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OMBIE!”
混乱的人群中,延文绮听见不知是谁说了这么一个词。
是了。Z-O-M-B-I-E,者涵语译名:丧尸。名词源自大洋群岛的古老巫毒术,后来成为了一种文艺创作领域中活死人的代称。
如此冰冷的一个词,像淬了毒的图钉,扎破约束恐惧的泡沫,将某种荒诞绝伦又无比贴切的定义,钉在了那具撕咬人体的活尸身上。
这流行文化里的常客,此时不再是一个虚构的概念,而是那个正在啃咬同类的东西最残酷的注解。
“砰!砰!砰!砰!”
没有太多用于思考的时间,前方第二轮密集的枪声穿破迷雾,刺激着所有人的神经,车里车外都爆发出一阵尖叫。
眼见局势已失控,陆茗快步跑到延文绮旁边:“你先待在这里别动,我得回车上拿点东西。”说罢,她又扫了一眼巴士,“如果有情况,离车远点。”
“好。你小心些。”其实还不清楚这所谓的情况是什么,但总觉得答应了才好。
陆茗点点头,迅速奔向车门。
另一边,凶案的现场仍然紧张。
“□□!” 约翰强行压下恐惧,一把夺过旁边呆若木鸡的马修手里的□□,“□□准备!”
他迅速据枪,瞄准镜的十字颤抖着,但从警十余年的经验和沉重的金属感,最终让双手稳定了下来。
詹姆斯依然在和那女人缠斗,由于贴得太近,约翰根本没法开枪。
眼前的景象,虽然极端骇人,但似乎……并非完全无法解释?
很多年前他也见过类似的情况,那些吸食了瑰盐的家伙会陷入假死,然后暴起发疯,要好几个人才能合力制服,甚至中了很多枪后仍然凭借药效发动短暂的攻击。
这女人一定是吸了某种新型的瑰盐类药物,一定是。
随着失血量的增加,詹姆斯已渐渐落入下风,尽管仍在努力搏斗,但渐渐失去了声响,反击的力度也在变弱。
见同僚迟迟没有动作,约翰终于忍不住怒吼:“马修!你在干什么呢!”
最后一轮催促终于生效,旁边那年轻的警员如梦初醒般动了起来,慌张地从腰间拿出□□。
“快开枪啊!”约翰的咆哮里带着绝望。奇怪的是,那女人似乎对后方的动静毫无察觉,或者说毫不在意,把所有精力都集中在身下那具迅速失去温度的躯体上。
马修深吸一口气,几乎是闭着眼,对着那女人弓起的、充满血污的背部扣动了扳机。
“嗤啦——!”在一团爆开的圆形纸片中,两条带着细长绝缘导线的金属飞镖射出。
然而,就在飞镖离膛的瞬间,或许是马修过度紧张导致动作变形,又或许是那女丧尸恰好因撕扯用力而微微侧身,飞镖擦着她的肩膀呼啸而过,“噗噗”两声打在了几米外的路面上,徒劳地爆开两团细小的电火花。
“我……我打歪了!”马修带着哭腔,手抖得更厉害。
约翰的怒吼像鞭子一样抽在马修身上:“马修!用我的!快拿我的□□!”
这声嘶吼仿佛惊醒了那沉浸在血腥盛宴中的女人,她猛地回头,沾满鲜血和碎肉的下颌离开了詹姆斯血肉模糊的脖子,发出一声绝非人类喉咙能产生的、低沉而充满掠食**的咆哮。那声音,带着纯粹而原始的恶意。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延文绮听见浓雾深处,四面八方,竟然传来了数个相似的、令人血液凝固的嘶吼声。这些声音此起彼伏,织成一张危险的罗网。已经退去的寒意,再次从脊椎一路窜上延文绮的头顶——不止一个!这浓雾里,还有更多这种东西!
就在那女人忽略身下已无声息的詹姆斯,以惊人的速度扑向约翰的瞬间,马修终于克服了巨大的恐惧,手忙脚乱地从约翰腰间的快拔枪套里抽出了另一把□□。他几乎没瞄准,凭着本能对着那扑来的恐怖身影再次扣动了扳机。
“嗤啦——!”
这次,那两道带着电光的飞镖结结实实地命中了女人的胸口。高压电流瞬间释放,蓝色的电火花在她湿漉漉、沾满血污的衣服表面跳跃闪烁。她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冲刺的势头一滞,肌肉在强电流下不受控制地痉挛扭曲。这足以让一个壮汉瞬间瘫倒的电击,仅仅让她停顿了不到一秒,就继续发动攻击。
“该死!该死!”约翰绝望地嘶喊,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什么德茨会,什么证据链,都见鬼去吧!他现在只想活下去,不想跟詹姆斯一样倒在路边!
他强忍着恐惧擎起□□,枪托死死抵在肩窝,一边稳步后退,一边对着越来越近的女人疯狂扣动扳机。
“砰!砰!砰!砰!砰!”
近距离的连续射击威力惊人,子弹狠狠钻进女人的胸腹,巨大的动能撕裂了肌肉和内脏。每一次命中,她的身体都像被无形的重锤砸中般剧烈震动。后背弹头飞出的位置,衣服和皮肉猛地炸开,形成接近拳头大的恐怖创口,暗红的血液、碎裂的骨渣和内脏碎片混合着喷溅出来,洒落在潮湿的路面上,浓烈的血腥味和内脏的腥臭瞬间弥漫开来。
然而,这足以让任何生物瞬间毙命的打击,仅仅让她的动作再次迟滞了片刻。那双只剩下疯狂与饥饿的眼睛死死锁定约翰,带着非人的执拗,无视着身体上不断喷涌的破洞,再次扑了上来!巨大的力量将约翰撞得踉跄后退,几乎摔倒。
约翰的大脑一片空白,恐惧混合着肾上腺素冲击他的灵魂,“你到底是什么东西!?”求生的本能驱使他在身体失衡的瞬间,用尽全身力气,将沉重的□□枪托像抡锤子一样,狠狠砸向女丧尸的头部,“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显然已经失去理智,拼尽全力怒吼发问。因为这女人的表现已经不能再用精神药物过量来解释,没有任何一种精神药物,能让人在近距离被步枪连续命中要害后,仍然行动自如!
“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枪托坚硬的棱角精准地砸中了女丧尸的左眼眶!巨大的冲击力下,一颗浑浊、布满血丝的眼球带着粘稠的组织液和神经,像被挤出的葡萄一样,猛地从眼眶里迸射出来,滚落在潮湿的地上!暗红色的血液和灰白色的粘稠液体从破碎的眼眶中汩汩涌出。
可这足以让任何活物瞬间失去行动能力的致命打击,对眼前的存在毫无意义。她甚至连晃都没晃一下!那张失去一只眼睛、只剩下一个恐怖血洞的脸,带着更加令人心胆俱裂的狰狞,猛地张开血盆大口,狠狠咬向约翰来不及收回的右前臂。
约翰能清晰地闻到那口中浓烈的血腥和腐臭,冰冷的绝望瞬间攫住了他。
恐怖的冲击力将他狠狠撞倒在地,后背砸在冰冷湿滑的路面上,让他眼前发黑。手臂上传来难以忍受的剧痛,仿佛骨头都要被咬碎了,于是□□不由自主地脱手滑落。极致的恐惧和剧痛瞬间吞噬了理智,他像一头濒死的野兽,用还能活动的左手疯狂地握拳,不顾一切地砸向那压在自己身上、正在啃噬他手臂的怪物头颅。
“咚!咚!”
拳头砸在坚硬冰冷的头骨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如同击打朽木,毫无作用。这徒劳的反抗,反而暴露了他脆弱的脖颈。丧尸猛地松开了撕咬手臂的血口,那张沾满约翰鲜血和碎肉、只剩下一个恐怖血洞的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精准而残忍地咬向了他的颈侧。
“咔嚓!”
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脆响,混合着肌肉撕裂的声音过后,滚烫的鲜血便如同高压水枪般,从约翰被撕裂的颈动脉狂喷而出,溅满了丧尸狰狞的面孔,也染红了她身下大片潮湿的地面。约翰的眼睛瞬间瞪得滚圆,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便瘫软下去,生命的色彩迅速从他眼中流逝。
“不——!”马修发出崩溃的尖叫,双手抱头蹲下,手中的□□掉落在地,完全被眼前的恐怖景象摧毁了意志。
丧尸则贪婪地甩动着头颅,撕扯下更大一块皮肉,约翰的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彻底沉入黑暗。
“嘀”
延文绮的手表再次整点报时,按理说在如此吵闹的环境,她不可能注意到的,却偏偏听得很清楚。
她看了一眼约翰,又茫然地低头看着手表。
五点刚过。
就在约翰彻底失去声息的刹那,另一边倒在血泊中的詹姆斯,身体却猛地剧烈抽搐起来。那抽搐并非濒死的痉挛,因为他早已经死了,而是带着一种非人力量的扭曲弹动。他的头颅因之前被扑倒时撞击的角度,恰好歪向了巴士旁边的方向——那里,小女孩贝拉正惊恐地靠在延文绮腿边。
下一刻,詹姆斯——或者说,刚刚在他身体里苏醒的某种东西——以一种僵硬却迅猛的姿态直挺挺地弹立起来!他颈部巨大的创口还在汩汩涌出暗红的血液,空洞的眼窝却直勾勾地锁定了贝拉,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含混的嘶吼,迈开僵硬的步伐就向小女孩猛扑过去!
“贝拉!”埃莉诺的尖叫声撕心裂肺。在先前的混乱中,她被迫跟女儿隔开了一段距离,此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丧尸逼近贝拉。
延文绮瞳孔骤缩,身体比思维更快,她的右手闪电般探向腰后。
真的是丧尸。
这种恐怖的链式反应,无比真实地发生在眼前,打破了最后一丝脆弱的幻想。那女人先咬了詹姆斯,然后他就变丧尸了,中间才过了多久时间?
大脑的略微卡顿,没有影响肌肉记忆完美运作。几乎感觉不到瞄准的过程,那把型号为“轻风P9R”的黑色手枪已稳稳握在延文绮手中,枪口直指那扑向贝拉的恐怖身影。
“砰!砰!砰!”
三声急促的枪声在混乱中响起。虽远不如步枪大声,但此时约翰的步枪早已滑落在地,里德等人则距离稍远,于是竟显得格外刺耳。
约翰已经证明过,射击丧尸的胸腔毫无效果,因此延文绮没有再这么做。
前两枪瞄准的是詹姆斯相对无防护的腹部,子弹钻入柔软的腹腔,爆开血花,巨大的空腔效应让他前冲的势头猛地一顿,身体明显晃了一下。第三枪!延文绮强压着眩晕感,努力修正枪口,子弹呼啸着,擦着丧尸的太阳穴飞过,带飞了一块头皮和碎骨,却未能彻底摧毁那致命的中枢。
减装药弹平日的优点在此刻都已经消失,只剩下威力不足这个缺点被无限放大。
延文绮突然闷哼一声,眼前骤然金星狂舞,视野边缘发黑,强烈的眩晕感和脱力感如海啸般袭来。握枪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几乎要脱手。因过度专注而消耗的体力,在危急关头给了她致命的反噬。
“雅什卡!带贝拉退后!”延文绮强忍着天旋地转的感觉,嘶声喊道,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虚弱。
两名医学生早已吓得面无人色,但在延文绮的提醒下,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她们几乎是扑上去,用颤抖的身体挡在贝拉前面,拼命拉着吓呆的小女孩往远离巴士方向后退。
“滚开!离我女儿远点!你这怪物!狗东西!”一声带着哭腔和极致愤怒的尖利咒骂响起,是埃莉诺。在目睹女儿即将遭受灭顶之灾的瞬间,她爆发出了难以想象的力量,不知何时捡起了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用尽全力狠狠投向詹姆斯的后背。
石头不算大,力量也不足以造成多大伤害,但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和饱含恐惧与愤怒的尖锐声音,却像磁石一样瞬间吸引了丧尸的全部注意。它猛地停下扑向贝拉的动作,那颗被打烂了半边、血肉模糊的头颅僵硬地转向了声音的来源——埃莉诺。
那空洞、只剩下纯粹掠食欲的目光,死死钉在了埃莉诺身上。它放弃了更近的小女孩,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咕噜声,拖着被子弹重创的身体,摇摇晃晃却又无比执着地朝埃莉诺冲去。
埃莉诺被那非人的目光锁定,巨大的恐惧瞬间淹没了她。她双腿如同灌了铅,身体僵硬,眼睁睁看着那散发着死亡气息的身影逼近,大脑一片空白,连尖叫都卡在了喉咙里。
而延文绮此刻视野仍然带着黑暗,持枪的双手颤抖,根本来不及为埃莉诺解围。
就在丧尸沾满血污的手爪即将够到埃莉诺的瞬间——
一道身影如同蓄势已久的猎豹,骤然从斜刺里冲出!
是陆茗。
她没有丝毫犹豫,借着冲刺的力道,右腿如同鞭子般狠狠甩出,一记精准而沉重的侧踹,狠狠印在丧尸的腰肋部位。
“嘭!”
沉闷的撞击声中,丧尸前冲的庞大身躯竟被这股巨大的力量硬生生踹得向后趔趄,脚步重重落在几米外的湿冷路面上,溅起一片泥泞。
陆茗稳稳落地,没有丝毫停顿。她身体微沉,重心压得极低,双手握着一柄狭长的直刃刀,刀尖斜斜指向前方倒地的目标。她的姿态沉静如水,眼神锐利如鹰,整个人仿佛一尊凝固的雕像,只有微微起伏的肩膀和那柄在灰暗天光下泛着冰冷寒意的长刀,透露出蓄势待发的致命力量。山间寒风拂过她额前的碎发,却撼动不了她分毫的专注。她在等待,等待着对手的下一个动作,也等待最佳的致命一击时机。
延文绮视野里的黑暗慢慢褪去,急促的呼吸也渐渐平稳。不知是否为错觉,她看见早已摆好阵势的陆茗迅速转头看了自己一眼,像是确认没有大碍后,才重新把所有注意力放到那被彻底激怒的行尸走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