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更大了。
密集的雨点砸在冲锋衣的兜帽和肩背上,发出持续不断的噼啪闷响,仿佛整个世界都沉浸在这片无边无际的湿冷喧嚣里。好在这花了大价钱买的衣物的防水性能足够优异,暂时将彻骨的寒意和潮湿隔绝在外。延文绮紧跟着陆茗,两人一前一后在漆黑泥泞、伸手难辨五指的山林中艰难穿行。
而脚下的腐叶和泥土,有时候会混合成滑腻的陷阱,每一步都需格外小心。由于之前隧道的爆炸、山路上的枪声以及人群的奔逃,大部分丧尸显然是从山下被吸引上来的。也因此,越往下走,撞上这些“徘徊者”的频率反而越高。她们不得不频繁地停下脚步,借助粗粝的岩石和巨大的树干隐蔽身形,或是屏息凝神,绕开那些漫无目的游荡的小股尸群。有时,面对那些恰好堵塞在必经之路上、无法避开的“冥顽不灵”者,陆茗的长刀便会悄无声息地出鞘。
刀锋割裂雨幕的声响微乎其微,寒光在浓重的夜色中一闪而逝,精准得令人心悸,总是没入眼窝、太阳穴或颅骨与颈椎的连接处等要害。她的动作干净利落,效率高得可怕,丧尸倒下时甚至不会发出太大的声响。有了陆茗这把无比可靠且沉默的“利刃”,延文绮自两人会师以来未曾开过一枪。
其实这还与之前陆茗的严肃要求有关,她说除非生死关头,否则绝不可动用枪械,既为节省宝贵的子弹,更为避免枪声在这寂静岭地引来更大范围、更疯狂的包围。
于是延文绮紧握着加装消音器的手枪,目光不断扫视着陆茗身后的盲区以及四周更远处的黑暗,随时准备提供支援。
虽然光线恶劣、天气糟糕、无形的敌人环伺,但不得不说,相比之前带领整个老弱病残队伍断后时那种几乎令人窒息的巨大压力,此刻虽然只有她们两人,但彼此依靠,配合默契,行动灵活,以潜行和躲避为主,负担反而减轻了不少。
一种奇异的、专注于当下行动的平静笼罩着她,让她得以不去想,如果找不到那手表会如何。
直到……陆茗的某种行动方式再次悄然勾起了延文绮心底的疑虑。
陆茗对这片被暴雨和黑暗彻底吞噬的山林,好像异乎寻常地熟悉。
她总能提前几步转向,预判到前方难以通行的陡峭沟壑或难以穿越的密集荆棘灌木丛,从而带领延文绮选择一条相对最省力、最安全的路径。这种熟稔,超越了能合理解释的范畴,更像是在脑中装载了这片区域的精确地图,甚至是……刻入骨髓的记忆。
在一处陡峭山体形成的天然凹陷处,雨水暂时被阻挡在外,两人得以背靠冰冷潮湿的岩壁,获得片刻喘息之机。
延文绮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混合着疲惫的呼吸和岩壁外不间断的雨声,显得有些模糊不清:“你……好像对这条路很熟?”她问得谨慎,目光却像探针一样,紧紧捕捉着陆茗侧脸的每一丝细微反应。
另一头的陆茗正用一块随手捡来的软布擦拭刀身浓稠的污血,文言,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她没有回头,声音透过雨幕传来,平静中却带着一丝难以完全掩饰的疲惫,以及某种更深的东西:“白天上山的时候,我留心注意过。而且……我不是说过要去爬山吗?横障山周围的大小山头,我都在地图上记过路了。”
平心而论,这个解释其实还算合情合理。
但在如此极端恶劣的环境下,这种程度的、几乎本能般的“熟悉”,又显得过于轻描淡写。她似乎敏锐地察觉到延文绮的探究,不想深入这个话题,迅速将长刀归鞘,转而催促道:“快到了,别分心。”
“……好。”不合时宜的疑问可能会造成嫌隙,延文绮选择不再询问,加快脚步。
但遗憾的是,在延文绮记忆中被撞落手表的大致区域,两人借着手机微弱的光亮,仔细搜寻了良久,却一无所获。雨水冲刷了一切可能存在的痕迹,泥泞覆盖了所有细微的线索,让寻找变得如同大海捞针。
延文绮直起身,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难以掩饰的失落和焦虑清晰地写在脸上。
最终她抿了抿唇,没说什么,只是目光扫过周围愈发浓重的黑暗,低声道:“先去拿包吧。”
“也好,”陆茗倒是没有拒绝,“别担心,回去的时候还可以再仔细找一遍。”
到达那棵巨大的树下,陆茗如灵猫般敏捷地再次攀援而上。她仔细检查了悬挂在粗壮横枝上的登山包,得益于其优秀的防水面料和稳妥的悬挂方式,背包安然无恙,里面的物品也应该不会受潮。于是小心地解开绳索,与树下的延文绮配合,将这个沉重但至关重要的行囊稳妥地传递了下来。
重新背上登山包后,陆茗同时成为了主要的战力承担者和负重者。
返程的路转向天文台方向,这次只由延文绮专注于搜索地面,寻找那块黑色手表的踪迹。她不得不时常使用手机手电筒功能,照亮脚下泥泞不堪的路面。
陆茗则一手持长刀,另一只手必要时扶着肩上的背包带,如同最忠诚的近卫军,紧紧护卫在延文绮身侧。她精准而高效地斩杀任何试图靠近延文绮的丧尸,压力小时单手持刀依旧凌厉精准,压力大时便毫不犹豫地暂时放下沉重的登山包,双手握刀。在凄风苦雨中,她的身影仿佛化身为不知疲倦的高效杀神,刀光每一次闪动,都有一具扑来的丧尸无声倒地。
尽管非常不好意思如此“麻烦”陆茗,但延文绮明白,唯有尽快找到手表,才不辜负对方付出的艰辛、承担的风险以及此刻全力的保护。她强迫自己忽略周遭刀锋入肉的可怕声响和弥漫的**气息,全身心投入到搜寻中,目光近乎偏执地扫过每一寸可能隐藏着手表的土地、落叶和水洼。
这过程可谓艰难无比,雨水模糊视线,泥浆掩盖一切,希望随着时间流逝一点点变得渺茫。就在延文绮几乎要被冰冷的绝望彻底淹没,准备开口放弃时,她的指尖在一片湿冷厚重的落叶下,触碰到了一个冰冷、坚硬、有着无比熟悉轮廓的人造物——
正是那块对她意义非凡的手表。
它幸运地落在厚厚的落叶层上,避免了直接撞击岩石的命运,看起来完好无损。她猛地将它攥入手心,那冰凉的触感却仿佛带着一股滚烫的暖流,瞬间冲上眼眶和鼻尖,几乎让她哭出来。她紧紧握着它,仿佛紧紧握住了与过去某个温暖念想的最后一丝连接,长长地、颤抖地吁出了一口憋闷许久的浊气。
刚刚挥刀斩断一具丧尸脖颈的陆茗垂下长刀,雨水迅速冲刷掉刀身上浓稠的污血,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晕开一小片转瞬即逝的深色。她借着延文绮半掩的手电筒光亮,再次好奇地打量起那块被如此珍视、甚至不惜冒险夜出寻找的手表:普通的黑色塑料表带,老旧的电子屏幕款式,看起来很便宜——也许只要十五块钱——像是小学或中学的男孩才会喜欢的。
她微微蹙眉,实在想不通,延文绮的家里人为什么会送这个,而她为何又为此视若珍宝,甘冒奇险。
延文绮用力抹去脸上混合着的雨水和抑制不住的泪水,转向陆茗,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后的沙哑,郑重道:“谢谢你,陆茗。这手表……对我真的很重要……如果没有你,我肯定找不回来了。”话语中的感激之情沉重而真切。
陆茗只是摇摇头,脸上露出一个被雨水冲刷得有些模糊却异常干净的笑容,轻声道:“找到就好。”她没有追问关于手表的细节,只是重新握紧了刀柄。
心愿已了,两人不敢有丝毫耽搁,即刻踏上返回天文台的路。
由于陆茗背负着沉重的登山包,行动远不如之前灵便,返程的途中险象环生。
一次,为了躲避前方突然从坡上冒出的四五只丧尸,陆茗重心不稳,脚下一滑,险些带着沉重的背包滚下侧方的陡坡。延文绮眼疾手快,一把死死抓住她的手臂,另一只手险险抠住身旁一块岩石的尖锐棱角,两人身体狠狠撞在坡壁上,才堪堪稳住身形,都被吓得不轻。
还有一次,她们被一小群从侧面密林钻出的丧尸逼到了狭窄的石缝处,陆茗因背包卡在石壁间,一时无法全力挥刀格挡。延文绮毫不犹豫,果断开枪,两次精准的点射,爆头击倒了最逼近的两只,为陆茗争取到了宝贵的拔刀和移动空间。
好在经过两人的紧密配合,她们最终有惊无险,慢慢回到了能望见天文台那巨大黑暗轮廓的相对安全区域。
至此,两人总算全须全尾地回来了。
陆茗长吁一口气,一直紧绷如弓弦的神经稍稍放松,瞬间,所有透支体力带来的疲惫感和肌肉的酸胀疼痛如潮水般涌了上来,她忍不住伸展了一下酸痛的肩背和四肢。
“累死我了……几点了?我待会得睡个天昏地……”
但就在这时,身旁的延文绮面色骤然凝重,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力道不小,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不容错辨的警报意味:“别动……”她的目光如同被钉住,紧紧锁定远处天文台围墙的某一处,“楼顶的哨位不对劲。”
陆茗依言停了动作,眼睛却透着疑问。
延文绮快速而低声地解释:离开前,她特意吩咐过高处那个视野最好的哨位,换班时要用一块特定的砖头作为简易暗号——将其从左向右移动,按顺序正对栏杆位置,以示正常。而现在,按照时间计算早已过了换班时间,可那块砖头的位置,却固定在她们离开后不久的状态,丝毫没有移动过的迹象。
陆茗转头,拿出望远镜一看,果真和延文绮说的一样。
一种冰冷彻骨的不祥预感瞬间弥散开来。
陆茗放下望远镜,眼神一凛,所有疲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全神贯注的警惕和冰冷的锐利。她迅速卸下沉重的登山包,塞到延文绮手中,低声道:“先别轻举妄动,也别发消息问,以免打草惊蛇。我先进去探探情况,你在这里等我消息。”
延文绮紧抿着唇,心脏重重敲打着胸腔,深知这是当前最令人焦虑却也是最稳妥的方案。她用力点了点头,接过背包。
“等等……”
已走出两步的陆茗疑惑蹲下,回头。
“生日快乐……”
十八岁生日快乐。
延文绮继续说着:“其实……之前我就想跟你说了,只是总感觉不是说这话的好时候。现在看,还是早点说好……”
“好。”陆茗微笑,“那,我能要个礼物吗?”
这回轮到延文绮摸不着头脑了:“现在吗?”
“放心,不是要你摘星星摘月亮,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我能做到的话。”
“只要你想,就能做到——别再一个人行动了,有事先和我商量。”
延文绮低头沉思片刻,随即回话:“好,我答应你。”
得此答复,陆茗点头:“记得说话算话。”
语毕,神色恢复坚毅,转过头继续前进。
延文绮看着陆茗的身影如同彻底融入夜色的黑云,不再有丝毫多余声响,悄无声息地向着天文台那沉默而黑暗的围墙潜行而去,很快便消失在阴影与雨线的交织之中。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雨声淅沥,敲打着树叶和岩石,周围死寂得可怕。十分钟过去了,围墙内毫无动静,没有信号发出,陆茗也没有出来。
不禁令延文绮想起之前陆茗引开尸群时,也是约定十分钟,结果迟归的经历,这一定不只是时间的差异,也是九死一生的险境。焦虑如同冰冷的藤蔓般缠绕住她的心脏,越收越紧,几乎令人窒息。
又等了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的五分钟,天文台内依旧沉寂得反常,像一座巨大的、毫无生气的灵柩,延文绮终于再也无法忍耐下去。
她迅速检查了手枪的状态,果断打开书包找出备用子弹,动作飞快而稳定地压满三个弹匣,又把沉重的登山包妥善隐藏在一处茂密的灌木丛深处,随后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雨腥味的空气,握紧手枪,开始向着天文台谨慎靠近。
凭借记忆,她极力避开所有可能设有明哨或暗哨的位置,心跳如擂鼓,每一步都像踩在悬崖的边缘。
本文最早其实在去年八月就发过了,不过开头的场景和如今的不一样,书名叫做《余光》。那时候第一次申签被拒,心灰意冷,停了一年去完善设定一类,又在今年8月14发表,两次申签仍然未过。
周一打算再申一次,不过估计结局也是一样的——因为水平不够,风格也不符合口味。
8月14发表,有31天的机会冲新晋,现在7号了,好不容易上了19的位置,可收藏也不见大涨,距离过新晋也只有一个星期了[爆哭]看来上新晋大涨收藏不适用于所有人啊
总想跟自己说“但行好事,莫问前程”,但施行起来才发现真的不容易(所以做到的人才值得敬佩呀)。
不过我说这些不是要停,请放心,我会继续的,只是想找个地方说说想法。
感谢收藏本文的客官,特别感谢“卡卡利利梦哒”和“AY”两位灌溉评论的客官,没有你们我可就真成单机了,你们的评论让我觉得温暖。
从点击看有三四位客官一直在追,8月14号以来我一直在日更,也会尽力坚持日更下去的,感谢你们的陪伴[比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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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等等