她站在原地，看着他重新闭上的眼睛，一股夹杂着不甘和恐慌的情绪。

惊蛰。

雷鸣隐隐，湿土之下，无数隐藏的脉络与蛰伏的虫豸，都在这沉闷的空气里，不安地躁动着，等待着破土而出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