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妹演我千百遍 第7章 入仙门

卫四只知道钱裕一封信送往苍梧山，就让自己好不容易找见的棋子作废。

他境界比不得钱裕，好歹也是仙门中有名有姓的褪凡十二境强者。

却是如何也看不出江菀之身上除了擅长临摹外，究竟有什么特别之处。

只问她这些年来钱先生可曾再传过她些什么，又修习过哪些心经、术法。

江菀之引气入体尚未完成，哪有人再授她什么心法？

但想曾想乡塾夫子传授过《六然训》中的一句，道是“自处超然，待人蔼然；有事斩然，无事澄然；得意淡然，失意泰然”，可定心神，不知算否。

卫四只略摇了摇头，似有几分不解，原以为是自己探查错了，不曾想那钱裕竟真敢作保举荐一介凡人——江菀之那点修为在卫四眼中连个身强体壮的成年男子都比不过。

既是苍梧卫氏本家的决断，他只管践行便是，也不再过多纠结。

卫四从袖中取出一小巧的白瓷瓶来，放在桌上，道：“此乃洗髓丹，可助人重塑经脉，淬炼根骨，无需多虑。”

他知道凡世上有所流传的灵丹妙药就没有钱裕拿不出的，此举不是稳住江菀之，纵使资质不佳，苍梧卫氏也绝不会就此抛弃她。

省的这位小祖宗向钱裕或顾峥哭闹一番，又要搅得苍梧山不得安宁。

瓶内有五六颗丹药，俱是品色上乘，江菀之只暗叹这卫氏对自己还真出手不凡，毫不吝啬。

若非碧玉仙子是地缚仙无法离开沛州，按理说应当与卫氏交集不深，她都要怀疑苍梧卫氏是不是有什么把柄在碧玉仙子手上了。

随即，卫四又拿出一本卫氏弟子修习的炼丹术，称是舟车劳顿，供江菀之解闷，权当个消遣。

又罕见的沉默了片刻，才问其可还要去拜别钱先生等。

江菀之听闻，一时心中笑道：钱先生和苍梧卫氏的关系她一时还拿不定，但卫四在她面前还想演出钱先生与他交情深厚，是绝无可能的。

钱先生提早几日将她送至怀山村外去，到这不远不近的四方客栈，显然是不愿与卫四叙旧，即使是一二寒暄，大概也是避之不及。

钱先生这几年到底也是待她不薄，卫四也不是爱胡搅蛮缠之辈。

于是，江菀之念头一转，装作落寞之态，望远方而回道：“先生待我如亲子，说人世诸味，离情为苦，我既去意已决，多留无益，不如早断，便命我早些拜别，以免徒增伤情。虽心中牵挂，又不忍扰先生清静，进退两难。”

卫七面上不禁浮现几分无奈可惜，或是早已料到是如此这般。

江菀之这话说的平淡，卫四听着只觉神似钱裕平日里目下无尘的模样。

何况江菀之的性子他也清楚，如何说得出这样的话来，便料定是钱裕所教，心中虽有几分气恼，面上也只能叹道：“别过就好。”

龙马振翅，腾空而飞，徐徐正行，云下之景却瞬息万变，几步便已跨得千山万水，直往仙山去，沛州小小的轮廓渐渐消散于云雾中。

若非别有用心之人，自然无法再窥得沛州宣山境内的人与事。

翠峰环抱，幽谷隐雾，古木参天，苔花点点。

谷中清溪潺潺，如鸣佩环，四周幽静，时而可得两三子规啼相和。

万仞山间都于雨雾中朦胧。

沿着青石小径，有一小院隐于谷中，阶上苍苔斑驳，柴扉紧闭。每有微风吹过，便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偏有不速之客来扰此静谧。

来者是一位女子，身着金丝绣的云水纹的白衣，样貌生得清秀，甚实出尘脱俗，却将自己完全置身于绵稠的雨雾中。

这位本该在天衍学宫春风得意的年轻修士，仅将衣裳稍作整顿，以屈膝跪姿，拱手于地，缓缓顿首，三叩而起。

一言一字道：“罪人卫望舒求见。”

本非高声之语，但于此地，便如投石入静水之中，激起层层涟漪，在空中回荡，却却久久无人应答。

唯有屐齿留下的痕迹深深浅浅，诉说着此处曾有人居住，只是这里的主人是否云游在外就未曾可知了。

观谷中日行之轨迹，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才有人从中探出身来。

竹箬从院中侧身而出，头戴斗笠，身披蓑衣，携一柄朱红油纸伞，一路小跑至卫望舒旁，为她披上鹤氅。

撑开伞，遮风挡雨,静立一旁。

*

几日后，江菀之和卫七下了车舆，此时正沿着一条曲曲折折的古栈道，万仞峭壁，殆无寸土。

两侧巍峨的崖壁相对而出，俯瞰，一线天下湍急的水流被挟着顺着两岸的险峻向远方蜿蜒延伸。

不远处便是地近天衍山，赫赫有名的剑门七十二峰，猿猱愁攀，黄鹤难度，而仙人则把问道的路留在了“墙”上。

二人已经相对幸运许多了，不必历尽剑门的艰险，只在两者交界之地才一观这天下奇景。

相传自上古浩劫后，广德应乾天尊便布下大阵将天衍山一代笼罩其中，因而曾通告世人，非仙门大开之际，不见外客。

只要是与这天衍学宫无缘的，不论是人是仙，亦或是妖精鬼怪都是外客。

来路上，江菀之早已听得卫四赞叹其阵之精妙——凡入此地无缘者，无论修为高低，都会被阵法所迷，兜兜转转，自以为在山中走了一遭，其实只是在原处打转罢了。

又言天尊代天宣化，念上苍有好生之德，故留有生门。

那些不请自来者只吃些苦头，自行离去，自古以来也就相安无事；若是性子犟的，硬要“不撞南墙不回头”，也无阻拦，大好岁月蹉跎在此，或成了一摊枯骨，或化为一抔黄土，一生碌碌，终了也算全其一片“痴心”。

只是江菀之心中不解，即使仍按旧例，仙门弟子下山历练向来只负责斩妖除魔，广积善缘，遇凡人恩怨情仇可避则避，以防因果难了，有碍飞升。

然能凭自身行至天衍山脚下之人少之又少，又经此天堑，返也不易，去留两难。

再被迷阵困上些时日，精疲力竭，加之粮尽，还是死路一条罢了。

而即使在前世，那般紧要的关头，天尊仍想劝她“迷途知返”。

此番对比下来，做得未免是有些过了，不像是天尊所为。

江菀之也曾在玄都布阵，不过是因自己身负恶名，天下人人得而诛之，为苟延残喘，实不得已而为之。

但旁人谈及师兄无不交口称誉，天衍学宫名满天下，何须这般遮遮掩掩。

但其成效确是立竿见影，为求“撞仙缘”者皆杳无音信，久而久之，效仿者自是寥寥可数。

江菀之想对那些修士，自己前世或许当真不该留有生门，杀鸡儆猴，麻烦也就少了。

枯松倒挂，丹崖青壁，台榭高广，行道当空。

上延霄客，下绝嚣浮，耳不闻鸡鸣狗吠之声，眼不见尘世浑浑之疾苦，闻得清香盈怀袖，手可摘星辰，却不敢高声语，一心只向绝尘境。

复行百步，始遇一楼，其中已有人相候多时。

江菀之和卫四方一踏入了楼内，就闻得爽朗浑厚的一声笑。

“卫长老来得果真是早！”

堂内正有一苍髯老者坐其中，似是对来者有所预料，已起了身，见二人到了便遥遥一拱手。又略探头，往二人身后望去，别无他人。

卫七摆摆手道：“管事愈发会拿鄙人说笑了。”

族中争吵耗费了许多时日，舟车劳顿，更是又晚了些。

天衍学宫虽未严格要求学宫弟子须在某月某日前到学宫登录——五域之外更有十洲三岛，距学宫远近不同，不可一概而论。

一路寂寥无人，虽说天衍学宫年年都有招新弟子，但往往都是每年开春时就遣使者告知完毕，会给那些家中并无修士的弟子备好传送符，送他们到山外临近处，还是免不了攀山苦行。

赵管事就守在这处山门，弟子们陆陆续续地来，也不至于过于拥挤。

卫四与赵管事是旧相识了，可近来卫氏已少有弟子入天衍山修行，今日卡着的时日又位于各仙门之后。

赵管事哪里知道苍梧卫氏主脉力排众议之不易，他自己心中总有几分过意不去。

赵管事不答，只将目光投向江菀之，略一打量：“卫氏这是终于又找了块璞玉来？”

卫四略一沉吟，下定决心后便张口胡来：“若是顽石，岂敢荐之？”

赵管事笑而不语，却随手掷出一道符箓，直直射向一旁。

卫四呵斥道：“赵管事这是何意？！”

本安静侍立在一旁的江菀之下意识便要侧身避开，虽是修为尽失，但对天地间灵气流动的感知还是一如既往的敏锐。

奈何她如今的人设应当只是一个人脉关系极强的弱女子，只得稳住身形，纹丝不动，仿若反应不及，定住了一般。

卫四立即出手阻拦，将这道伺机多时的符箓滞于空中，这符箓却如有灵性一般，察觉自己受制于人竟是瞬间**起来。

只听赵管事悠悠道：“自是替你苍梧卫氏把关一二。不过既然卫长老不领情，老夫也就不多言了，只是君家那小子要注意些……”说着，他又瞧了眼江菀之，抚须道，“如今看来，君家那小子若还要为难，恐怕要惹得天下耻笑了。”

江菀之来前便已知上古时有天尊投下十二道玉简，承载无上道法奥妙，欲传之于世，遂从座下三千弟子中择品性上佳者十二位，开宗立派。

凭着天尊所留玉简，寒来暑往，渐渐演变成了如今十二大世家，而君氏则被尊为十二大世家之首。

因此，待赵管事说到君氏时，江菀之难免多上了几分心。

再者，昔日玄都玉京围剿她时便是由这十二世家领头，那时候此十二氏虽各有盘算，对外确实无可置疑的同气连枝，上下一心。

卫氏举荐她这样一个外姓人顶替主脉弟子，不合人情，或许不会被其他世家所理解，但要是摆在明面上针对，倒又些反常了。

旸谷君氏。

江菀之在心底又默默将这个名号念了一遍。

旸谷，乃极东之地，旭日初升之处，生有扶桑之树。扶木其叶如桑，高万丈，同根偶生，两干相依，广千余围。其上金乌栖之，此鸟为日之精，鸣则天下明，居于日中。

扶桑木如今理应是由君氏侍奉。

但若要折扶桑枝干作箭，并取三足金乌之羽，即使世人常借“天下谁人不识君”一句谓君氏名望之高，但这等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举动，君氏想必也是万万不敢为的。

师兄倒是胆大包天，也有与之相配的伟力。

深藏功名，忍辱负重，最后强行出关遥遥一箭替天下除了她这个“祸害”，不愧是昔日白玉京上的天命之子。

早知如此，当年就不该手下留情。

只是不知千百年前师兄究竟是何时去的旸谷，连一点风声也不曾传出。

江菀之垂眸沉思，不知又想到了什么，竟有几分黯然神伤。

她这边正欲听赵管事下文，怎料赵管事话语一顿，“真是老糊涂了，作为管事岂能背后非议弟子？”

六然训--崔铣《听松堂语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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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入仙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