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早前。
第二轮枪响如同催命符,迫使所有知晓状况而不想死的人寻找生路。
“你先待在这里别动,我得回车上拿点东西。”说罢,陆茗又扫了一眼巴士,“如果有情况,离车远点。”
“好。你小心些。”
对方如是说道,话语里的镇定让人安心。
交代完之后,陆茗便如离弦之箭冲向巴士车门。车内混乱混乱未平,惊叫声、哭喊声、催促关门的叫嚷声混杂一片。她刚踏上台阶,一个肥胖高大的中年女人猛地挡在过道中央,声音在恐惧下尖锐变形:“别!别让她进来!她刚才在外面,万一……万一沾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女人张开双臂试图阻拦,眼神里满是恐慌和拒绝,并且希望得到更多人的支持。陆茗虽然听不懂,但也能大概猜出来意思,却没有停下脚步。她眼神冷淡,在两人即将接触的瞬间,身体以一种难以察觉的流畅姿态微微侧身,右臂上抬,并非硬撞,而是以手掌带着一股看似轻柔却沛然莫御的力道,精准地按在女人的肩膀上。
“呃?!”女人只觉得一股柔和却如同深水暗流般坚定的力量瞬间压制了她,完全无法抗衡,身体不由自主地踉跄,完全被这股力量稳稳地压回了旁边的座位上。她胸口发闷,脸上只剩下惊愕与茫然,仿佛刚才阻挡的并非一个人,而是一堵移动的、充满韧性的墙。
陆茗的身影毫不停滞,敏捷地穿越狭窄的过道,如法炮制般再次把一个试图阻拦她的人压回去。其实真正想拦她的人不多,而付诸实践的则更少,因此陆茗后半段路程异常顺利,很快就回到了她和延文绮先前的座位。
那登山包就放在过道旁,陆茗迅速蹲下身,双手飞快地在包内摸索着,几乎没用到眼睛,便精准高效地拿出了想要的物品。
数秒之后,她直起身,双手各握着一件冷兵——其一是一把狭长冷硬之物,在昏暗光线下泛着摄人的微光;另一把则更为短小精悍,显然适合近身缠斗。
周围看见这一幕的乘客都屏了息,不知她将行何事。
她迅速将较短的那把放进后腰的简易皮套里,狭长那件则紧握在手。此时先前那两个被她压制回座位的一男一女已经回过神来,气冲冲叫骂,像是要讨个说法。其余不满她行动的人也挤在过道上,以那两人为首,堵着她。再要离开,恐怕得伤人。
她说过,不希望她在有选择的情况下伤人。她听进去了。
陆茗没有回头看他们一眼,目光只扫过车窗边缘的红色救生锤,一个念头浮起……
不行。
她很快又否决了这个想法。强行破窗自然方便快捷,但后续的缺口只会给车上的人带来隐患。
就在这极短的犹豫间隙,陆茗漂浮不定的目光忽然落定在车窗一处。她注意到,这车窗似乎不是完全定死的,只是对老式的推拉车窗进行了改造,使得夏天开空调时乘客无法自行打开,减少电力浪费。虽然极其隐蔽且卡得很紧,但确实存在一条可供拉动的缝隙,而且这缝隙平常应该是要配合专用工具才能车使窗打开。
显然眼下并没有这样的条件。
“砰!砰!砰!砰!砰!”
那留守的警察开枪了,这说明丧尸已经开始转移攻击目标。
没有时间再细想具体结构,她无视车内的混乱立刻行动,先是把长刀放好,腾出双手,食指死死抠住车窗边缘那几乎被灰尘和橡胶密封条掩盖的凹槽。
她低喝一声,手臂肌肉贲张,用尽全身力气向前死命推动。车窗发出令人牙酸的、仿佛生锈金属强行摩擦的“嘎吱——吱呀——”声,极其艰涩,但确实在一点点移动着。汗水瞬间从她的额角渗出。
终于,在令人心焦的不知多长的时间过后,车窗被推开了一个勉强够把登山包挤出去的缝隙。
此时又有短促的三次枪声响起,来自延文绮的轻风P9R,减装药弹的声音很好分辨。
陆茗毫不犹豫,一把将沉重的登山包从车窗缝隙塞了出去,“咚”地一声落在车外的地面,又把延文绮留下的背包扔在了登山包上。紧接着,她一手抓起长刀,一手撑住窗框,身体如同矫健的猎豹,轻盈而迅捷地从车窗缝隙中翻跃而出,稳稳落在车外。
双脚甫一沾地,她立刻转身,对着车内那个先前被她“按”回座位、此刻仍惊魂未定望着她的中年女人,以及附近几个同样目瞪口呆的乘客,做了一个极其清晰、不容置疑的手势——先是快速指了指车窗,然后双手掌心朝外,做出一个猛地用力往前一推的动作。
她的眼神凌厉,动作简洁有力,传递的信息无比明确:立刻!把车窗关死!
做完这一切,陆茗甚至没等确认车内人的反应,便握紧手中的武器,头也不回地朝着混乱的中心疾冲而去。
延文绮等人在巴士的另一侧,按理说从车尾附近跃下的陆茗应当直接从后方绕行,这样能更快到达延文绮所在的地方。
可车头方向骤然爆发的凄厉嘶吼,让她判断这致命的威胁正在远离延文绮,于是她反而拧身朝车头方向奔去。
只一分多钟光景,车外的情况就急转直下。
视野所及,触目惊心:那有经验的警察已经被咬穿了颈动脉,并仍在受到丧尸的啃食;年轻的则瘫软在地,彻底吓破了胆。更前方,第一个倒下的老警察已经完成了尸变,正在扑向那个孕妇。
所幸还来得及。
陆茗眼睛死死锁住目标,陡然加速。在丧尸即将触碰到孕妇前的瞬间,陆茗右腿已化作一道凌厉鞭影,正中丧尸左肋。
沉重的闷响伴随着肋骨碎裂的“咔嚓”声响起,丧尸趔趄数步,陆茗则借力退后,稳稳站定。手执长刀的她好似变了个人,气息悠长,刚才的雷霆一击仿佛不过热身而已。
摆好架势后的刹那,陆茗的目光极其短暂、却又精准无比地投向右方。视线穿过弥漫的薄雾,她看见延文绮脸额角渗出冷汗,握枪的手带着明显的颤抖,显然刚才的三枪和剧烈的情绪波动严重透支了她本就虚弱的体力。然而,那双眼睛却依然锐利,如同寒潭深处的冰晶,正死死锁定着战场,接应了那慌忙跑向女儿的孕妇。确认对方暂时安全,陆茗紧绷的心弦才微微一松,所有注意力瞬间回归眼前的威胁。
“吼——!”
被彻底激怒的詹姆斯发出狂暴的嘶吼,深陷的眼窝死死锁定了陆茗。这吼声除了表达愤怒外,还充当了信号的作用。
正在啃食约翰的女丧尸猛地抬起头,沾满血肉碎屑的脸上,仅剩的那只浑浊左眼爆发出同样的嗜血光芒。她丢下约翰残缺的身体,喉咙里滚动着低沉的咆哮,和詹姆斯丧尸一起,一左一右,如同两堵散发着死亡气息的肉墙,朝陆茗包夹过来。
“砰!砰!砰!砰!砰!”
刺耳的枪声骤然响起,却不是延文绮在开火,而是原本瘫软在地的马修。他处在极度的恐惧和崩溃中,突然起身的女丧尸显然刺激到了他,开始掏出手枪疯狂扣动扳机。子弹呼啸着出膛,由于射界问题,有几发甚至贴着陆茗的衣角飞过!
“停火!注意射界!”延文绮嘶哑却极具穿透力的声音猛地炸响,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强行压过了现场混乱的噪音。
她的警告精准而及时,马修浑身一抖,如梦初醒,枪口下意识地垂低了几分,脸上满是惊魂未定和后怕。他差点……伤及无辜的人。
就在陆茗全神贯注应对左右夹攻之际,异变再生。倒在血泊中的约翰,身体猛地剧烈抽搐起来,那抽搐带着一种非人的僵硬感。他颈部的巨大伤口仿佛一个喷泉,涌出的不再是鲜红温热的血液,而是粘稠发黑的液体。紧接着,他原本空洞无神的眼睛骤然睁开,瞳孔扩散,蒙上了一层灰败的死气,喉咙里挤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
延文绮屏住呼吸,迅速看了一眼手表。
清晰的黑色数字冰冷跳动着,定格在:
17:00:42
四十二秒?
四十二秒!
距离他被咬穿颈动脉仅仅过了四十二秒!
这个骇人的数字立即让延文绮的心脏剧烈跳动,但她明白此时自己没有“恐慌”的权利,因为那与她同座的女孩仍处在危险中,于是只能大口呼吸着,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
在所有人惊骇的注视下,约翰以一种极其不协调、却又带着惊人力量的动作,猛地从地上弹立起来。它无视了身下自己刚刚流淌出的、尚有余温的血液,那双新生且充满纯粹掠食欲的灰白眼睛,瞬间锁定了离它最近的活物——正在与两只丧尸周旋的陆茗。它发出一声嘶哑的咆哮,加入了围攻的行列。
“天哪,约翰……”目睹这恐怖转化的马修发出濒死动物般的呜咽,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天哪……”
与此同时,几个在车上目睹陆茗遭受危险、又持有手枪的胆大乘客,也鼓起勇气冲下了巴士,试图支援。
“先别开枪,小心误伤!听我指令!”延文绮立刻对着他们高喊,声音因虚弱而有些发颤,但语气中的冷静和权威却让人不由自主地服从。她的目光快速扫过战场,大脑在眩晕中高速运转。
面对三只配合包夹的丧尸,陆茗瞬间陷入被动,如同古时猎场面对围三缺一的林中鹿,只是她却不能选择身后唯一的生路。
延文绮是明白的,以陆茗的身手,完全可以离开,之所以没有这么做,完全是为了救下这一车的人。
好在她步伐灵动,身形如风,在越发狭小的空间内不断闪避着三只丧尸笨拙却势大力沉的扑击。死斗中,她手上长刀化作一片银光,时而格挡开抓来的手臂,带起一片污血碎肉,时而在丧尸身上留下深可见骨的伤口,削飞皮肉。但丧尸对疼痛毫无反应,这些伤口只能略微迟滞它们的动作,无法造成致命打击,故而被逼得连连后退。不过她看似险象环生,却总能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致命的啃咬。
就在一次旋身格开詹姆斯的扑击、同时矮身惊险躲过约翰抓挠的瞬间,陆茗的目光再次与延文绮瞬间交汇。陆茗的眼神扫过女丧尸那只剩下左侧视野的恐怖头颅,一个极其细微的、向女丧尸右侧移动的意图在她动作中流露出来,同时又用手掌短暂遮住了自己的右眼。
电光石火间,延文绮捕捉到了这个暗示。
下一刻,陆茗动了。她没有尝试攻击正面的詹姆斯,也没有理会堵路的约翰,而是将全部爆发力凝聚于双腿,身体如同离弦之箭,猛地向女丧尸的右侧后方冲去。她精准地利用了女丧尸的巨大缺陷——当陆茗从她的死角切入时,那仅存的浑浊左眼完全捕捉不到陆茗的身影。
女丧尸对来自死角的攻击毫无防备,陆茗得以瞬间欺近,右腿如同蓄满力量的攻城锤,狠狠踹在女丧尸的腰侧。
猝不及防女丧尸身体失去平衡,怪嚎着向左侧重重摔倒在地,沾满血污的衣物在泥地上擦出一道污痕。
陆茗一击得手却毫不停留,足尖一点地面,身体如同羚羊般轻灵向后疾退,瞬间拉开了与倒地的女丧尸,以及另外两只被这变故惊动、正欲扑上的丧尸的距离。她的动作干净利落,为接下来的行动创造了宝贵的时间和空间窗口。
“地上那个!开火!”延文绮嘶声下令,同时强忍着眩晕和手臂的剧痛,双手死死握住轻风P9R,对着女丧尸的右膝盖连续扣动扳机。
那试图爬起的女丧尸仍然只盯着陆茗,全然不顾另一侧致命的威胁。
减装药弹的威力虽然不足,但在极近距离且目标相对静止的情况下,三枪之中有两枪精准命中女丧尸的右膝盖,当即令其右腿猛地一软,整个身体失去平衡,向前栽倒。
几乎在她下令的同时,那三个早已紧张待命、握着手枪的乘客,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将枪口齐刷刷对准了延文绮指定的目标。他们或许枪法不够准,或许恐惧让手臂颤抖,但在延文绮清晰指令的引导下,火力瞬间倾泻而出。
子弹呼啸着,与延文绮射出的子弹一起,交织成一片致命的火网,狠狠扑向那失去平衡、暴露在集火之下的目标。
为了保证其余人的安全,陆茗且战且退,把三只丧尸吸引到了十多米外。这距离听起来不远,可对手枪的精准射击实在是个考验。
别说击中要害,很多子弹甚至完全错过了目标。
尽管如此,四把手枪数量也足以造成实质的伤害。其中一发打穿了女丧尸的下巴,撕扯出一个巨大的豁口,让她的嘶吼变成了漏风的怪响;另一发则击中了她的左臂肘关节,将那条手臂几乎打断,只剩下些许皮肉连接,无力地耷拉着。这轮射击中,女丧尸失去了啃咬能力和一只手,右膝关节受到重创,威胁瞬间被大幅削弱。
“停火!”短暂的射击窗口就这么过去了,女丧尸已经拖着残破的躯体重新加入对陆茗的狩猎,延文绮适时喊停,以免处在射界中的陆茗被误伤到。
两人如此默契的配合,不似萍水相逢,仿佛相识已久。
重新陷入三尸围猎陆茗沉稳依旧,甚至因压力减少显得越发游刃有余起来。
这回延文绮清清楚楚看见了,在这生死攸关的当口,对方望着自己,眼角竟有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